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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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思是,她离开教坊司,就是为了李缙。</p>
他即使是猜到,也不想听到。</p>
司以云顿住,如他所愿,没有继续说那句话,只是话题还是围绕这:“如今,人已不在,我再留在东宫,没有意义。”</p>
为了一个人,离开教坊司,拼尽千百方能耐,终于留在他身边,而现在,因为他不是李缙,她要走。</p>
他心里堵得慌,不自觉喝茶,压住不快:“你与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p>
“让我放你走?”他哂笑,声音中,有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刺意,“可是就是走了,你能去哪里?去找李缙的坟墓,给他守孝吗?”</p>
司以云看着他,没有说话。</p>
李烬竟从那目光中看出怜悯。</p>
他舌尖抵住牙齿,让自己心思松快点,不要说这些个话,语气虽然缓和,仍问:“你出教坊司,是为兄长,而离开东宫,也要为了他?”</p>
司以云摇摇头。</p>
她轻声说:“为了我自己。”</p>
马车内外,静默一瞬。</p>
李烬喉头微紧:“所以你,非得离开我?”</p>
司以云认真的说:“太子爷,人的一生,总该为自己活。”</p>
他闭了闭眼,眼角眉梢还是些许戾气:“东宫,从没亏过你什么,我也没要你为我活吧?”</p>
“这样,”他唇角有点发紧,听着自己的声音,莫名觉得陌生,“你还是,只为了兄长?”</p>
司以云看他,又一次强调:“我是为我自己,太子爷何必和世子爷争。”</p>
李烬长出一口气。</p>
他心绪不宁,抬手按眉头,只听司以云又说:“我说这些,并非要惹怒太子爷,只是……希望太子爷,不要活成世子爷。”</p>
“太子爷,你不是世子爷,你们同胎,却不是同一个人。”</p>
她目光平静:“始终都不是。”</p>
李烬顿了顿。</p>
这半年多,他将自己套进李缙的影子,司以云便愿意缓和态度。</p>
如今,是她与他说,不要活成李缙。</p>
可是,不要活成李缙,他还能活成谁?他的身份地位,处事方法,都是套用李缙的,甚至,他试图剥夺司以云对李缙的向往。</p>
现在,他还能活成谁?</p>
他不知道,他好像陷入迷雾之中,不得方向。</p>
扯扯嘴角,他只觉太阳穴“砰砰”地跳。</p>
李烬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耳垂,这里有一道疤,他总需要确定,方知道接下来怎么做。</p>
而司以云低声说:“望太子爷记住这些话,”她声音很轻,“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早该一笔勾销。”</p>
这么明显的暗示,叫李烬眸底一沉。</p>
他看向司以云,难掩凌厉:“你,什么意思?”</p>
司以云:“太子爷不妨看看周围。”</p>
李烬心紧地缩起,忽的一阵耳鸣,终于知道哪里不对,猛地站起来,掀开车帘,外头这山路景色,根本不是去皇寺的路!</p>
他知道了,那另一辆本该司以云一人乘坐的马车,肯定替代他们这辆,在前往皇寺的官道上。</p>
他回头看司以云,又气又好笑:“你早就谋划好了?”</p>
司以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p>
马车在这时候停下,一个少年掀开车帘,他眉眼清秀,身子有少年人的劲瘦,声音低:“主子,一切准备妥当,可以走了。”</p>
此人正是被李烬放过一马的喜鹊!</p>
李烬冷冷看着喜鹊。</p>
若是目光能杀人,李烬早就把喜鹊杀死,他去拉司以云,却发现刚刚那个动作之后,他突然手软脚软,显然是茶水里下了东西。</p>
眼看他差点跌倒在地,司以云扶一把,将瘫软的他放在椅上。</p>
男人身体的重量,她很清楚,手下隔着一层衣服,皮肤是温凉的,她也很清楚。</p>
直到这时候,心中的怅然,突然蔓延开来,可惜只有一瞬,心情重归平静。</p>
她为了今天,准备得太久了,她一定会走。</p>
对上李烬凶狠的目光,司以云温和地笑了,说:“保重。”</p>
李烬呼吸渐渐重起来。</p>
不应该是这样的。</p>
他都安排好了,太子妃册封的仪式,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只等元宵过后,他还购置很多笛子,很多很多笛子,白玉青玉紫玉,木的竹的铜的,数不胜数。</p>
他也可以爱笛子。</p>
他是心甘情愿,在她面前当病秧子李缙的。</p>
李烬可以死,但李缙会一直、一直活着,只要她乐意。</p>
可是,她怎么能走?</p>
她走了,他该怎么办?</p>
李烬脑海混沌一片,顾不得喜鹊在,他竭尽全力,抓住她的手臂,只看着她,说:“不准走。”</p>
司以云低头,她看他攥住她,低头去掰他的手指。</p>
这是李烬第一次觉得这么慌,失措无力,有什么无法掌握的东西,从他指缝流走,将他紧紧缠绕,他语气急促:“我与兄长长得这么像,你,真的舍得?”</p>
司以云没有回声,掰开他第一个手指。</p>
李烬嘴唇颤抖,他死死地瞪着她:“你敢走,青云院的下人,不用活了!”</p>
司以云应声了,回:“所以,你与世子爷,一点都不像。”</p>
李烬忽的想起,他要学李缙的悲悯,就不该说这种话,可是他是慌不择言,是她要走,他总有要留住她的东西——</p>
他,居然没有能留得住她的东西?</p>
他咬住舌尖,感觉疼痛,不至于身体被立刻麻痹,说:“你在生我气对吗?”</p>
“气我下毒,气我让你挡刀,气我,让你变成王家女?”</p>
司以云又掰开他一个指节,她凤眸里不再平静,只是,李烬看出,那是怜悯,她说:“太子爷,这些,都过去了。”</p>
她说:“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p>
“不可能,”李烬近乎咬牙切齿,“没有一笔勾销,不会一笔勾销!”</p>
话音刚落,李烬手上一空,司以云已经掰开他所有手指。</p>
刚刚还坐在他身边的人,现在,后退一步。</p>
一步而已,对李烬来说,遥不可及。</p>
药性已经流窜于四肢百骸,他身体发软,根本不可能靠过去,虚空中的手,也垂下来。</p>
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她离开。</p>
他用手臂撑着自己,眼看司以云下马车,猛地从椅上下来迈开步伐,脚一软,“咚”地一声,摔在马车里。</p>
司以云往回看。</p>
李烬趴在地上,如此坚持着,他额角渗出汗水,衣裳有些许凌乱,双目赤红,撑着发软的身子,朝她前进一步,他的声音又慢又哑,好似五脏六腑被割裂:“不要走……”</p>
“你觉得,我做错了,我改,好不好?”</p>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p>
几乎只差把“求”字摆到明面上。</p>
他在求,求她不要走,不要抛下他,不管什么事,他都愿意做,就是把这灵魂、肉.体全部卖出去,只要,她不要离开他。</p>
见司以云步伐停下,他好似看到希望,屈着手臂,仰起头,他柔和地笑着:“我以后,只做李缙,好不好?”</p>
司以云蹲下,与他平视。</p>
李烬还没来得及欢喜,只看司以云伸出手,盖住他的眼睛,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来:</p>
“李烬,不要自欺欺人。”</p>
她低头,呼吸喷在他耳侧,小声说:“对不起。”</p>
李烬僵住。</p>
其实,这段时日,司以云是清醒的,只是,为了让李烬疏于防备,每每他举止越往李缙靠,她就会假意沉迷。</p>
结果,一个假沉沦,一个真沉迷。</p>
她将不属于他的东西,收走了。</p>
李烬目眦欲裂。</p>
被彻底晕前,他嘴巴动了动,他只是想问司以云,她让他不会自欺欺人,那她有没有不是演的,而是真的认识过李烬的时候……</p>
哪怕只有那一刻、一息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词的形容。</p>
但是,没来得及问出口。</p>
他闭上眼睛,不知是从额角,还是眼角,一滴水倏地滑下,落在衣袖上,快得没人察觉到。</p>
时辰到了,药性过去后,李烬浑身恢复力气。</p>
他坐在马车地板上,一脚屈起,手架在那脚上,外头暗卫跪着请罪,他只定定地盯着马车的角落。</p>
他两眼沉寂,一动不动,这方天地间,仿若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p>
不知道想了多久,突然,他抬手摸摸耳垂,另一手从靴子拿出一把软匕首。</p>
他很清楚自己耳上的疤痕长在哪里,长成什么样,因此,不用对镜子,仍能顺着横贯半个耳朵的疤痕,刀锋割过。</p>
鲜血喷溅,血流如注。</p>
他把半个耳朵割下来。</p>
没觉疼痛似的,他随手把那块死软骨丢到一旁,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勾起嘴唇笑了笑。</p>
“李缙”只是符号,实则有两个人。</p>
他们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独这道疤痕的区别,而这个疤痕,他毁掉了。</p>
从此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李烬和李缙的区别。</p>
没人活着,也没人死去。</p>
没人被爱,也没人不被爱。</p>
他解脱了。</p>
***</p>
以云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p>
系统敲她:“搞完了。”</p>
以云从睡梦中猛地回神:“搞?搞什么?男人吗?”</p>
系统:“……”</p>
系统严肃地说:“我是说任务,完成了,白月光判定成功,咱可以走了。”</p>
“哦,”以云打个呵欠,趁没人在,她伸懒腰,“现在走吗?”</p>
系统:“对啊,不然要赖在这个世界吗?”</p>
以云垂眼看着手腕,上头,有男人刚刚攥过的指痕,都中药了,还能抓得那么用力,也是难为他。</p>
她忽然叹口气:“舍不得了。”</p>
系统:“?”</p>
以云:“其实我和李烬,还挺合拍的。”</p>
系统呵呵一笑,完全猜到司以云要说什么,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俄罗斯方块,下个世界还有,走吧。”</p>
以云惊讶:“你在想什么呀,我只是说,我们俩挺配的,都是戏精。”</p>
她还叹息,带着幸灾乐祸:“你现在,可真是太污了。”</p>
系统:“……”它程序爆炸了,它会变成今天这样,怪谁啊!系统太难了,在辞职的边缘疯狂跳动。</p>
以云看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他是个疯子。”笑了笑,小声说,“陪他疯一把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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