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螳螂捕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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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虎身着盔甲，浑身是伤的从那霜雪龙卷里走了出来。</p>

墨汀风原本已经召出法相剑气，见到他的样子后又收了回去。</p>

黄虎一手捂着心口，那里正在泊泊出血，另一只手不自然的脱垂，似乎已经断了。他每走一步，地上便多几滴血色梅花。</p>

“芸……芸儿……”他低低唤她。</p>

“宋微尘”原本被墨汀风揽在怀中，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凛，紧接着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从墨汀风胳膊间隙急急探出头寻着声音望去，只一眼，她已拼命狂奔向那浑身是血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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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宋微尘”跑向黄虎的过程里，虽然衣饰没变，眉眼模样却变了，那分明是年轻时的黄美芸。</p>

佛说一切表相皆是虚妄，却叹世人甘愿不登极乐不见如来，只求诸相唯为心中一相。</p>

黄虎已然油尽灯枯，向着地上栽去。</p>

黄美芸赶到，扑在他身侧吃力地想将地上的人扶起，却是徒劳，她如何弄得动他。</p>

“真的是你……刚没看走眼……真好……”</p>

他努力抬起手，想去抚她的脸，抬了几次都举不起来，黄美芸握住那手——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伤痕累累，掌心的茧子已经磨破，指甲缝里全是血污。</p>

她拉起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蹭，刺骨的冰凉，却让人心头血热。</p>

“虎哥，金合欢开花了，我们回家好不好？”</p>

“好……家……”黄虎应着，一张口，血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流出来。</p>

“给你……烧禾花鱼……”</p>

他努力想撑着对黄美芸笑一下，那笑比哭还惨然，却是黄美芸这大半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笑。</p>

她轻轻给他擦拭嘴角的血，又仔细地捋了头发，发觉他鬓角夹杂了些许霜白……他们有那么久没见面了吗？</p>

“前两天我把院子里那爿地稍微拾掇了一下种了些丝瓜，应该很快就能吃了。春天蛾子多，总在西红柿的叶子上产卵，我总是养不好。哦对了，前两天杨哥送来好多风干的兔肉，等你回去烤了正好下酒。”</p>

她如往日一般跟他聊着家常，就像是入春后的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就像是两人从未分开过。</p>

手却是忍不住颤抖着，将他肩上一道被不知被什么兵器划开了铠甲絮衣、翻出来血肉模糊伤口的地方，仔细的重新用衣服盖好。</p>

“芸儿……想……我好想你……”</p>

他胸口有个血窟窿，每说一句都往外冒血，声音里有轰隆隆的肺音混在其中，早已是弥留之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p>

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眼睛里却又含着笑，黄美芸轻抚着他的脸颊。</p>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看你都瘦脱相了，要当爹的人了，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p>

黄虎渐渐没有生气的眼睛亮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艰难的想说点什么，却已什么都说不出。</p>

“嗯，虎哥，咱要有孩子了，已经三个多月，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可以抱着崽崽，满村去串门子了。”</p>

黄虎再也没有回应，他闭着眼，表情喜悦而平静。</p>

一阵风雪吹过，空中细密降下雪花——不只是雪花，还有些黄色的，如米粒般大小的绒花夹杂其中，轻轻柔柔的合着雪落在两人身边。</p>

黄美芸也很平静，她跪在黄虎身边，躬着身子将脸颊轻轻抵在黄虎那脏乱不堪又血迹斑斑的额上，轻轻环着他。</p>

她唱起了昔日两人还是奶娃娃时，黄虎教她的第一首歌谣——</p>

月光光，照池塘，</p>

骑竹马，过洪江。</p>

洪江水深不得渡，</p>

小妹撑船来接郎。</p>

问郎长，问郎短，</p>

问郎出门几回乡？</p>

……</p>

黄虎在她怀中逐渐褪色转为灰白，身体慢慢一点点消散，黄美芸却似乎没发觉，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一遍遍唱着那首童谣。</p>

米粒大小的黄色绒花已经不见，雪越下越大，成片的冰霜鹅毛自穹顶坠下，落的黄虎盔甲染霜，落的两人头上皆白……</p>

嗯，它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p>

墨汀风只是远远看着，颀长而立一动不动，静的像是亘古便与这冰天雪地共生的一棵古树。</p>

实际上他一直在施术尽力维持这冰原幻境的稳定，想给他们二人再多留哪怕是一瞬一息的共处时光。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这是他在认识宋微尘之前绝对不会做的事。</p>

只可惜穹顶之上那些银色裂隙越来越大，扑簌簌开始剥落，地表则像有一群超大型生物在齐齐奔跑而颤动不止。</p>

幻境崩坏在即，已然到达临界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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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之内，七洞和那拱形山壁突然轰隆震颤起来！</p>

七洞的木制屋檐扑簌簌落下许多灰土，拱形山壁上成簇的照明烛火也被震得掉落一地，有一只燃烧着滚进了路边的枯枝堆，转眼火光腾起！</p>

一双考究的锦靴及时出现将火堆踏灭，不用看也知道是庄玉衡。旁边的破怨师紧跟而上，将其他掉落火烛可能引发的火情风险扼杀在摇篮里。</p>

此地动静有异，莫不是神识要回归了？</p>

庄玉衡看向仍在水渠边纹丝未动的宋微尘，发觉她身上的“色彩”似乎回来一些，不似之前那般死气灰白。</p>

带着期冀再次为她悬丝诊脉，却发现与她整个人在逐渐恢复的气色相反，心跳明显呈现衰弱濒死之态。</p>

庄玉衡暗道不好，取出提前备好的返魂香点燃，围着宋微尘按先天八卦的方位和顺序，用燃香画镇魂符，希望藉由天地五行之力以及返魂香的药性将她心脉稳住。</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