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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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莹深埋着脸, 屏息敛气，咬紧发颤的齿关，根本没有胆量接话。</p>

纤细清瘦的男人静静立在昏暗的光线中, 嘴角的弧度逐渐往回落, 脸上神色难辨。</p>

碧莹喉咙干涩, 咽了咽口水, 她艰难苦涩地为明珠开脱：“也许…也许明珠姑娘是被人绑走了。”</p>

赵识冷笑了一声, 缓缓抬起眼睛, 声线极冷，“把魏留叫过来。”</p>

魏留是锦衣卫统领。如今太子监国，掌管着锦衣卫的令牌也早就在赵识手中，从上到下都要听他的命令。</p>

这些日子暗暗守在明府外的护院也几乎都是从锦衣卫里抽调的人手。</p>

魏留顾不得手中的事情, 得了消息便从大理寺的牢狱赶了过来。身上穿着黑色飞鱼服，腰间持着一柄横刀，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衣摆上也有尚未干涸的血迹。</p>

赵识转过身，眼皮微垂, 冷漠的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p>

安静许久，斯文清雅的男人忽然抬起手，重重扇了他一掌。</p>

魏留被这一掌打的偏过头，嘴角的血水被他咽了回去。</p>

赶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将事情告诉了他。</p>

太子金屋藏娇的那个姑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跑了, 竟然还无一人发现。</p>

魏留听完后心沉了沉，倒也没有想到明珠到今天竟然还有那么胆子敢逃。她刚被太子带回别院那个月，你逃我追的把戏不知玩了多少次。</p>

每次都是魏留带着侍卫去拿人。</p>

太子的手段众多，这一年明珠姑娘应该领教过不少，怎么还是如此胆大包天？</p>

魏留挨了力道这么重的一下, 毫无怨言，他连嘴角的血都没擦，说：“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p>

赵识声音冷厉，他问：“你就是这么看着她的？！”</p>

赵识看着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嗓音低哑：“封城门，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城。”</p>

魏留抬起头眼神诧异望向太子殿下，今夜可是花灯节，贸然封城定会引起无端的猜测和恐慌。</p>

他咬了咬牙，说：“殿下，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p>

赵识的目光可以说是冷的叫人害怕，斯文却好像又有足够的杀气，“我说封城，仔仔细细给我盘查审问。”</p>

魏留只得应个是字。</p>

每年京城的花灯节都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在街上来来往往，卖灯笼的小贩从街头摆到巷尾，场面很是壮美。</p>

正值芳龄的小姑娘们也会在这个日子放河灯许心愿。</p>

正街酒楼的对面提前搭个台子，有歌姬舞姬在台上表演，比美选花魁。</p>

台下观众正看得入迷，就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气都喘不顺，慌里慌张地说：“不知道怎么了，城门被封啦！”</p>

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p>

“这几日不是都没有宵禁吗？好端端怎么封城了。”</p>

那人灌了一大口凉水，继续说：“不知道，我乡下的表妹刚才想坐牛车回家，被守城的侍卫挡了回去，说是没太子的准许，一律不许出城。”</p>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p>

“没听说啊。”</p>

“真是奇了怪了。”</p>

又有人冒出来神神叨叨地说：“依我看，估计太子遇刺，在抓刺客。”</p>

“我觉得也是。”</p>

“说的有理。”</p>

他们也想不到其他的事情了。城门被封，这些看热闹过节的人顿时没了兴致，在台前纷纷散去。</p>

与此同时，明家的府邸也被太子的亲兵里里外外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p>

明家大爷刚喝过酒正在兴头上，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愣了好长一会儿，“这这这……太子为何要将明府围了起来？”</p>

难道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p>

明家大爷当即被自己的猜测吓得酒醒了。</p>

他狠狠瞪了眼他的三弟，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又做什么好事了！？”</p>

明三爷简直想大叫一声冤枉！他被革职后闲赋在家，老实的不能再老实，就只和春楼里的姑娘们喝了点花酒而已。</p>

一旁的小厮解释道：“大爷，好像是五小姐出了事情。”</p>

明大爷头疼欲裂，怒而拍桌，“这小祖宗不出点幺蛾子会死吗？她就不能安分点吗？！”</p>

仗着太子一时的宠爱作威作福，且看他日后怎么收拾她。</p>

“大爷，好像是明珠姑娘跑了……”</p>

“你说什么？”明大爷不可置信地问。</p>

“五小姐人找不见了。”</p>

明大爷两眼黑了又黑，差点没缓过气来，他被人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休息，“她…她…她是要害死我们家啊！”</p>

当初太子上门要人，明珠是百般不愿。后来她成了太子外室之后，明家人给明珠寄过书信，说的无非就是让她好好伺候太子之类的话。</p>

明珠还是不肯，在回信中哀求他们带她回家。</p>

但是明家人是万万不可能为了她开罪太子。</p>

太子的威胁犹言在耳。</p>

明珠若是真跑了，他们明家就一定会被牵连。</p>

明大爷扶着椅手慢慢站起来，“快让人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找到之后直接送到太子的别院。”</p>

*</p>

封城之时，明珠已经坐着马车出城了。</p>

天已经完全黑了，明珠本来一个人不敢走夜路，但是她的时间不多，等赵识明日从长台山赶回来发现她消失不见，很快就会带人追上来，到时被抓她可真的是要完了。</p>

明珠掀开车帘，望着漆黑的天色，默默攥紧了手指头，她对车夫说：“去码头吧，我急着赶路。”</p>

车夫不肯，“姑娘，这个点哪有船走？”</p>

明珠咬了咬牙，“我给他们加钱还不行吗？”</p>

车夫甩了马鞭，继续往前，他好心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几日涨了潮，夜里走船不安全，你还是明早再去码头坐船吧。”</p>

明珠还是不死心，“你带我过去看看。”</p>

车夫就没见过像她这么倔的人，只好带着她去了码头，果不其然，连个船夫都没见着。</p>

车夫出于好心才不断地劝她，“姑娘，天色不早，您还是先去驿站歇一晚再走吧。”</p>

明珠嗯了声，随后便在城外的客栈里投了宿。</p>

客栈掌柜笑眯眯地接客，敲着手里的小算盘，“姑娘，咱们店里今儿只剩两间上房，价格有些贵，您看您……”</p>

明珠的荷包里装了好些碎银子，她问：“多少？”</p>

“要二两银子。”</p>

这确实有些贵，但明珠也顾不得这些，她正要付钱，门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男人身着深色衣衫，身影高大，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p>

身后的随从，也都是佩刀的亲兵。一看就非常不好惹。</p>

“世子，马匹已经安顿好了。”</p>

“嗯。”盛文林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p>

掌柜立马便懂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随从，“公子，您请。”</p>

他说完这句，目光随即落在明珠面前，“姑娘，您且稍等。”</p>

明珠脖子僵硬点了点头，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提前蒙了一层面纱。</p>

成王世子也没见过她的脸，应当认不出来。</p>

明珠默默侧过身子，让开身后的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p>

盛文林已经走到楼梯口，末了又忽然转过身，乌黑的眼珠静静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你转过来。”</p>

明珠双脚如灌了铅似的沉重，四肢僵直，她稳住心神，慢慢转过身子，低垂着双眸，不敢抬头望。</p>

少女衣着朴素，与昨日绮罗昳丽的打扮截然不同，不过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是藏不住的。</p>

盛文林忽然又想起来他昨夜看见的那半截白皙细嫩的脖颈，精致好看的下巴，如水莹润的双眸，漂亮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睛，他咽了咽喉，直接了当的挑明：“太子也在？”</p>

明珠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认了出来，她差点想转头就跑，额头冒起冷汗，她的声音有点抖，低的几乎听不见，“嗯。”</p>

盛文林望着她娉婷的身姿，强迫自己挪开眼睛，转身上了楼。</p>

明珠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后背涔涔冷汗，她觉着自己运气真是不好，怎么好巧不巧就碰见盛文林了呢？</p>

明珠不敢多留。</p>

掌柜不明所以，“姑娘，你不住啦？”</p>

明珠点点头，胡乱应付：“我忘记带钱了。”</p>

她去后院叫醒车夫，要他连夜赶路。</p>

车夫从睡梦中被她叫醒，有一肚子怨气要说，明珠又多给了他十两银子才止住他的嘴。</p>

车夫收了银子心里好受了点，打了个哈欠赶走睡意，然后问：“姑娘，您不走水路了？”</p>

“来不及了。”</p>

“也行，走陆路就是慢了点，但是路程舒坦。”</p>

明珠不怕吃苦，她问：“从这儿去江南还要多久？”</p>

车夫细细想了一下，“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月。”</p>

明珠心神不宁，靠着枕垫睡也睡不着。</p>

盛文林也同样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少女那双含情眼，波光潋滟盈盈动人，还有那张让他见了一次便难以忘记的脸。</p>

纤细，漂亮。</p>

盛文林如今有些理解连太子殿下都难以自持，确实是个美人。</p>

纤瘦的、干净的小美人。</p>

看着也听话乖巧。</p>

盛文林有些可惜，她跟了太子最多只能当个不能见光的外室。若遇见的人是他，他是愿意抬她进门当个姨娘。</p>

盛文林甚至开始想，依他和太子殿下的交情，日后开口问他要个侍妾，应当也不难。</p>

他翻来覆去困意全无，烦躁坐起身子，打开窗一看，才发现天已经快要亮了。</p>

他火气正旺，命属下收拾好行李，接着赶回京城。</p>

城门口一反常态守了许多人，魏留也在就更不同寻常。</p>

盛文林见了魏留，轻轻皱起眉头，“魏大人怎么来看城门了？”</p>

魏留说：“自然是有要事。”</p>

盛文林心中奇怪，“什么事？说来听听。”</p>

魏留也没打算瞒着他，“太子的宠妾不见了。”</p>

盛文林愣上好一会儿，什么叫不见了？人不还和太子一块出城了吗？</p>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被她给骗了。</p>

盛文林的眼神变了变。</p>

魏留古怪瞧他一眼，接着说：“坐着马车跑了，不知道有没有跑出京城。”</p>

盛文林沉默一阵，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隐瞒，“我见过她。”</p>

“你见过？！在哪儿？”</p>

“昨天晚上，城外的客栈，不过她应该昨晚就跑了。”盛文林不明白她逃什么？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后院争风吃醋的手段。</p>

他冷静分析：“应该是去江南的方向，你顺着这条道让人去追，很快就能追到。”</p>

魏留对他拱手作揖，“谢过世子。”</p>

“不客气。”盛文林忍不住问：“太子怎么说？”</p>

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怒意不轻。</p>

魏留据实相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p>

还有一句，若是抓到了人不肯回来，不必客气，留一口气把人带回京城就行。</p>

盛文林心不在焉嗯了声，一夜未眠，脑子胀痛，他没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旁人的事情，上了马，回府休息。</p>

魏留照着盛文林说的一路巡查，盘问到了客栈掌柜，得了消息立马就去太子府回信。</p>

书房内，赵识面前摆了一盘棋局，面上不动声色，他淡淡地问：“找到人了？”</p>

魏留恭敬回道：“往江南那边跑了。”</p>

这个答案，赵识也不意外。明珠的母亲便是江南那边的人。</p>

他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是能一声不吭就逃了呢？</p>

他待她，并不差。</p>

床笫之事上偶有失控之时，但他也很有分寸，不会弄伤了她。少女满面红潮勾着他的脖颈哭哭啼啼两声，他就会心软。</p>

除却看管稍严了些。其他地方并未多做限制。</p>

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哪一样都未曾亏待过她。</p>

这一年，赵识以为自己已经磨软了她的心性，有几回，他起早离开，床上睡的模模糊糊的小姑娘还会依依不舍勾着他的手指头，望着他的眼睛里，也并不是情意全无。</p>

难不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p>

“三天，我最多只给你三天的时间。找到人，我要亲自去抓回来。”</p>

“是。”</p>

魏留离开太子府的时候，替明家这位小姐捏了把汗，今后会如何，他也猜不准。</p>

赵识静坐片刻，皱着眉沉思。</p>

他开始回忆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谋划这件事的呢？从她三番两次说想家了，在他面前掉了几滴眼泪，骗的他松口放她回去。</p>

果然，她还是那个小骗子。</p>

张嘴就只剩满口的谎言。</p>

不过她这次学聪明了，还知道偷走他书房里压下的卖身契，和通关路引。</p>

赵识记得她一向不喜欢去他的书房，那几天却很反常，时不时端几碗补汤来看他。</p>

胆小羞怯的她甚至还会红着脸在书房里亲他，卖乖求欢。</p>

原来这都是她的别有用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