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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宛的事让温见宁情绪很是低落了一阵,可家里的境况越来越糟糕,让她很快也无心再顾及更多,只能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家务事上。</p>
当日冯家人紧急撤离上海,不仅遣散了大批佣人,也将绝大多数珍贵的藏书和古董字画一并运走,仅留下一些不便搬运的家具物件和几个不愿离开的老仆人。</p>
周姨娘出于一点心意,还留给他们一些钱财,劝他们万一日.本人真的打进来了,也不必守着空宅,还是各自散去为好。可或许是上天保佑,冯公馆最终得以躲过一劫,并在老仆人们的静心打理下,迎回了年轻的主人们。</p>
主家不在时,他们没有薪水,靠着留给他们的钱财和冯家窖藏的存粮度日。但再多的钱粮也经不起只进不出,若非冯翊他们这次回来,冯公馆里早晚会走向山穷水尽。</p>
可就算如此,众人的生存危机也已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p>
自八一三事变以来,上海逐步沦陷。在日.本人的搜刮下,上海经济萧条,早已不复侵略前的繁荣,随之而来的是通货膨胀,手里的钱一日比一日不值钱,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而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价格也因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而居高不下。</p>
起初的时候,大家尚且还能去领每户的配给米,可这天老仆人福叔从外归来,告知了她一个坏消息,市面上已买不到白米了。</p>
他四处打听,可除了黑市上几近天价的米面外,家里只能买得起配给的杂粮粉。</p>
温见宁安慰了老人家一通后,到了晚饭时,和众人一起尝了那所谓的杂粮粉。</p>
尽管里面混杂的砂石已被细心筛出,可杂粮在口感上仍是粗粝不堪,就连素来冷静从容的冯翊都微微皱了眉头,反而是温见宁成了所有人里唯一能将其面不改色咽下去的人。</p>
且不说早年在北平时,就说她在港岛那几年屡遭饥荒,人几乎要到饿死的程度,莫说杂粮,就连树皮也吞吃过,这点难处对她来说反而不算什么了。</p>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杂粮面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可再难接受,他们也必须想办法慢慢适应,尽管眼下家里还有些存粮,可以后的情形只会越来越糟,能省一些是一些。</p>
为了缓解吃饭的压力,他们在花园中辟出菜地。虽如今还看不出有多大作用,可温见宁相信,早晚有一日还是能派上些用场的。</p>
节流的法子他们几乎都已想尽了,剩下的问题只有开源。家里的老人们没有外出谋生的能力,能撑得起门户的只有温见宁他们两人。</p>
为了避免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冯翊开始频繁外出,希望能找到一份避免和伪政.府及日.本人打交道的工作,哪怕薪水再微薄,也聊胜于无。</p>
到这一年七月份时,温见宁终于收到了来自西南的回信,写信给她的人是阮问筠。</p>
上一次去信时,温见宁他们还准备了不少东西一并寄走。</p>
只是据阮问筠说,她在信中提到寄给她们的几条腊肉不翼而飞,想来是一路辗转中不知被哪位好汉劫了去。不过哪怕是寄到她们手中的那些东西,也足以让她们惊喜许久了。</p>
看到这里,温见宁才轻轻舒了口气。</p>
这一次的来信里,没有周应煌的家书。尽管略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他身份特殊,本就不能常来信,如今没什么消息,反而也算一桩好事。</p>
温见宁很快就释怀了。</p>
虽然中间隔的日子长了些,但与西南那里也算能正常书信往来了。然而有一件事让她始终放心不下,自去年年底寄走第一封信至今已有大半年,她依然没有收到大洋彼岸的回信。</p>
不仅是钟荟,就连齐先生的下落,冯翊也没有打听到。</p>
饶是再迟钝,温见宁也能从中嗅出些令人不安的味道,齐先生已经失踪了太久太久,久得让人无法不担心她的安危。她下意识转头问冯翊,口气中掩饰不住的失落:“阿翊,还是没有那边的回信?一点消息也没有吗?”</p>
冯翊的神情微僵,略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很快说道:“险些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日出去……”</p>
——他在逃避这个话题。</p>
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后,温见宁的心不断下沉,沉默不语。</p>
她的静默也让冯翊本能地感到不安,再次试图岔开话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今天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差事……”</p>
他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p>
因为对面的人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明得可怕。</p>
温见宁定定地注视着冯翊,声音在发颤,口吻几近恳求:“冯翊,你跟我说实话。”</p>
冯翊呼吸微滞,难得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拒绝回答她的问题。</p>
他不是个擅长谎言与欺瞒的人,尤其是面对她时。</p>
温见宁的心不断下坠,却还努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跟我说实话,我早晚都会知道的,你能瞒我多久呢。你放心,我都经受得住。”</p>
她很清楚,这么些年来齐先生一直在行非常之事,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虞。齐先生那么久都没有消息,她其实从很早起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p>
齐先生她……她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和追求。</p>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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