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诛晁错，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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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表叔窦婴离去，刘荣又独自一人，在小院内的躺椅上静坐沉思了许久。</p>

——刘荣很喜欢自己这方小院，也很享受这样的独处。</p>

相较于宫内大多数只有殿室，而没有外院的宫殿，这处小院，总是能给刘荣带来心灵的安宁，还能将深宫压抑氛围所带来的窒息感缓解些许。</p>

只是此刻，刘荣却并不是在思考、吸收表叔窦婴方才那番话；</p>

而是仍遥望向窦婴离去的方向，嘴角却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古怪笑意。</p>

“晁错，是在为法家的未来而筹谋。”</p>

“表叔，又何尝不是在为儒家的将来布局呢……”</p>

···</p>

“就这空口白舌的三两句话，便想拿捏了皇长子？”</p>

“儒家难道还真把我，当成了又一个孝惠皇帝不成？”</p>

暗下如是想着，刘荣终是惬意的眯起眼睛，放松身心，享受起这难得的独处时刻。</p>

刘荣当然知道何谓征辟，又何谓‘举贤良方正’。</p>

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汉室，哪怕是个一无是处的人——甚至哪怕是个似人非人的玩意儿，只要被驷马征辟，那就当即便是半个国士！</p>

盖因为自有汉以来，凡五十余载，汉家征辟过的名士，不超过五指之数。</p>

没被拒绝，顺利征辟入仕的人，更是只有贾谊、晁错二人！</p>

——太祖高皇帝年间，始皇帝所任命的七十位博士当中，还有四人幸存于世，且一同隐居于商山，为世人称为：商山四皓。</p>

太祖刘邦派人携重礼拜访，以安车驷马相迎，宗周征辟名士的流程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却只是换来这四位秦博士，到长安见了刘邦一面。</p>

与其说，这四人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老迈昏聩，无以助陛下’，倒不如说：他们就是拒绝了刘邦的征辟，又怕刘邦面子上不好看，才来长安面圣，顺便玩儿了一圈。</p>

那这四人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胆敢拒绝一朝开国之君的征辟？</p>

只需要提一件事，便足矣说明一切。</p>

刘邦晚年，看太子刘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易储改立赵王刘如意的心思愈发强烈，惹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p>

便是高后吕雉，也难免慌了神。</p>

最终，吕后发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力量，终得以通过留侯张良的渠道，将这四位秦博士，即天下人口中的‘商山四皓’请到了长安，在太子刘盈身边待了一段时间。</p>

有一次，四位老者更是跟着太子刘盈，一同出现在了刘邦的面前。</p>

于是，刘邦自此对‘不成器’的儿子刘盈刮目相看，便也就此不再提易储之事了。</p>

诚然，作为开国之君，刘邦考量储君太子是否需要另立，绝不可能是四个前朝遗老跟着太子在自己面前晃悠一下，就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p>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不得不说：这四位老者对太子刘盈的态度，在刘邦放弃易储另立的决策过程中，同样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p>

而这四个人——商山四皓，便是太祖高皇帝一朝，唯一一次被长安朝堂征辟的案例。</p>

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太祖刘邦，都并未再征辟任何人。</p>

一直到了先帝年间，汉家第二、第三次征辟，便分别结出了晁错、贾谊这两颗果实。</p>

之后的第四次征辟，也同样是一个能人。</p>

——闻名天下的日者：司马季主！</p>

只可惜，这位精通《周易》的卜算大师兼天文学家，更大的乐趣是游离天下，从不同角度观察天象，同时又十分厌恶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p>

先是在十多年前，婉拒了先帝的征辟，到了去年，又婉拒了当今天子启的征辟。</p>

对此，无论是‘仁义无双’的先帝，还是‘宽宏大量’的当今天子启，都只能唾面自干。</p>

非但没有因此而动怒，反而还再派人送去礼物，表达敬意的同时，再三强调‘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合作’。</p>

这，就是汉家‘征辟名士’，以举贤良方正的含金量；</p>

——自有汉以来，五十多年的时间里，总共征辟仅五次，受征辟人次仅为七！</p>

最终更只有两人接受征辟，顺利入朝。</p>

其中一个，是后世人耳熟能详，更留下《过秦论》在内的无数名策、名著的贾谊——贾长沙；</p>

另一个，便是当朝内史晁错。</p>

毫不夸张的说：征辟二字在这个时代，几乎就等同于在一个人头上，贴上‘国士’二字，来作为官方认证标签。</p>

只是先前，刘荣并不了解晁错的脾性，一叶障目，倒给了表叔窦婴说教自己，顺带夹杂私活，潜移默化的推销自家学说：儒学的机会。</p>

“历史上的小十，大抵也是这么被带歪的？”</p>

“旁的不说，儒家这一手洗人脑子的手艺，那是当真没的说。”</p>

“——堪称一绝。”</p>

“要不是早就带着防备，连我都险些着了道……”</p>

如是想着，刘荣只笑着微一摇头，原本眯起的眼角，也终是缓缓合闭。</p>

没人知道此刻，皇长子在想什么。</p>

也没人知道天子启，对晁错做了什么。</p>

人们只知道：在春正月朔望朝，一反常态的在《削藩策》一事上含糊其辞后，仅仅只过了十五天，晁错便满血回归。</p>

——春二月首的朔望朝，晁错火力全开，枪口直指吴王刘濞！</p>

什么不朝长安、居心叵测；</p>

什么私藏甲胄、蓄养死士；</p>

更或是重金行贿朝臣贵戚、遍插耳目于帝都长安……</p>

凡是能置人于死地，而且是动辄死一户口本的罪名，便都被晁错一股脑的扣在了吴王刘濞头上！</p>

晁错疯狂撕咬，天子启自也没放过如此良机——开口便是削夺吴国的豫章、会稽二郡！</p>

这一下，饶是对天子启要削藩，尤其是重点削吴国一事有所准备的长安朝堂，都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p>

两个郡！</p>

赵王、楚王，一个国丧期间饮酒，一个更是在国丧期间奸伦，也不过是各被削了一郡！</p>

而整个吴国，也不过豫章、会稽、广陵三郡，共五十三城的封土而已！</p>

天子启开口就是豫章、会稽二郡，直接夺了吴国三分之二的国土不说，还把吴国的命脉：采矿、铸钱业所在的会稽郡也夺走！</p>

就给刘濞留个广陵郡，这还能叫‘吴国’？</p>

还不如直接改叫广陵国，更或是和原本的历史上那般，改叫江都国得了……</p>

短暂的惊愕之后，朝野内外也瞬间明白：天子启，压根儿就没指望吴王刘濞奉诏。</p>

与其说，这份诏书是通知吴王刘濞：你的会稽、豫章二郡被削夺了，倒不如说这，是天子启给吴王刘濞下的战书。</p>

——来啊！</p>

——举兵啊！！</p>

——谋逆啊！！！</p>

——叛乱呐！！！！</p>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打算捏着鼻子，勉强接受天子启以《削藩策》逼反吴王刘濞的朝臣百官，顿时便群情激昂了起来。</p>

天子启这一手，实在太糙、太心急；</p>

非但会出乎吴王刘濞的预料，也同样大大出乎了长安朝堂的预料。</p>

如果真送这么一份诏书去吴国，那被天子启打个措手不及的，可就不单只有吴王刘濞了……</p>

三月，朝中比二千石以上的重臣，便有不下十人先后入宫，劝天子启稍微耐心一些，别这么心急，再准备准备；</p>

四月，劝谏天子启的人群中，开始出现九卿的身影：廷尉张欧。</p>

但对于这位从太子宫时起，便一直跟在身边的潜邸心腹，天子启的态度，再一次表明坚定不移的立场。</p>

——廷尉张欧，德不配位，居廷尉而不能断冤屈，得死囚而不敢斩其头，即日罢免！</p>

五月，御史大夫陶青请求入宫觐见，天子启直接拒绝接见！</p>

六月，东宫窦太后遣人来问……</p>

就这么拉扯到秋七月，此事，才终于在天子启的独断专权，以及东宫窦太后的默认下盖棺定论。</p>

吴王刘濞，坐大逆，削会稽、豫章二郡！</p>

诏书即日启程，发往吴都广陵！</p>

尘埃落定，已成定局，长安朝堂也只得迅速接受这个既定事实，开始飞快筹备起应对反叛的准备事宜。</p>

直到一个月后，那支汇集全天下人目光的使节队伍，才终于磨磨蹭蹭的抵达了广陵城。</p>

这一日，广陵城上空，万里无云。</p>

这一日，广陵城之内，鸦雀无声……</p>

·</p>

·</p>

·</p>

“削夺会稽、豫章二郡？”</p>

天子启新元二年，秋八月。</p>

吴都广陵，西城门外。</p>

吴王君臣上下，早早便等候在了城门外，迎接长安来的天子使节。</p>

已年过花甲的吴王刘濞，更是拄着那根先太宗孝文皇帝亲自赐下的鸠杖，颤巍巍屹立于人群前方。</p>

自那年轻使节手中接过天子诏，只大致扫了一眼，吴王刘濞便抬起头，将深邃的目光，撒向面前那说起话来，都已经有些磕绊的年轻使节。</p>

“这，当真是长安天子的诏书，而非你这孺子随笔胡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