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暴雨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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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就那样坐在藤椅上，他一边嘴角翘起，展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他右手紧握着一柄剑，他应该是一个剑客。大雨已将他浇成了落汤鸡，但他却毫不在意。抬着藤椅的那四人也有几分奇怪，那是三男一女，四人没有一般轿夫的粗犷与高大。相反，这四人都穿着锦缎衣服，看上去显出几分富贵。而且四人身上皆是干燥无比，他们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宛若实质的真气，将瓢泼大雨阻隔在离他们身子之外的三寸之地。这四人，绝不是一般的高手。</p>

四人刚把轿子抬到城门前，那士兵就将他们给拦了下来。</p>

“利器刀剑，不得入城。”</p>

青年望着手中的剑说道：“那你是要我将剑留下，还是将自己留下。”</p>

“当然是你手中的剑。”</p>

青年微笑道：“那，给你。”</p>

青年话音未落，士兵却不知何时他的剑已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那剑，太快。快到仅凭剑划动时产生的气流，就能劈金斩玉。士兵想要说话，但却发觉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已经哑了，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身子。</p>

就在这时，城门下传来一声咳嗽：“放他们进城吧，那剑就不用收了。”随着那话音落下，一个在城门洞子里避雨的士兵走了出来。他的下巴上生长着的，是断且坚硬的稠密胡茬。</p>

他的话刚说完，青年就收了剑。与此同时，那士兵就如释重负一般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便在鬼门关里走了数个来回。</p>

青年将剑横在腿上，目光淡漠。他没有对中年士兵表示谢意，任由四人径直将他抬入城去。</p>

待四人走后，中年士兵摇了摇头。他在金陵城门前待了二十多个年头，什么样的高手没见过，但如同刚才那青年般的人物，他却是第一次见。他在那青年身上没有感到一丝真气波动，却能感受到一股能摧毁一切真气壁垒的滔天杀意。那杀意化作锋利，无坚不摧。</p>

青年士兵还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中年士兵拍拍他道：“去后面喝口热水，记住那青年的面孔，以后别再拦他。”</p>

青年士兵不解道：“我们大宋士兵难道还怕了他不成？”</p>

中年士兵不需要向他解释太多，只是道：“这是军令。”</p>

青年士兵听罢，噌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挺起胸膛，朗声道：“是！”</p>

四个人抬着藤椅在城里兜兜转转，最后在一家名为同福的客栈前停了下来。青年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可以动手了，可千万别让我的银子白花。”</p>

四人同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后他们身子极速倒退，消失在狂暴的雨幕之中。</p>

客栈大门紧闭，青年便一剑将其给劈开了。在大堂里守夜的小二，被这听见动静猛的惊醒。</p>

“你不知道……敲门啊……”</p>

那小二一开始还蛮硬气，但看到青年手中的剑后，便登时软了下来。敢在金陵城里大摇大摆拿着剑行走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而恰好，这两种人，都是他惹不起的。</p>

“敲门动静太大，我不想饶了他人的清净。”青年微笑道。</p>

小二赔笑道：“是，还是客官想的周到。不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p>

“住店，三日前我就定好了房。”</p>

“不知客官尊姓大名？”</p>

“阿九。”</p>

金陵，朴府。</p>

白清池折腾了半天，现在已趴在朴家璞的肩膀上缓缓睡去。朴家璞看着白清池粉雕玉琢的娇美容颜，忍不住对着那脸蛋就亲了两口。亲完后，朴家璞舔舔嘴唇暗道：“没成想我朴家璞有一日也能坐怀不乱，还是在这么个美人面前。美人，你且放心，等我拿下你表姐后，迟早也把你吃进肚子里去。”随后，朴家璞的两只大手又在白清池身上作怪一翻后，便起身离开了屋子。</p>

屋外，往白清池屋内吹毒气的那一胖一瘦已恭候多时。朴家璞一开始发觉二人把白冷二女的屋子搞错后，着实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当他与白清池“磨合”了一阵后，倒是发现这白清池也是个妙人，所以他现在倒是也不太怪罪这两个不开眼的下人了。但作为主子，该发火时就得发火，免得这下人以后蹬鼻子上脸。</p>

朴家璞板着脸，对着二人的胸口就是各踢一脚。朴家璞这两脚重的可以，跪在地上的二人挨完这一脚，皆是口吐鲜血，仰倒在地。即使如此，这二人一声都没吭。</p>

“废物。”</p>

那胖子揉了揉如遭一记重锤的胸口，艰难翻起身后，叫苦道：“少爷，我们兄弟俩可真没弄错，刚才我们查了府中住客的花名册，那冷飘飘就住在此处。刚才我们也去白清池的住处看了一眼，那房里是空无一人，没有冷飘飘的踪影。”</p>

“这倒是怪了。”朴家璞沉吟片刻后，便不再去想这事，他现在的下腹中燥热难耐，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这一团邪火给发泄出去。</p>

他挑眉问道：“今夜老爷有没有召见鸳碧？”</p>

胖子一时哑然，他暗道，鸳碧是老爷最疼爱的丫鬟，没准过几日就会将其给纳成第十四房妾室。他家这少爷，也太无法无天了一些。</p>

这时，才缓过劲儿来的瘦子翻起来，谄媚道：“没呢少爷，今夜老爷跟七夫人睡，鸳碧姑娘可独守空房多时了。”</p>

朴家璞微笑道：“机灵。”说罢，他顺便又重重的踢了胖子一脚。随后他道：“走，跟本少爷去鸳碧的房中看看，还有那药，再给我备上一些。”</p>

瘦子颇为会意的一笑后，哈巴着腰就随朴家璞离开了此处别院。胖子愤愤的嘟囔一声道：“就知道溜须拍马。”然后，他站起来笑道：“少爷您慢点，那药在我这里呢！”</p>

待三人来到那鸳碧的房前，朴家璞便接过二人送过来的春药，欲推门而入。但他的手还没挨在那门上，瘦子便叫住了他道：“少爷，您瞧这地上的是些什么东西，看上去血渍呼啦的。”胖子闻言蹲下身来，果然，在那门前的台阶上，全是一片片的黑色痕迹。</p>

他上手沾了一点后，送到鼻下一闻，顿时坐倒在地道：“这，这他娘的就是血！”</p>

朴家璞目光一寒，登的就推开了面前的那房门。瘦子进屋，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后，屋中的景象，令三人不寒而栗。只瞧在屋内的地面上，满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血液。</p>

朴家璞先是震惊，随后又是暴怒。他一掌将屋内的桌子拍了个稀烂后，厉声高呼道：“谁敢在我朴家杀人！”飘摇的灯火映照着朴家璞扭曲的面孔，恐怖无比。</p>

胖子与瘦子面面相觑，他们见此情形，倒是乐得看热闹。胖子心中暗道：“莫不是老头子发现少爷给他戴了顶绿帽子，而一怒之下，将鸳碧给杀了吧？”</p>

正当三人各有所思时，高亢清脆的长剑敲击之声穿过雨幕，从朴家前院传到了朴府的四面八方。这颇具韵律与节奏的声音，是朴家特有的号角。一般只有府中出了大事，才会敲。</p>

朴家璞闻声，一把将胖子与瘦子推到在地，随后如疯魔一般的冲进了大雨中。</p>

朴府前院，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全静立在雨中，人头攒动。他们是来朴府，为朴铁凉庆生的客人。在他们前方，朴家的下人围成一圈。他们手中持剑，左右敲击。雨声，敲剑声交相呼应，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安静。众家仆围成的圈儿里，朴铁凉，朴铁灼，朴铁温兄弟三人身子笔挺的站着。他们将手掌握成了一个紧实的铁疙瘩，他们的眉头皱成一团，他们的目光中流露着滔天的怒火与悲愤。</p>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p>

这是一座小山，一座不知道由多少具尸首垒成的小山。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皆仰着身子，大股鲜血从他们的腹部流出，又被雨水冲刷而去。这朴家大院，渐渐的，渐渐的变成了一片汪洋血海。</p>

朴家璞冲过人群，一路飞奔，他腰间叮当乱响的铃铛，宛如急促又癫狂的催命符。</p>

人群自动避让出一条通道，让朴家璞顺畅通过。</p>

来至尸山前，朴家璞登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水之中。</p>

他的嘴巴大张，连连抖动。</p>

他的脸上流露出的情绪，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p>

在他的面前出现一柄剑，一柄锋利无匹是宝剑。那柄宝剑无法断金斩玉，但夺人性命，足矣。</p>

他回来了。</p>

暴雨无声。</p>

同福客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