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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谢明翊跟随沈兴良,奉朝廷之命,前往涪州平定沿海贼寇之乱。
涪州临海,流寇窜扰海线数十年,令民众苦不堪言。海寇狡诈,尤为擅长水战,往往胜利在望时,便假意撤退归海,诱军深入海上,最后形成围剿之势反败为胜。
大魏水师追击乏力,沈兴良只得命谢明翊潜伏进了海寇之中,里应外合,终于大获全胜,一众海寇一举落网。
不曾想,本该回京受赏时,却有人诬告沈兴良,称他功高傲主私吞缴获财物。宁王甚至揣度,沈兴良为揽军功故意拖延作战,放纵海寇搜刮民脂,以图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沈兴良本就是刚直的性子,闻此怒不可遏,抵死不认,在诏狱险些赔进去半条命。最后得了姚相力保,沈兴良才得以留了一命,被天子贬斥至北境肃州,命他驻守边关不得回京。
此案之中,一向与沈兴良交好的英国公卫濛非但没有求情,冷眼旁观,反而谏言圣上严查沈兴良帐中亲信,连累了好几位将领一同被贬,谢明翊亦在其中。
即便卫濛事后亲自登门同沈兴良致歉,称自己亦是被谗言蒙蔽,又送去厚礼弥补过失。但沈兴良闭门不应,算是彻底与卫濛割袍断席。
直至谢明翊恢复太子身份,沈兴良才得以洗刷冤屈,回京受封。昔年诬告之人,被谢明翊亲自斩于剑下,扔给獒犬分食。
未久,宫变之夜,谢明翊一箭穿心射杀了宁王,眸光肃杀,道:“恶积祸盈,死不足惜。”
他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可见一斑。
而正是在三年前那剑拔弩张之时,卫姝瑶却不慎又戳破了自己的恶作剧——
那时沈兴良刚被收押进诏狱,谢明翊自是焦急,情急之下便寻到了卫姝瑶,想请她与英国公央求几句。
卫姝瑶费尽口舌才哄得谢明翊回去,让他且先等等,莫要轻举妄动,等她去和父亲求情。
熟料,她刚从父亲那厢吃了闭门羹,就遇陆太傅之女,她的手帕交陆青婉上门来寻她。
“怎的了,见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那小哑巴来寻你求情啦?”
陆青婉惊讶追问了两句,诧异道:“说也奇怪,咱们不是说好的,只是个赌约而已,我瞧你怎的越发上心,竟是当真迷上那小子了?”
卫姝瑶正是心烦,不愿听她打趣,挑眉冷对,道:“我哪里当真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替他传个话而已!即便不是因为他,凭着我在沈府念书这么多年,我也应当找父亲说说情。”
陆青婉见她恼羞成怒,越发想逗她,叹气道:“倒也是,咱们娇贵的千金大小姐,若是以后嫁个穷小子,国公爷怕是要气吐血。”
“我怎可能心悦他!”卫姝瑶心中焦躁烦闷,不由得怒道:“咱们的赌约还剩多久,我可不想再去见他了,待此间事了,你休要再说浑话!”
陆青婉见她动了真怒,忙敛了神色,摇晃着她的手低声道:“好了好了,莫要生气嘛,我知道你二人清清白白的。”
那日艳阳灼灼,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低声交谈,不知远处廊檐下的阴影里杵着个清隽身影。
他眸光幽深,望了其中明艳若桃的小姑娘许久。
末了,他终于垂眸下去,用力攥紧了手中忘记送予她的玉簪,几欲攥破手心。
……
窗外天色渐明。
卫姝瑶睁着眼,麻木地挪了挪僵硬的手臂,微微侧首。
一缕暖阳透过窗格中洒进来,纤细的微尘在光线中轻跳。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自行穿戴好衣衫,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行至案前。
卫姝瑶提笔沾墨,开始写书信。
往事之错已铸成,她不想多辩解,除了和他诚挚地道歉,似乎也弥补不了什么。
只是……
卫姝瑶复又开始发愣。
她记得,后来她又软磨硬泡求了父亲许久,父亲分明答应过她,说去圣上那里求情,怎的到了沈兴良那边的说辞,却是父亲谏言严惩呢?
个中必定出了差错。
但她无暇深思,近来诸多事宜令她心力交瘁。
她必须集中精力思考,春蒐或许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她必须要逃离皇城,保住性命。
卫姝瑶很快写完了信,将信笺小心叠了几叠,放进新做的一个锦囊里。
她起身捶了捶久坐酸胀的腰,趁着众人皆在睡眠中,小心出了门。
这处庭院布置精巧,借景巧妙曲径通幽,卫姝瑶沿着小径很快便到了谢明翊的居所之处。
因着谢明翊喜净,四下并无任何侍从。她站在廊下,默了半晌。一束日光打下来,微亮的光斑令她眸色有些迷蒙。
她咬了咬唇,上前,轻敲了敲门。
很快,长顺开门出来,见了她不免一愣,连忙反手关上门,轻声问:“姑娘有事寻殿下?”
卫姝瑶颔首,“我有一样东西想交由你转交殿下。”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那个自己绣好的锦囊,递了过去。
卫姝瑶顿了顿声,垂下眼,才道:“若是哪日我遭了不测,你再交于他。”
长顺微微一愣,随即收拢了锦囊,笑道:“姑娘可是杞人忧天了,有殿下护佑您,您必定会安然无恙。”
卫姝瑶浅浅一笑,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
“皇兄尚未起身,我在这儿等等便是,正巧等他一同前去请安。”
卫姝瑶循声抬眼,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迈步进了庭院,着一身素雅装束,抬手举足间风度翩翩,恣意随性。
那人生得容貌出挑,虽比不上谢明翊那般摄人心魄,却也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只是,他远远望来,随意朝她瞥了一眼,那眼神莫名叫她觉得不安。
卫姝瑶忙垂下眼,匆匆离去。
长顺忙迎上去,笑道:“世子爷昨夜想要长弓,殿下已经为您备好了,咱家正要给您送过去,何必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谢明瑾笑了笑,却并未回话。
他抬起眼,目送卫姝瑶离去的背影,见她转弯去了内院,不由得面露讶色。
谢明瑾微眯起眼,指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细细回想方才所见那小宫婢的姿色,神色中闪过一缕惊艳。
原来,表妹所说,太子有了侍寝的宫婢,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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