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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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夜月明，中庭如积水空明，竹柏影铺成了满地的藻荇交横。有少年独自在庭中练剑，寂静中唯有刀刃破风声声作响。</p>

陈思恒气力发虚，挥出的剑势随之一晃，长剑随即脱手坠落在地。他反应迅速地一退，好歹没让砸了脚，只是苦闷地盯着剑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陈思恒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蹲下了身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p>

“静姝姐姐……我还是没办法恨你啊……”</p>

忽然吱呀一声响，沉重的府门被人推开，长风穿庭而过。陈思恒一把抓起长剑，猛然转身警惕地盯着来人，“谁？！”</p>

只见两个黑衣人将门推开便立在了两侧，其后两队黑衣人跟入，神色冷漠，左右排开。</p>

这阵仗瞬间令陈思恒的冷汗浸透了背，一动也不敢动地紧盯着最后步入的人。</p>

夜色里来人身姿秀颀，衣上莲纹如血，眸中似有若无地带了笑意，“怎么是这个表情，不认识我了？”</p>

陈思恒转惊为喜，“楚将军？！你来看我了？！”</p>

“嗯，”楚明允道，“来看看你死了没。”</p>

满腔激动顿时被浇熄了，陈思恒嘴角抽了抽，答不上话来。</p>

楚明允打量着周遭，随意地问了几句他平日的情况，话锋忽然一转，道：“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问，哪怕你不想回忆也得老实回答，行不行？”</p>

陈思恒笑了笑，几分释然，“这么久我早就想开了，没有什么不愿意回忆的，您尽管问吧。”</p>

“你家中出事时你究竟听到了什么？”</p>

“我什么都不知道，”陈思恒摇了摇头，“祖父送我们走的时候，无论我问什么，他们都只告诉我没事，而起火的那晚实在是太突然了，一切都乱糟糟的，我根本没法去看到听到什么。”他顿了顿，“……我只看到了静姝姐姐冲进来把我带了出去。”</p>

楚明允微蹙了眉，又问：“那日在红袖招里，我去之前你原本是要告诉苏世誉什么？”</p>

“静姝姐姐让我说对方被称呼为太尉，”陈思恒看着他，忽然急道：“对啊，楚将军，谁是太尉，会不会真的就是他害了我家的？”</p>

楚明允不带表情地瞧着他，“是我。”</p>

“啊？”陈思恒反应不了，“可……可你不是将军吗？”</p>

“朝中理政时的职位是太尉，在战场上自然就是将军了。”楚明允解释道，他眸光微冷，“让我想想，若不是那天我凑巧跟苏世誉碰在了一起，她是不是打算再告诉我对方是御史大夫？”</p>

从而离间他们二人，让楚党与苏党内斗相损，好取渔翁之利。</p>

“算盘倒真是打的不错。”他嗤笑一声，从袖中拿出铜符，“小鬼，那这个你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p>

陈思恒接过来，摇了摇头，仔细想想，然后又点了点头。</p>

“嗯？”</p>

“有个哥哥经常来看静姝姐姐，有一次我见那哥哥把这个东西给了她用，然后好几个人就听她差遣了。”陈思恒道，“我猜，应该是令牌之类的或者是证明身份的东西。”</p>

“那你可曾听他们提起过淮南？”</p>

“从来没有。”这个陈思恒答的斩钉截铁。</p>

楚明允点了点头将铜符收回，若有所思。</p>

见他话已问完，陈思恒看着那些黑衣人，忍不住问：“楚将军，那些人是你属下吗？”</p>

楚明允回头瞥了眼，“影卫。”</p>

陈思恒眼睛亮了一亮，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脸色，鼓足勇气道：“那你看……我能不能也成为你的影卫？”</p>

楚明允闻言忽然笑了声，“你知不知道影卫意味着什么？”</p>

“……主人的影子？”他揣测道。</p>

“对，”楚明允慢悠悠地打量着他，“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答应要这么矮的影子？”</p>

陈思恒：“……”</p>

楚明允笑了，转身往外走去，随意地摆了摆手，“沉气定神，把剑握紧了再说，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p>

陈思恒惊喜叫道：“真的吗？”</p>

无人回答，眨眼间影卫已将门重新合上，庭中重归寂静，了然无痕，仿若从未有人来过。</p>

回城古道上骏马闲步缓行，马蹄踏过新草无声，随行在后的影卫亦是安静无言。楚明允顾自沉思着什么，眸光浮沉不定，忽然间他勒马停下，抬手制止了影卫的询问，微微偏头，仔细辨听。</p>

有极为细弱的琴声传来，缥缈空寂的调子，隐约似有哀意，又淡如石上泉流，低缓处几不可闻。</p>

楚明允凝思听了片刻，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了身后影卫，“你们先回去。”言罢径自离去。</p>

他循着琴声分花拂柳而行，拨开一枝繁盛桃花后视线豁然开朗，不觉微怔，压在指下的绯色花瓣洇出一点香气染上指尖。</p>

霸水汤汤伴离亭，月华如霜，落了亭中白衣青年满身清冷。青年席地坐在亭中，背靠朱红亭柱，膝上搁了一把桐木琴，他微低着头按响丝弦，长发随动作倾至身前，在云纹银绣的衣袍上如白宣上蜿蜒的墨色深浅，低垂的眉眼是惯有的清俊好看。</p>

世人眼光果然不差，这天下除他再无几人配得上温良如玉。</p>

苏世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琴声落下袅袅余音，他看着行至眼前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p>

“这话我还想问你。”楚明允环顾一周，发觉只有他独自一人，“路上听见琴声，我还以为是哪个歌女伶人，寻过来看没想到会是苏大人在此，还真是有闲情雅致。”</p>

苏世誉淡淡道：“不是什么歌女伶人让楚大人失望了，你现在离去倒也不晚。”</p>

“苏大人怎么还赶我走呢？”楚明允微挑眉梢，“你不想看见我是怎么？”</p>

“怎么会。”苏世誉轻笑。</p>

“你方才弹的是曲丧乐？”楚明允在他面前蹲下，微微歪头盯着他，“居然是在凭吊故人吗？”</p>

“怎么，”苏世誉笑道，“楚大人是打算安慰我吗？”</p>

楚明允笑了一声，“亲叔父死在眼前都能面不改色，你哪里用得上我安慰。”</p>

苏世誉垂下眼不答话，手指再度搭上琴弦。</p>

楚明允也不在意，撩袍便挨着苏世誉并肩坐下，抬手碰了碰他，“换首曲子。”</p>

“……”苏世誉侧目看他，“你还真是把我当成伶人乐伎了？”</p>

“若是想找乐伎伶人我就不会想听你弹了。”楚明允回的理所当然。</p>

“也对，”苏世誉便笑了声，“江南第一的琴伎都被人花重金买下送你府上，的确是不缺人抚琴。”</p>

楚明允侧头瞧着他，意味不明地道：“我的事你了解的倒是不少。”</p>

苏世誉指下动作微顿，旋即平淡道：“只不过是那位如姬姑娘名声过盛，连我也有耳闻。曾想跟她讨教，可惜已经没了机会，却没想到你后来遣散得倒也干净，至今也没丝毫踪迹。”</p>

楚明允低笑道：“我这不是对你情根深种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