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生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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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不休。

有个女孩，显然心事重重。傍晚九点，医院外面的街道上，路人寥寥无几。她微仰着头，独自站在路灯下，浑身湿透。

咔嚓！

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一位西装革履的斯文男子，用手机永久定格了这唯美的画面。沐天霖推了推金丝眼镜，低头将图片放大。原来是她——陆家独女，陆英，与他有婚约的青梅竹马。

八年不见，她已亭亭玉立。

白天在医院前台，他们曾打过照面，只不过他没能认出她。当时陆英正在护士台焦急追问：“你好，我是病人家属，请问杜若在哪个病床？”

杜若？

这个名字，瞬间吸引了沐天霖的注意。

陆沐两代联姻！与他并无血缘的姑姑杜若，是沐家的养女，嫁给了陆家长子陆南星，生下一女，取名陆英。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沐天霁，六年前娶了陆南星的妹妹陆丁香。

今年，嫂子才刚刚有了身孕。万万没想到，九月底却在高速上发生车祸，三辆车连环相撞，多人受伤被送往医院，2人因抢救无效死亡。这起交通事故，很快便上了新闻，当地警方随之介入，并通知了家属。医院将所有的伤患，部安排在同一层病房，方便警方做笔录。

死亡的2人，是他的至亲！

哥哥沐天霁，和已有八个多月身孕的嫂子。救护车赶到时，他哥早已没了呼吸，昏迷的嫂子被推进手术室，终因抢救无效，也跟着去了。

遗腹子，幸免于难。

陆英的母亲，杜若，在车祸中骨折，手术后需要住院观察。昏迷醒来后，被诊断出患了很严重的精神病，是因为四年前和陆南星离婚，长期抑郁导致精神失常。

陆英白天刚见过，还在保温箱里的遗腹子。亲爸陆南星就陪在旁边，还给她看了一段视频，是沐爷爷临终前留下的遗言……她在一日之间，体会到人生无常，也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重担。

中秋节一场车祸，许多人的命运发生了重大改变。

陆英如此！

沐天霖，又何尝不是？

……

哥嫂身亡对沐家而言，无疑是一种沉痛的打击。

亲爷爷沐百川，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不住这噩耗竟当场昏厥，醒来后悲痛欲绝，又被查出肝癌晚期，直接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连半个月都没熬过去就撒手人寰。

哥嫂留下的遗腹子，因早产在保温箱已两周，他的父亲日日悬心吊胆，生怕保不住他哥留在这世上仅有的血脉。

三天前。

父亲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准备一下，继承家业！等你和小英结了婚，我孙女就养在你们名下，替你哥抚养孩子长大，这是你无法逃避的责任。”

他反抗过……也逃避过……可是，有用吗？

人生的十字路口。

是进？是退？是左？是右？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孰是孰非？孰对孰错？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像是早已注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缘，也是劫，而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

昨日。

盛丰集团内部，召开了股东大会。

沐天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各位，本次股东会议审议的事项，在二十日前，已提前通知各位股东。我哥上个月意外出车祸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说了，那么，对于我继任代理董事，现在开始投票。”

……

沐天霖坐在这家咖啡厅，打了一通电话给女朋友，将家中突发的这场变故如实相告，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求婚：“蔓蔓……你愿不愿意退出演艺圈……和我结婚？”

电话那端，短短一分钟的沉默，几乎让他窒息。

“对不起……”

沐天霖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挂断了电话。

王蔓蔓比他小两岁，他出国留学两年后，蔓蔓也出了国。长达七年的爱情，终究败给了残酷的现实。沐天霖心底清楚，蔓蔓权衡利弊之后的拒绝，意味着变相的分手。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雨夜，沐天霖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第一次感到了茫然。蔓蔓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难道不是吗？

他曾答应，陪蔓蔓一起在演艺圈打拼，本来就是他先变卦，是他自己失约，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她呢？蔓蔓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有大好的前途，怎会为他放弃她的梦想？如果只是结婚，他相信凭他富三代的家世，蔓蔓未必不愿意嫁给他。她之所以拒绝，归根结底只在于，刚结婚就当妈——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怕也不能接受吧？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在心上。

无端惹得人心烦意乱。

沐天霖抬头，随意朝窗外望去，视线里满身湿透的女孩，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或许是，她的伤感引起了他的共鸣。

人生无常，命运弄人。

呵！

他和她，大抵是一对被命运捉弄的凡夫俗子，同病相怜。他能狠心抛下病重的爷爷和刚出生的遗腹子，陪蔓蔓在演艺圈双宿双飞吗？还是只能听从父命，继承家业，和青梅竹马结婚？

沐天霖自嘲一笑。

盛丰集团的继承人，必须是已婚人士。当年，他爷爷沐百川，白手起家打下这偌大的家业，盛丰集团成立后便定这条规矩。他父亲沐君尧，他哥哥沐天霁，都是结婚后才接管的盛丰集团。

沐君尧操劳一生，本以为有长子接班，可以就此退居幕后，安度晚年，谁能料到天降横祸！

沐天霖理解父亲的顾虑。

他大哥身故，盛丰集团人心浮动，势必生乱。何况，还有死对头恒利地产，在旁虎视眈眈……

一念至此。

沐天霖的视线落在窗外，沉吟良久，霍然起身推门而出。短暂的交谈结束，他和陆英并肩离去。

俗话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每座城市每天都有意外发生，这起交通事故，很快就淡出大众的视线，却成了这一男一女心底最深的伤疤。

有人伤愈出院，生活重新回归正轨，仿佛这起车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也有人，自此活在这场车祸的阴影里，困在其中，自己走不出去，也连累着身边的人跟着遭罪。

沐家的一场丧礼，同时为三个人举办：沐百川、沐天霁、陆丁香。

10月1日国庆节。

一辆车身贴着盛丰集团logo的房车，接走了转院的杜若，也接走了沐家在这场车祸中幸存的遗腹子。

东区一家私人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