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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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疯了。</p>

秦珂的身份并不简单，她是洛清寒前世身为神王时身边贴身伺候的鸢尾花仙，一直爱慕着神王，在洛清寒打算转世重生堪破情劫的时候，她更是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下了诛仙台。</p>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故事中的洛清寒直到恢复记忆，都没能够想起自己身边曾经有一个温柔体贴的鸢尾花仙，曾经一心一意的爱慕着他。</p>

想到这里，秦珂觉得原主鸢尾花仙也是一个可怜人，她深深地爱慕着神王洛清寒，甚至不惜为他跳下诛仙台，若是转世之后洛清寒爱上她也就罢了，好歹全了她的心愿，但偏偏她深爱着的人对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动了心，将之视为白月光，最后甚至甘愿放下自己的尊严与一众男子共侍一妻，让秦珂在不甘与绝望之中魂飞魄散。</p>

她跳下诛仙台，只为了能够搏的与洛清寒的一世，却未曾想到换来了更深的悲哀。</p>

秦珂拽住了胸口处的衣服，藏在胸腔里的心脏突然迸发出一股极为澎湃的情感，若把秦珂的身体比作一个瓶子，这股情感便是整整一个海洋，它被囚禁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得不到释放。</p>

压抑、悲伤、绝望……</p>

这是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感情，厚重到即使她已经魂飞魄散，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铭记了对洛清寒的爱恋。</p>

“师父，你看，鸢尾花开了……”</p>

她的眸子里绽放出喜悦，像是黑色的夜空中突然闪亮的明星，明明没有日月的光辉，却如此的璀璨叫人无法忽略。</p>

“师父，今天是我的生辰呢。”</p>

洛清寒脸上的表情一僵。</p>

他忘了。</p>

秦珂似乎也看出了他脸上的尴尬，却没有娇蛮的撒泼，只是浅浅的勾起唇角，眼里的浮起的淡淡忧伤刺痛了洛清寒的眼睛：“忘了也好……师父这么忙，怎么能为了徒儿一个小小的生辰，而耽误时间。”</p>

她善解人意，洛清寒却觉得心里堵得慌。</p>

他突然觉得心虚了起来，因为就在昨夜，秦若一脸感伤的告诉他自从母亲死后，从未有人记得她的生辰的时候，他亲口告诉她，自己会记得。</p>

他打算用心去记住一个外人的生辰，却把自己小徒弟的生辰给忘了。</p>

洛清寒突然想起，秦若虽然是庶女，好歹有一个姨娘，将她当作眼珠子一般的爱护，在他的调查里，秦若虽然在秦家没有得到重视，但并没有受太大的委屈，只不过天赋不高，被嫡母当作了联姻的棋子罢了。</p>

——这在世家里是常态。</p>

反倒是后来秦若在联姻的婚礼上逃走，让秦家成为了世家里的笑话。秦若的生母因为此事被关入了秦家的祠堂，常伴青灯古佛，生活艰难，女儿又消失不见，生死未卜，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数月之后，终于撒手人寰。</p>

而秦珂……她虽然是秦府的嫡女，但因为自幼出众的修炼天赋，还在襁褓中便被送到了天元宗，没能够享受到一天承欢父母膝下的日子。</p>

秦家的子女众多，秦珂的姐姐妹妹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有着清寒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恐怕她的爹娘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在外的女儿。</p>

而他作为师父，对秦珂的照顾，实在是说不上好。</p>

“六岁那年，我正式拜入了师父的门下。师父问我想要什么，我说……”</p>

“想要一朵鸢尾花。”</p>

洛清寒带她来了蝴蝶谷。拜师那日，也正是秦珂的生辰，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份拜师礼，更是一份生日礼物。</p>

而蝴蝶谷，是她十六年的人生之中，唯一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p>

——她自己默认的生日礼物。</p>

若不是这样，她十六年的人生里，竟然连生辰也没有过过一次，多可悲。</p>

洛清寒突然觉得他的心中堵了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无法流动一般，从指尖开始感到冰凉。</p>

“师父说，只要我认真修炼，日后还带我来这个地方……”</p>

“只是徒儿天资愚钝，似乎怎样都达不到师父的要求……”</p>

秦珂的天赋不是不好，也不是她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她有一个神王转世的师父，所以无论她再怎么耀眼，也不过是欲与皓月争辉的萤火之光。</p>

洛清寒不过三百岁便已经是空冥期的修士，是世人口中交相称赞的天才，他虽然自诩清心寡欲，却被那些夸赞迷了眼睛。</p>

秦珂十六岁便已经是筑基期巅峰，不日便能够突破金丹期，这般天赋世上已经再难有人能够与之比肩，要知道，除了洛清寒，九州大陆的历史上，从未有人在二十岁之前突破筑基期。</p>

洛清寒眼里的秦珂，有着出众的天赋，不知好好利用，每日不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反而一心伺弄着在他眼中毫无作用的凡花野草。她修为如此低下，是堕了他的脸面。</p>

却从未看到过，秦珂像个苦行僧一样没日没夜的闭关，为了不损伤自己的根基，听从洛清寒的话，从修炼开始，便从不服用任何的丹药，也绝不用了灵石来加强吸收灵气的速度。可以说，她的一身修为，都是实打实的一步步修炼出来的，但洛清寒全然看不到。</p>

他只知道自己所谓天赋出众的徒儿，竟然比不上清寒山上一个打杂的外门弟子，秦若在为生机奔波的同时，居然能够丝毫不落下自己的修炼，甚至聪慧的知道藏拙，明明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p>

“秦若姐很厉害……”洛清寒刚刚想到秦若，秦珂便提到了她。</p>

“她进入清寒山的时候，还是一个练气三层的修士，昨日玫瑰告诉我，她已经快要到金丹了……”</p>

洛清寒心中一惊，秦若的伪装十分巧妙，若不是他的神识远超常人，秦若又恰好处在晋升金丹期的时候，体内的灵气不够稳定，泄露出来了一丝气息叫他察觉，恐怕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山门里，竟然藏着一位如此叫人惊才绝艳的女子。</p>

秦珂口中的玫瑰，他并无任何的印象，但能够看穿秦若修为的人，想必十分不简单。</p>

“我知道师父喜欢秦若姐……”</p>

“我看得出来。”</p>

“我也喜欢她。”</p>

“从来没有人像秦若姐一样对我那么好过。”</p>

秦珂缓缓在鸢尾花丛中坐下，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空洞无神，视线不知道投在了虚空中的哪个角落。</p>

“她给我带人间的话本，给我讲牵牛织女的故事，还偷偷带着我下山玩耍……”</p>

“她陪我笑，陪我哭，在我遇到心魔的时候安慰我，还给我找来了安魂香……”</p>

“可是为什么呀……”</p>

最后的一声疑问，秦珂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轻叹。</p>

“师父……”秦珂转过头，乌黑的眸子像是一潭枯井，里面的情绪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p>

洛清寒却觉得，这潭看似平静无波的枯井下面，也许正藏着暗涌的风暴，随时准备将人吞噬。</p>

“咳咳……”秦珂突然咳了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吐出，洛清寒明明看见，里面还夹杂着这暗红色的碎片。</p>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洞府前看到的一幕，秦珂明明是将要入魔，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如今身体肯定承受不住了。</p>

“小珂……”他唤道，想告诉她不要任性，他不明白为何秦珂要带着自己来这个地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但他知道，若是秦珂的身体不能够及时得到治疗，也许她的一生就要毁了。</p>

洛清寒向前，却发现面前突然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了他的脚步。</p>

他皱起眉头，这蝴蝶谷，他来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不知道这里竟然有着一层结界。而且既然秦珂都能够走进去，为什么他会被阻拦在外面。</p>

“师父，你不要喜欢秦若姐好不好？”</p>

“秦珂，你在胡说些什么？”洛清寒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对秦若的确是有些欣赏，还到不了喜欢的地步。</p>

只是他抬起头，对上秦珂的双眼的时候，却是一愣。</p>

她深藏在眼里的风暴，已经开始翻卷起云雨。坐在鸢尾花丛中的秦珂依旧巧笑盈兮，他却分明看到她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p>

“小珂你快出来——”</p>

洛清寒用力捶打攻击着结界，原本透明的结界在他的攻击下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纹路，却没有出现丝毫的破损，十分坚硬。</p>

“师父，你看着我的眼睛……”</p>

轻柔的女声传来，洛清寒有一瞬间的失神，下意识地对上了秦珂的双眼，她明亮的眼睛里藏着的风暴化作了一个漩涡，仿佛随时都会将人吸进去，随即一幅画面出现在他的面前。</p>

“鸢尾，你又在给神王绣手帕啊？”</p>

“我看见神王今天把你的手帕放在怀里了呢。”</p>

“我觉得呀，神王肯定是对鸢尾有意思。”</p>

几个模样出众的花仙围在一个被唤作鸢尾的蓝衣女子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p>

“你们胡说些什么呢！”鸢尾被几个小姐妹调侃的脸都要烧了起来，拿着手里绣了一半的手帕挥舞着作势要打几人，“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p>

“哎呀我好怕怕，鸢尾仙子要打人了呢！”几个仙子嬉笑着闹做一团，有人偷偷的脱离了战局，躲到了角落里，装模作样的学着鸢尾说话：“神王大人岂是我等小仙可以肖想的，我对他……”</p>

“你对他怎么样啊？”另一个仙子接话到。</p>

“哎呀，人家怎么好说嘛——”一个仙子扭着帕子，故意做出了娇羞的样子，“我对他可只有崇拜敬佩，半分不敢起亵渎神王的心思。”</p>

“哈哈……”</p>

鸢尾面子上挂不住，小脸通红，她本是安静温婉的性子，这般调侃下也有些急眼了。</p>

“你们可别把这些话到处说。”</p>

“羞死个人了。”</p>

仙子们的嬉笑声传出了宫门，像是清风吹拂而出，让过路的人听见了心情也好上许多。大殿内仙子们追来逐去，玩得甚为开心，谁也没有注意到，带着紫金玉冠的神王，在门外停留了许久。</p>

洛清寒渐渐回神，秦珂的面容和那个娇羞的鸢尾仙子逐渐重合在一起。</p>

“鸢尾。”他觉得自己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一定在颤抖。</p>

不知为何，洛清寒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恐慌，鸢尾这个名字，像是一颗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一枚种子，当它沉睡的时候，他可以当作它不存在，但当它突然开始发芽的时候，他心中干涸的土地，突然产生了一条小小的裂缝。</p>

这条裂缝看似微不足道，却随着种子的发芽长大，一点点的加宽加长。</p>

直至撕裂了他整个心脏。</p>

……</p>

秦珂在听到洛清寒叫出鸢尾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p>

在原主的记忆里，洛清寒所有东西上面都会有鸢尾花的存在，若说衣饰这些物品上面出现鸢尾花纹并不奇怪，但他自己炼制的本命法宝无情剑上面，都缠绕着一朵鸢尾花的纹路。</p>

前世的神王也许不是没有动情，而是动情了却不自知，甚至为了堪破所谓的情劫，选择了转世重生为凡人。不然他一个男子，为何会对鸢尾花如此执着。</p>

在这些原主的记忆里，秦珂作为旁观者，能看到的比原主更多。虽然洛清寒没有明说，也从未向别人承认，但秦珂却能够看懂他看向鸢尾仙子的眼神。</p>

若不是心底有爱恋在滋生，他的眼神为何会如此的温柔缱绻。</p>

只可惜，两个傻瓜，谁都不肯先一句挑明，最后造成了这样的悲剧。</p>

秦珂觉得心口的魔种又有些活跃了，以洛清寒现在的修为，想要拔除她体内的魔种十分简单，可是拔除了之后又如何呢？真正的鸢尾仙子却早已经完成了她的一世，灰飞烟灭在这个世间。</p>

真是可悲可叹，两个别扭的人，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心，一个魂飞魄散，另一个成了穿越女的后宫之一，为其出生入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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