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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船夫看见那位小姐离开后,走到了于陈身旁,大咧问道:“陈公子,已经没下雨了,还是明日走吗?”
船夫摸了摸自己的头,只觉得现在的富家公子都太谨慎了些,刚刚只是下了个雨,这位陈公子连船都不让开了,偏说危险要明日。虽然也多付了一倍银钱,但船夫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
于陈望着远处少女走远的方向,许久之后轻声摇了摇头,即便只是面对船夫,他的笑还是如从前一般温柔:“不用了,雨停了,自然也该走了,麻烦了。”
船夫未接触过这般有礼的人,不由又摸了摸脑袋:“好咧,公子请!”
天色昏暗,远处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于陈垂头又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向着远方的船只走去。他的手中抱着那个木盒,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盖在红木上,昏暗的红,和瘦削的白。
来路苍苍,去路茫茫。
小院中。
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像是一切尘埃落定,谢欲晚终于将自己放出了那个厨房。明明下了许久的雨,但是一抬头,月亮还是悄悄出来了。
青年怔了一瞬,随后将那些已经冷透的饭菜都端出来,安静地摆放在桌子上。他寂静地恍若一道幽魂,让一旁的莫怀和橘糖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院中只有隐隐的月光,连一盏灯都没有。偶尔隔壁会传来妇人叫唤的声音,然后是孩童稚气的应答声。与之相比,青年所在的小院内死气沉沉。
他还是摆放好了碗筷,随后将之前挖出来的一坛酒盛在酒壶中,放在菜肴的一边。因为当时酿酒时放的梨花并不算多,所以梨花的味道其实很浅淡。但是再浅淡,也是有的,被风吹开的那一刹那,他眸停了一瞬。
手指尖斑驳的伤口泛起撕裂的疼意,谢欲晚正想着这些伤口几日能够好,就听见了外面奔跑的脚步声。
他没怎么想,只觉得是隔壁院子的孩童又出去寻同伴玩耍了,再过一刻钟,隔壁的妇人就应该又要叫唤了,天色晚了,孩童就该回家了。
他准过身,望着一桌菜肴,眸淡淡垂着。
本来做的就不算好看,如今凉了,更不好看了。这般东西,便是什么都不挑的小婳,应该都会嫌弃吧。也好说了几声‘好’,他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从许久以前他便意识到他忘记了一些东西,橘糖的出现更是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能够让橘糖希望她的原因,从始至终应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上一世她的‘死’,应当同他有关。
他望了眼满桌的菜肴,手轻轻地顿了一下,正准备将东西都撤下去时,突然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有些急促,他垂眸想了想,抱起了旁边装着篓子的梨子。这一篓梨子是他昨日一个一个挑的,是树上最大的,最好看的,他原本想着今日用这些梨子来同她一同酿酒。
这个时候,应该是白天那个妇人又来寻梨子了吧。左右也无用了,谢欲晚便想着都送出去好了。莫怀见状,明白了公子的意思,站在了橘糖适才在的地方,轻声为公子开了门。
谢欲晚还未抬头,就被少女带着喘-气声音的话给打断:“谢欲晚!”
他愣在原地,抱着篓子的手不断收紧,随后皮肉都嵌入了竹木之中,鲜热的疼意让他抬起眸望向面前的人。
是小婳。
她没有走。
他眸怔了许久,随后抱着篓子退了一步,轻声道:“来了。”
平日矜贵清冷的青年此时抱着一篓梨子,姜婳无法形容这种反差感,只能轻声笑了笑:“嗯,来了,不是让人回来传话了吗?这些梨子是要做什么,好大呀,抱着出去是要送给别人吗,还是洗好的梨子,甜吗?”
说着,她拿起最上层一个梨子,轻轻咬了一口。
“甜吗?”月光下,青年的声音很轻,像是缥缈的雾,下一刻就要化成轻薄的雨滴。
姜婳弯了弯眸:“甜。”
她眨了眨眼,望了他许久。随后‘指挥’青年将手中的篓子放下,谢欲晚自然乖乖照做了。只是因为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很沉默,还夹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忐忑。
不等他反应过来,姜婳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双手拥抱住了他。片刻之后,他听见怀中的少女轻声嘀咕道:“谢欲晚,我还在生气呢,所以别抱梨子了,抱我吧。”
谢欲晚的手指颤了一瞬,随后温柔地将人抱在了怀中,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将人抱紧,轻声应道:“好。”
怀中的少女轻声‘哼’了一声,随后又不由笑起来:“谢欲晚,我说我在生气。”
青年只是一次又一次将她搂紧,一声又一声道:“好。”只要你别走,什么都好。
姜婳不明所以,弯了眸:“没意思,哪有我说‘我生气’你说‘好’的,正常情况下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生气然后哄一哄我吗?谢欲晚,生气了我会不理人,然后”
少女的话止住,因为青年陡然将她抱得很紧,同他相触的纤细的脖颈间,温热的泪一遍遍滑过。
从温热变得冰凉,末梢那些尝不出的温度,让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她不由有些无措,轻声道:“怎么、怎么了,我不生气了我也没有那么生气的,怎么了,谢欲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青年更加炙热的拥抱和更为汹涌的泪。
明明是夏日,她的脖颈却变得冰凉一片,像是下了一场轻薄的雪。纷纷扬扬的,终于也下到了她的世界。她怔了一瞬,也顾不得手中的梨子,抬手轻轻安慰着。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即便是在牢狱中时,他也没有这样。她想着这世间到底有什么事情会让她的青年这样,但是想了许久,她也想不出。
她温柔问到:“谢欲晚,怎么了?”
青年一次又一次将她拥紧,就好像失去过她无数次一般。姜婳轻轻地拍着青年的背,一声又一声道:“没关系的”
月光下,少女虔诚地许出她两世都未许出的诺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没关系的,发生了什么都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的。如果有些东西太难,我们就不做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不好。”
谢欲晚手怔了一瞬,声音很轻:“真的吗?”
见他终于说话,姜婳弯了眸,松开手同他对视着,认真道:“嗯,你不信的话”停顿片刻之后,她有些犹豫,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说完了刚才的话:“不信的话,我对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发誓吧,不过你为什么会不信?”她声音很温柔,很软,但是最后带了一些疑惑。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谢欲晚不由怔了一瞬,他捏紧手中的玉扳指,声音有些忐忑:“因为我”他想说他骗了她的事情,对着她的眼,却又有一瞬间说不出来。
像是一场梦,他才拼回来的梦,他舍不得又一次打碎。可他知道舍不得也要,他将那些忐忑艰难地化为了‘平静’,垂下了眸:“因为我骗了你,牢狱中的一切都是计谋,丞相府也只是引子,我没有、远没有落到你以为的那样。我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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