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李沝儿时回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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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坑，埋葬，起坟，纸钱，焚香，都是村民一手操办的，五岁的李沝他哭不出来，他没有脸哭，他不配哭，他好像还没彻底明白是怎么一回事。</p>

他知道，是他害死了爹娘，是他打翻了油纸灯，是他的爹娘为了救他而被活活烧死，他还有什么资格在爹娘的面前哭，他不配！</p>

爹，娘，本以为可以看见你们百年老态，却不想被我活活害死，本以为等我长大可以孝敬你们，却不想，我未大，你们却已亡，本以为我会以一个男子汉的身份为你们披麻戴孝，却不想两张破席送你们入坟茔。</p>

爹，娘，孩儿发奋读书，只想长大后孝敬你们，只想成为你们的依靠，却不想诗书成了葬送你们的第一把火。</p>

爹，娘，你们醒来吧！回来吧，沝儿好害怕，沝儿还小，离不开你们啊！爹！娘！你们回来吧，我害怕，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p>

这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内心呐喊，无助、可怜、恐慌、惊惧......</p>

再后来，李大娘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家中，和自己的儿子李郎成了伴，村民也都会施舍和恩赐一些东西，如衣服、蔬菜、米面等等，却无一人看见他哭，半夜三更再也没有一个孩子借灯长读了。</p>

只是在无人处，总有一个小孩耸动着肩膀，在夜晚独眠时，总有一串串水珠打湿了枕头，在大家一起吃饭时，他总是食不下咽，本就比较成熟的他，越发显得少年老成。</p>

就这样，他跟随着李大娘一家生活着，直到两年以后，这个时候的李沝七岁了，但是命运又一次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转折。</p>

那一年，天大旱民遭难，卖儿卖女成了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出路，本就艰难的李大娘一家更是雪上加霜，自己体力已经透支，公公饿的连床都起不了了，两个小孩子瘦的和两只野狗一样。</p>

树皮、野菜、能吃的都吃了，眼见公公即将饿死，李大娘做了一个悲痛欲绝的决定，卖儿。</p>

哄着公公睡了觉，又骗两个孩子说是探望外婆，外婆的家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白白的馒头，还有腌好的猪肉。</p>

李郎听的口水直流，一路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引路，小孩子的开心快乐很简单，哪怕此时饿的前心贴后背，听到好吃的，他也不知道节省体力。</p>

很快，他们到了最近的一个镇上，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是逃荒的，自己的孩子都养活不了，谁还会再买一个累赘，李大娘希望能遇到一个没有子嗣的人。</p>

李郎道：“娘，我们为什么不走了？外公的家在那边！”他说着，用脏兮兮的小手指着另一个方向。</p>

疼啊！一种钢刀剜心的疼让李大娘一颤“郎儿，你怎么知道外公家的路？”</p>

“因为娘带我去过啊，去年去的，走的就是这条路。”</p>

李沝不言，李大娘的神情他早就看在眼里，只是一贯沉默的他，什么都不说。</p>

李大娘擦了擦李郎脸上的脏土，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不忍的道：“郎儿，我们不去外公家了好不好？为娘给你找一个有好吃的家好不好？”</p>

李郎脸上的表情懵懵的，似乎没有明白母亲的话中话。</p>

李沝道：“大娘，你把我卖了吧！”他说的是那么的平淡冷静，无悲无痛，却也是那么的认真严肃。</p>

李大娘侧过头看着他，李沝继续道：“大娘，你卖李郎为了孝敬，但是李郎也要孝敬你啊，你如果卖了他，你老了怎么办？你百年之后，谁为你披麻戴孝摔纸盆？”</p>

李大娘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七岁孩童嘴里说出来的，一句话一把刀，刀刀扎进一个母亲的心，她捧着李沝的脸颤抖的不能言语。</p>

这分明是一张稚嫩的脸，一张天真的脸，为什么会如此懂事？为什么会看的如此久远？</p>

“沝儿，大娘谁也不卖了，我们回，回家！”一个是怀胎十月的亲生子，一个是恩人留下的可怜遗孤，手心手背她都舍不下。</p>

“大娘，如果不卖，爷爷就会饿死，我们也会饿死！”李沝小小的脏手抓着李大娘的衣襟，“大娘，你把我卖了吧，有了钱，爷爷就可以活了，李郎也可以读书了！”他转过身看着比自己高一点点的李郎认真而稚嫩的道：</p>

“李郎，你要好好读书，以后等我有钱了就给你建一所学堂，让你做教书先生！”</p>

李郎道：“嗯！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还会孝敬娘和爷爷的，等我们有钱了，你再回来！”他不太能懂卖掉的意义，但是母亲的悲伤他是懂的，他们可能要分别。</p>

“嗯，我一定会回来的，”李沝终于哭了，但是只是轻微的抽泣，是不舍也是感恩：“大娘，我走了以后，你千万要保重，可不要死啊！”</p>

父母的死亡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痛，活着还可以见面，还可以哭，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叮嘱的天真幼稚，但这也是他最大的希望啊！</p>

李大娘已经泣不成声，“好！”</p>

李沝强忍着眼泪，在旁边随便捡起一根草，歪歪扭扭的插在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上，插上草标就意味着要售卖此人了。</p>

“大叔，你行行好，卖了我吧！我会下地干活，我力气很大！”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p>

“不买不买，养不起！”</p>

灾荒之年，谁还买张嘴吃饭啊，他们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摇摇头。</p>

天已将暮，一片红霞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刺目的红色光芒让他们本就迷离恍惚的眼神更加涣散，一整天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吃，饥饿让他们有点眩晕。</p>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影子罩在了他的身上，他逆着红霞而立，李沝抬起头，直觉的他竟和天一样高，浑身都发着慈悲的光，就像天上的神仙显灵一样。</p>

那一刻的他是敬仰、是膜拜、他想五体投地的跪下来焚香叩拜。</p>

“你是要卖掉你自己吗？”</p>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六年前的司空翁，那个时候的他不似现在这般沧桑，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仙风道骨，唯一不变的是额头的那一股白发。</p>

李沝早已被震慑的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了，哪里还能回答他的问题，一双大圆眼睛只顾看着他，眨巴眨巴的。</p>

李大娘道：“是的，庄子里旱灾严重，不得不卖！”</p>

“我听说了，所以特来相助，这个孩子是你的吗？”他言语亲和，虽然后来也亲和，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p>

“不是，我故人之子！”</p>

“哦，那我便买了他吧，”峰主摸了一下李沝：“小孩？你愿意随我一起去吗？”那个时候李沝觉得，这一摸简直就是被神仙开光了。</p>

“我，我，愿意！”</p>

“好，来，无祥，他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p>

“......”李沝一直仰头看着司空翁，却没有发现他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比他大一点点的仙童，果然神仙都是有童儿的。</p>

“师弟，我叫张妄，字无祥，你呢？”</p>

“我，我叫李沝，字——水淼”，他被这个仙童的气势吓到了，真的好美啊！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美是什么，就觉得这个哥哥是神仙旁边的仙童，他仰慕和崇拜。</p>

司空翁道：“这个孩子我收为徒儿了，不会亏了他，你放心吧！”说着从袖里拿出两锭金子，“这些你拿去，分给村里人，应该可以捱过灾年！”</p>

“......！！！”</p>

金子？李大娘从小就没有见过金子长什么样，两锭明晃晃金灿灿的金子在晚霞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亮的刺眼，这，这不会是假的吧？她又激动又怀疑。</p>

司空翁看出了她的纠结，道：“真的，你可以咬！”</p>

“不不不，不用了，”李大娘接过金子，手都是颤抖的：“您，是神仙吗？”</p>

司空翁笑道：“呵呵，不是，但是会一点点法术。”</p>

“那沝儿就拜托仙君了，他，他年龄小不懂事，该打的时候就骂几句，他父母都死了，仙君，您就念他是个孤儿。”</p>

“放心......告辞！来，沝儿，我们走吧！”</p>

“大娘，李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p>

呼唤声在夕阳余晖里渐行渐弱，飘逸的身影向着红霞的方向踩云而去，最后变成三个红点消失在了天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