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江易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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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认识江易知到现在, 林谦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江易知身上如此克制又浓烈的情感，他拥抱自己的力道是那样大，几乎想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去。</p>

他一定有什么难过却无法排遣的事吧？林谦树叹了口气, 僵硬的身子柔软下来，伸手攀上他的背脊, 轻拍了两下：“没事了啊……我在呢。”</p>

两人在幽暗的灯光下安静拥抱，直到对面房间里传来一声物体落地的响动, 江易知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p>

“抱歉。”江易知哑声说道, 情绪看起来依旧很低落。</p>

反正今晚已经做了一回知心哥哥了，也不差第二回。林谦树想着, 伸手轻轻把江易知重新推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反手关门开灯。他领着江易知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行了，门也帮你关上了, 很多话憋着不说会闷坏的，你今晚就把我的房间当成树洞吧,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谦树指了指门口：“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出门去坐会儿。”</p>

“不用, ”江易知拉住了林谦树的手腕, 以一个温柔的力道带着他坐回床上，“有些话，你早就应该知道了。”</p>

“相虎为什么信任我的原因，小行已经告诉你了吧？”江易知平静地问道。</p>

林谦树蓦然一惊, 江易知简直太了解他弟弟了。他委婉地说道：“啊……是, 他说你小时候差点被省武术队的散打教练收为徒弟了……”</p>

“也没那么厉害, ”江易知撑开手掌，垂眸望向手掌心，“就是年少斗狠逞能, 打架打得很凶。”</p>

“嗯……”林谦树接不上话，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p>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为我自己肉体上的强大感到沾沾自喜，”江易知忽的收起手掌，紧攥成拳头，“我以为自己是锄强扶弱的英雄，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我喜欢打架，也喜欢看到对手恐惧的眼神。”</p>

江易知说着，眼底慢慢浮现一层血色，他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带着凶狠的目光看向或比自己高大的对手，两个人拳来脚往，风声不断在耳边呼啸。</p>

青春初来乍到的江易知确实迷恋这样的感觉，换句话说，他迷恋的是打败对手后，对手那敬畏的眼神和所救之人感激的眼神。如果说学习数学是一场漫长的苦旅跋涉，那么这种斗狠更像是脑力风暴过后的排遣。</p>

——是的，江易知把这视为排遣。</p>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初二那年。江易知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春天的午后，学校老师临时有事宣布提前放学，他悄悄地靠近家门，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结果还在楼道上，就听到了母亲江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p>

江易知瞳孔一缩，三两步跑到家门口，他看到家门半敞着，里面发生的场景是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怀的。</p>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满脸赤红，带着凶狠的表情挥舞着拳头砸向自己的母亲，羸弱的母亲蜷缩在地上承受着砸到身上那犹如雨点般的拳头，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p>

“他娘的！让你不给老子钱！让你不给钱！”易卫国一边打一边用粗鄙的话骂骂咧咧，凶狠的眼神似刀子般凌厉地割向地板上的女人。</p>

江易知终于明白了，母亲身上时不时会出现的淤青并非她轻描淡写的“摔出来的”，而是她的枕边人一拳一拳砸出来的。他如旋风般冲进家门挡在了江柔和易卫国之间，他用尽力气将拳头砸向易卫国的胸膛：“不许你打妈妈！”</p>

江易知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易卫国被推了个正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他发现挡在面前的居然是儿子，脸色一沉，毫不留情地挥拳砸向江易知：“好你个小子……翅膀硬了，敢打老子了？”</p>

江易知从前逞凶斗狠全靠蛮劲，对上比他力气更大且喝醉了酒的易卫国，完全没有胜算，几招之后，他就被易卫国一拳打倒在地</p>

“敢打老子……”易卫国目露凶光，狠狠地揪起了儿子的衣领。</p>

江易知被动地承受着窒息的痛苦，眼神不服输地狠狠瞪着眼前自己名义上的生父，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不许……你……打……妈妈……”</p>

易卫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拳头高高举起。</p>

“住手！”</p>

就在江易知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母亲的声音。</p>

原本蜷缩在地上疼得快要昏过去的江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奋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易卫国身上，带着他往侧边倒去。易卫国一时不察，松开了紧抓着江易知的手。</p>

扑倒了易卫国，江柔突如其来的力气一下子都倾泻了干净，她很快又被易卫国制住，用力地掐住了脖子……</p>

江易知说这段往事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平静，但林谦树听得数次心头揪紧，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春天的下午，在某间阴暗潮湿的出租房里，年少的江易知是怎样浑身是伤地目睹父亲一次又一次将拳头砸向母亲。</p>

林谦树伸出手覆在江易知的手背上，感受着手心里那剧烈颤抖的幅度，方才明白江易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