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雍和九年，立夏，万物逐盛，林荫初密。</p>

浩大春猎仓促作结，帝王折返回长安城。时隔多日，早朝之上再提与匈奴割地盟约之事，众臣的态度皆有了明显转变。</p>

随行臣子皆道不可结盟，即使是先前力挺魏松者，也怕极了被牵扯着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猎宫玉阶上蕴的血气还未散净，是以人人言辞铿锵，态度坚定。留于朝中的臣子态度却也尽改，或是力斥匈奴，或是缄默不言。</p>

举目朝野，再无人敢认同盟约。</p>

帝王将视线落在右首，归位的御史大夫出列行礼，道是匈奴之欲无餍，以地事之，犹如抱薪救火。淡淡一句，大势已定。</p>

太尉领命，前去回绝匈奴使团，送上薄礼告慰皇子前来一路辛苦，随即就将他们打发走了。</p>

宇文隼独自在帐后席地而坐，望着远处出神。</p>

二十年多来他头一次鼓足勇气进入王帐自荐，本想着兄弟中数他汉话最精，从大夏回来后一定能让族中刮目相看，却不料会是这般狼狈的模样。父亲的反应倒不算激烈，捏着绿玉嘴的烟枪，深吸一口后命他退下，似是再多看一眼也嫌厌恶。</p>

也许父亲原本就没有对他寄予过大希望，毕竟那个汉族将军说对了，他是最不受宠，最不中用的皇子。</p>

宇文隼远目而去，天地苍茫，风吹草低牛羊现，这是草原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景象。</p>

自小他的身形在匈奴人中就属瘦弱的，驭不了马驹，会射箭也是白费，受兄弟冷眼，遭人欺凌再正常不过。</p>

那时他就常常躲在帐后，小小一个，毫不起眼，想来只有过一个人发现了他。</p>

他的皇长兄宇文骁探身过来，“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p>

“宇文隼，”他慌张地起身，脸上泪痕未干，“我是您的第九个弟弟，不过我很差劲……您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p>

“是没印象，”宇文骁看着他，“没想到咱们匈奴也有能生出这么有灵气的模样的。”</p>

宇文隼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何意。宇文骁拉着他一齐又坐下，“我刚打胜仗回来，族里都喜庆着呢，你哭什么？”</p>

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宇文骁笑得开怀，半晌才道，“那有什么，你这模样在汉人那边就不是用来打仗的。用不了多久，南面的大夏就全是咱们的了，你看上去挺伶俐的，骑马不行干脆去学点汉话，到时候帮我料理那群汉人，怎么样？”</p>

当然好。</p>

那时的宇文骁大胜归来，帐篷里都传遍了他一举攻下大夏三州十二郡的功绩，雄姿英发，是草原的功臣，是他心中的英雄。</p>

宇文骁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顶，“那就把泪擦干净，我们匈奴的男儿都是铁打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p>

这句话铭刻入心，纵然五年后宇文骁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他没有落泪，而是和血往里吞。</p>

宇文隼混在哀哭的人群中张望，宇文骁的尸身裹得严丝合缝，半点痕迹窥探不得。他想上前，父亲暴怒地逐开他，转身一把火葬，任骨灰随风扬了漫天。</p>

他伸手去抓，灰白尘埃擦着指缝弥散，空无一物。</p>

八年后，宇文隼终于从陌生的汉人口中得知真相。</p>

难怪那具寻回尸体如此模样，原来他的英雄已是满身伤痕，原来他的英雄已是骨头半折，原来他的英雄已是眼眶空洞，原来他的英雄已是不成人形。</p>

原来他的英雄死前如此不堪，原来他的英雄曾经背叛，原来他的英雄……是这般的饱受折磨。</p>

他的英雄。</p>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p>

宇文隼猛地回神，转头看去，“皇长……”</p>

男人带着笑站在他面前，面容是汉人才有的温和，“皇子殿下怎么了？”</p>

“没什么。”宇文隼敛去表情，站起身来，“我认得您，您是父亲尊贵的客人。”</p>

男人笑了笑，“皇子殿下可是因为与大夏和谈失败才心情不佳的？”他不待宇文隼回答，顾自续道：“我早先就与单于说了，有楚明允和苏世誉那两个人在，这和谈注定是谈不成的。可惜单于不肯听我的，偏要去碰这个钉子，也怪不得皇子殿下您的。”</p>

“您是什么意思？”</p>

“当然是攻而取之。”</p>

宇文隼打量着他，“您明明是汉人。”</p>

“是，我是汉人。”男人笑道，“我想来跟单于谈笔生意，只可惜单于拖了这么久，还派皇子殿下您去和谈，好像并不打算答应我。”</p>

“您这样……算是叛国吧？”宇文隼问道。</p>

“不能这么说，”男人笑了，“达成目的的一些手段而已，做一点交换罢了，对彼此都有益，何乐而不为？”</p>

“您也说了，父亲并不打算答应您，”宇文隼已经无意再谈，“您好自思量吧。”</p>

“楚明允和苏世誉，”男人忽然道，“皇子殿下在大夏见过这两人吗？”</p>

宇文隼脚步顿止，抬眼看着他。</p>

“看来您也不大喜欢这两个人，”男人笑了，“相当难对付，是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