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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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河间王封邑那边刚传来了消息，军中的总将被罢职收走了兵符，相国元闵跟刚调任到附近的楚党将领赵恪靖走动得颇为频繁。”书房中，苏毅沉声回禀。</p>

苏世誉听出了言外之意，又记起先前澜依提到的‘事不成’，当即猜出了那天楚明允是在酒楼里私会何人，一时沉吟不语。</p>

苏毅继续道：“除了河间王之外，其他诸侯军中也各有变动，我们还偶然得到了西陵王使臣秘密入京去了太尉府的消息。”</p>

“偶然？”苏世誉看向他。</p>

苏毅对上苏世誉的视线，将这两字又咬得重了，“偶然。”</p>

苏世誉心领神会，收回了目光，顿了顿才道：“被人设计，西陵王的兵权应当是给的不甘不愿，也难怪想借我之力加以阻挠。”</p>

“那公子的意思呢？”</p>

苏世誉略一思索，“此事他做的隐秘，无论是朝廷还是我都难以插手，而且即便能够干涉，如何处置兵权也是问题，还回诸侯手中有悖削藩之策，收归朝廷也不过换了名义到他手中，倒不如先静观其变。”</p>

“是。”</p>

“岳大人和项大人可有什么异样吗？”苏世誉问。</p>

“派去的人一直盯着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p>

苏世誉点了点头，只是道：“不急，再多观察些时日。”</p>

苏毅应了声，见苏世誉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神情微凝，忽然出声：“属下有些话，还请公子不要怪罪。”</p>

苏世誉温和一笑，“但说无妨。”</p>

“属下认为，西陵王虽为朝廷大害，但眼下还是楚太尉嚣张过甚，为压制藩王而放任楚党横行，无疑是舍大求小。公子目光深远，不该犯这种错误。”</p>

苏世誉脸上笑意淡下。</p>

苏白一心向着自家公子，公子和楚太尉的事对自己亲爹也是绝口不提的，只不过苏毅毕竟在苏家多年，眼看着公子长大，自然能觉察出些不同寻常来，何况他还撞到过府中下人私下谈论着说公子将玉佩赠人了，“公子向来持正公允，应该最明白为私情所扰乃是大忌。”</p>

苏世誉默然，苏毅看了他一眼，一整衣袖，后退开来大礼跪下：“属下逾越，愿受责罚。”</p>

看着中年人叩首拜下，苏世誉缓缓笑了笑，双手将他扶起，方低声道：“我明白。”</p>

苏毅便不再多说，告退离去。</p>

他独立在窗前，敛眸沉默。天色转眼深透，书房里没点灯，昏暗一片，远处澜依正拉着苏白往廊上挂花灯，灯火影影绰绰地斜投过来。</p>

身后门扉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被风吹开了，却分明听到多了个人的呼吸声，在他背后不过几步远。</p>

苏世誉背脊一僵，静了片刻，慢慢转过了身去。</p>

满月之夜，那人背后落了一地的盈盈月华，都抵不过他眸光清亮，在晦暗迷离的房中，安安静静地瞧了过来。</p>

千头万绪一瞬间化成了空白，在蓦然乱了的心跳下，苏世誉生生忘了开口。</p>

楚明允就瞧着他，一点点弯眸笑了，再自然不过地开了口：“吃过晚饭了没？”</p>

“……”苏世誉没料到会是这么句话，着实愣了愣，“……还未。”</p>

“那正好，”楚明允拉住他的手，“陪我出去怎么样？”</p>

苏世誉缓过神来，“多谢楚大人好意，但……”</p>

“我跟你换。”楚明允打断他的话，低声道：“我拿一个问题来跟你换，朝堂、军中，你想问什么我都如实告诉你，换你一夜时间。”</p>

“我……”</p>

“我不碰你，你陪我出去逛逛。除了我什么都别想，就当是还在淮南。”他道，“行不行？”</p>

语气间蕴着不容推拒的强硬，握着他的手用了力，箍得苏世誉指骨隐隐发疼，楚明允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紧蹙的眉目却透着小心翼翼，别扭极了。</p>

苏毅的告诫仿佛还萦绕在屋中未散，苏世誉张了张口，干涩得发不出声。</p>

为私情所扰乃是大忌。</p>

他比谁都明白。</p>

可死死压在心底的渴望在这双眼眸中窃窃私语，在疯狂地藤生蔓长，将理智克制一点点吞噬，咽成深入骨的相思。</p>

好似毕生的痴妄，都尽耗在了他一人身上。</p>

良久，苏世誉垂下眼定了定神，“好。”他又道，“不过你先放开……”</p>

楚明允的耐心只到听完第一个字，拉着苏世誉就往外走，闻声时他刚推开门，回眸背着廊外灯华重重，笑道：“怕你又不见了，怎么敢放手。”</p>

出了府后，苏世誉才发现楚明允那句突兀至极的话原来还不是随口一问。</p>

两人在酒楼上坐定，苏世誉不禁问道：“你这么晚也还没用饭？”</p>

“嗯。”楚明允笑盈盈道，“我对着你比较有胃口啊。”</p>

桌旁的小二抖了一抖，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眼看着楚明允点完了菜，忙殷勤道：“哎两位公子不要元宵吗，咱今天可是上元节啊！合家团圆的好日子，不吃碗元宵喜庆喜庆？”</p>

“也行。”楚明允漫不经心地点了头，他看向苏世誉，忽然低笑了声：“今晚算是你我难得团圆了吗？”</p>

苏世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慢慢收紧了，没有回答。</p>

楚明允眸光微黯，唇边那点笑意随之散了去，了若无痕。</p>

气氛陡然大变，小二不知是哪里不对，慌忙有眼色地溜了。两人就此相对无言，菜一道道上来，最后端上了两碗元宵，热腾腾的香气，雪白莹润的糯皮裹着桂花芝麻的馅，满碗的团团圆圆。</p>

楚明允忽然偏头看向窗外，苏世誉随他视线望去，远处一盏盏天灯浮上夜幕，飘过楼阁雕甍，飘过灯火长街，宛如点点星光。苏世誉视线下扫，……看到了对街上混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苏白和澜依。显然是苏白看到他被拉住出门，怕出了什么事，而这俩人能偷偷摸摸地跟到现在，显然还是靠着澜依，苏世誉顿时有些无奈，边起身边道：“我去叫他们回去……”</p>

却被楚明允一把攥住了手腕。他仍望着窗外，看不出什么表情。</p>

“只是楼外而已。”他没反应，苏世誉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既已答应了你，就不会私自离开的。”</p>

楚明允这才看向他，松开了手，勾着唇角为他理了理衣袖，“我等着你。”</p>

费了不小力气让苏白和澜依放下了心，看着他们俩吵着再要去哪儿玩的背影，苏世誉长舒了口气，他踏入酒楼后忽又停步回身，举目望去，正瞥见一道暗影自楼内掠出，黑羽鸟没入夜色，倏尔不见，是楚明允发下了一道密令。</p>

苏世誉在原处站了片刻，了然般地垂眸轻笑了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楼上走去，好似什么都不曾看见。</p>

楚明允看到他回来时无声弯了唇角，用罢了饭，又拉着他在街上闲逛。</p>

长安街市本就繁华，如今更是热闹非凡，沿街吆喝声乐声不断，满目花灯交映，烟火弥空，游人如流，他们混在其间倒也不会引人注目。</p>

沉默地走了一阵，楚明允开了口：“那个问题，想好要问什么了吗？”</p>

苏世誉偏头看向他，温声道：“后来还头疼吗？”</p>

楚明允愣了一下，“什么？”</p>

这个反应，苏世誉便明了他是酒醒后全然忘了，淡淡笑了笑，“没什么。”</p>

“……你问完了？”楚明允有些诧异，“没有别的要问的？”</p>

“没了。”苏世誉道，“朝堂上的事，我若想知道自然会去查，没必要特意来问。”</p>

楚明允冷笑出声，“是没必要特地问，还是你根本就不信我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