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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宣眉心皱起,看了刘道坚一眼,对他的直言没有多大意外。刘道坚外表看着粗野,实则心思极细,目光也独到。谢宣沉吟片刻,道:“现在才打下洛阳,长安那边有苻健坐镇,大司马难以轻取,到底如何现在还难说的很,就算能把长安也打下来,还有诸多朝臣士族在,桓氏是否就敢冒大不韪自立,还很难说。”
刘道坚露出思索的表情,道:“反正你我手中有兵,如今也算尽心了,要说着急第一个该急的是王家才对。”他嬉笑了一句,便不再讨论,可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真到那一天,便是桓温仍想做臣子,他身边的人怕也是耐不住了。再说桓家若后继无人也就罢了,如今还有桓启,这个年纪,带兵为政的手段俨然又是一个大司马。
桓家接连两代都出枭雄人物,刘道坚暗自摇头,只觉得朝中局势越发难测起来。
两人到了云龙门外,见台基上早已摆设几十席,洛阳不少官员和望族都已来人,这些人此时已归附晋廷,一个个都大表衷心,对谢宣刘道坚也是殷勤寒暄。
谢宣年少扬名,洛阳也都有听闻,刘道坚这次带兵虽不及桓启,但其为将才能也展露无疑,席间众人自是争相讨好,一时气氛热闹。
忽然有人道:“那是桓将军吧,咦,那年少郎君是何人”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兵士护着两人前来,桓启身着紫棠色长袍袖口镶绣银纹,玄色长裤束在朝靴之中,相貌英俊,行走如风,一身威仪无人能及。他走得快,稍停了停,又回去几步,将身后的卫姌的手拉住,牵着她往前走。
席间有人曾见过桓启当日披甲纵马从铜驼大街直驱入宫的霸道凶狠的样子,却不想他还有这样温和迁就的时候,再往那少年看去。卫姌今日头发梳起,戴漆纱笼冠,身着蜜合色锦缎袍子,腰间束着玉带,风姿娟秀,翩然若画。
有洛阳官员道:“这便是有玉郎之名的卫郎君吧,真是名不虚传。”
等桓启带着卫姌入席,众人各种奉承不断。
卫姌见这些人对桓启都是又敬又怕,还要行礼,她便想到旁边去。
桓启道:“去哪儿”将她一拉,按在居中为首的主位上。
谢宣正在主位左首席上,他看着卫姌,目光端凝,久久无语。
桓启不动声色朝下瞥了一眼,看见谢宣,却是笑了一声道:“玉度,谢家郎君前些日子还担忧你身子不适,今日你该敬他一杯。”
卫姌今天本没有来参加宴席的想法,但桓启早就命人为她裁剪新制了衣裳,非带她来,刚才不作避讳当着人前牵她,此刻又突然说这么一句,她微微撇了下嘴。
作者有话说:
第266章二六五章跟上
见她面露不情愿,桓启背着人一瞪眼,语气却极温柔,“玉度莫非要二哥亲自喂你”
卫姌知他行事脾气,若不顺着,还不知会如何,她刚伸出手去拿酒。
谢宣已举起杯盏,起身浅浅一笑道:“该我敬卫家郎君才是,以前纵有得罪之处,今日以酒赔罪,望玉度莫再怪罪我。”话音一落,他不等回应,便仰头将酒饮尽。
旁人见他举止从容洒脱,纷纷叫好。
桓启听他说“得罪之处”,又“莫再怪罪”云云,眸色沉了一沉,余光打量卫姌。
别人不知谢宣话里的意思,卫姌心里却是清楚,只是前尘往事太多,难以分辨清算,她叹了口气,颔首回礼,拿起酒放到唇边。桓启突然伸手将她手中杯盏抢下,道:“她身子才恢复,这酒我替了。”
桓启将酒饮尽,放下时立刻就有侍女将酒斟满。
刘道坚刚才听谢宣几句,觉得有些不对,此时也举杯道:“子渊既敬了,岂有我落下的道理。说起来我与卫郎君过去也有交情,这一杯同敬。”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道南方这些士族之间往来甚密,连卫郎君这样的年轻子弟交友也广阔,并没有做他想。桓启让卫姌举杯做个样子,也没让饮酒。
很快酒宴开始,席间歌舞作伴,丝竹缭绕,杯来盏往好不热闹。
洛阳城中官员奉承在桓启,谢宣及刘道坚身上,席间还奉上奇珍异宝,黄金绸缎几箱。桓启笑着收下,当即一摆手赐给军中将士兵卒,众将都是聪明之辈,闻言当即谢恩。
刘道坚私下一肘谢宣,露出眼神“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哪知谢宣并未察觉。刘道坚闻到他身上酒气浓烈,刚才不少人来敬酒,谢宣一杯未推脱饮了下去,这叫人看了,倒像是他有意求醉似的。
刘道坚实在弄不明白,平日看着极明白的一个人,怎么碰上卫家郎君就有点犯糊涂。他一抬头,看见桓启正目光扫来,眼中似探究又似带着几分冷意。刘道坚心中一凛,这时桓启目光早已移开。
“子渊,你喝多了,还是快出去散散,等会儿非露丑不可。”刘道坚笑着拍了谢宣两下,朝身后一示意,当即有仆从过来,要扶谢宣出去。
谢宣起身,摇晃了一下身体,也不推拒,被仆从扶着走了出去。
离开云龙门,等看不见宴席,谢宣忽然站定,推开仆从的手道:“你去吧,我一个人走着散散。”仆从不敢多说什么,指了一下如厕的方向,就走开了。
谢宣听见身后仍有乐声飘来,便有意顺着墙边往僻静处走了一段,直到听不见那些喧嚣。刘道坚怕他酒醉他心里明白,可到了此时,他孑然独立,觉得若真是醉了才好。刚才桓启的态度已经展露分明,谢宣见他几次与众人谈笑,目光却并未离开卫姌,仆从送上一些寒凉吃食,也被他拿开。
谢宣心中苦闷。梦中前世他的妻子,如今咫尺距离,却远隔如天涯。他身上酒意涌上来,手紧握城拳,狠狠在墙上一捶。
站了许久,吹够了风,谢宣稍稍冷静下来,转身就要回去。刚才走得远了些,回去的时候,他走错一条岔路,等辨明方向,他绕道而行,忽然看见前面有灯火一晃而过,走过去的人身形纤细,腰肢削薄,正是卫姌。
谢宣怔了一下,还未细想,脚已加快要跟上。可没等他靠近,就见桓启行走如风地从后追赶上来,口中还喝道:“站住。”
谢宣听见他口气不善,眉头拢了起来,背后窥探非君子所为,但他想着桓启那样的性子,万一让卫姌吃什么亏,他实在放心不下,还是跟在了后面。
原来卫姌在酒宴上颇为无聊,旁人见桓启不让她饮酒,又处处在意,分明是爱护至极。大家都识得眼色,不再去给卫姌敬酒,也没人敢去谈笑。卫姌坐着如外人般,等吃了些东西,席间已是歌舞欢笑,肆意放浪起来。
又坐了片刻,卫姌说了一声便要走,桓启正听人说洛阳之事,微一点头,随口让侍女点灯送出去。可等卫姌离开,他转眼发现谢宣还没回来,脸色微微一凝,想到谢宣刚才闷头喝酒的样子,他心中不免有些畅意,又想了想,他向左右摆手示意,起身走了出去。
侍女在前提灯指路,卫姌正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桓启的声音,“我送你回去。”
卫姌转过头,道:“不必了,酒宴少不得你。”
桓启走上来,“少了我他们就不吃不喝了送了你我再回去。”
卫姌斜乜他一眼,没说什么。
桓启却问她刚才可吃饱了没,又问她刚才见着那些人有什么想的。
卫姌轻飘飘道:“洛阳的官一个都不识得,能有什么想的。”
桓启道:“还有不是洛阳的官,口口声声说什么得罪,玉度,谢家郎君得罪你什么了,说给二哥听听。”
卫姌见他脸上绷着,眼眸中隐含不悦,她心里却不怎么怕,道:“说不定是他另定了婚事,这才觉得过意不去。”说完转身就加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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