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云州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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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霜了，早上起来冷飕飕的。阿保机走出帐篷时，看见远方有一些淡淡的晨雾，雾气后面，白登山隐约可见，那是草原各族单于引以为自豪的大山，因为当年汉人的开国皇帝刘邦，就曾经在这里遭遇了白登之围。从那以后，强盛的汉王朝一直用屈辱的和亲政策来与匈奴和好，而匈奴只要心情不爽，就可以朝汉人脸上甩一鞭子，发动一次新的战争。</p>

那真是草原民族的黄金岁月啊！阿保机心里感慨着。</p>

东边灰白的天际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向草原倾泻，宁静神秘的霜后草原开始变得生机勃勃，草上薄薄的霜花，此刻变得玲珑剔透。阿保机把目光投向云州方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p>

这不是下霜带来的寒意。</p>

准确的说，是杀气。</p>

阿保机看不见云州，但他记得契丹营寨的西南方向，是一片黑黢黢的树林。经过霜的树林，在一缕缕朝阳下，应该会反射一些银白色的光芒。但是现在反射的光却更加强烈，不像是树叶上的霜反射的，倒像是战士的戈矛反射出的森森光芒——不是像，那就是戈矛在阳光下反射的光。</p>

是沙陀人！他们来了！</p>

与阿保机反应过来的同时，报警的号角声也及时响起，警报声此起彼落，把人的心脏高高提起，在你开始呼吸困难时，又轻轻放下你的心脏，但才放下了一点，另一处警报又响起，把人的心脏再次提的高高的。</p>

所有契丹将士都匆匆跑出营寨，骑射手挎上弓箭就灵巧地翻身上马，步军拿起盾牌挺起了长枪，重骑兵穿戴盔甲完毕，也陆续上马。</p>

契丹人有条不紊地迅速排队。</p>

很快，训练有素的契丹铁流，在各自的将军带领下，已经向沙陀人涌去。之后，他们忽然变成了铜墙铁壁的阵型，在沙陀兵远处停留下来。</p>

远处传来一声粗豪的声音：“请契丹单于讲话！”</p>

阿保机翻身上马，剌葛、耶律德光等将领簇拥着他向阵前走去，他策马缓缓走过各个部落的旌旗，早晨的凉风吹动这些旌旗，呼啦啦作响。</p>

战马打了个响鼻，阿保机来到自己的可汗大纛下。</p>

他看了一眼晨风中飘扬的可汗大纛，大纛下，一面巨型战鼓静静地摆在一旁，四个精壮汉子手持鼓槌肃立一旁。这面大纛和这个战鼓，都是两百多年前，大唐最强盛的时候，赐给契丹的权力象征。契丹历代可汗，对天朝赐予的旗鼓已经不只是崇拜，而是把它看做神圣的象征。</p>

现在这神圣的旗鼓，归阿保机所有。</p>

战鼓擂响时的隆隆之声，让敌人闻风丧胆。</p>

可汗大纛所指之处，敌人望风披靡。</p>

阿保机把眼光移动，忽然看见真如月也在身边。他没有和女儿说话，而是把眼光继续前移，他努力想看清那个沙陀王。</p>

草原上的霜早已被千万只马蹄还有人的脚踩得干干净净，只有两军之间的那片开阔地上，草叶子上仍然还有薄薄的霜。看着这些经霜的小草，阿保机不知为何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安的情绪。</p>

对阵忽然有一匹骏马出阵，马上的汉子手执一把雕弓，把箭头指向契丹军阵。</p>

阿保机感到强烈的杀气。</p>

他喜欢这种杀气，杀气带来的刺激，比痛饮美酒还爽利。</p>

他也策马走出中军。</p>

阿保机大声喊道：“你是李克用吗？”</p>

李克用大声回答：“我就是李克用。对面是阿保机可汗吗？”</p>

阿保机哈哈大笑：“你打听我干什么？想和我比武？”</p>

李克用冷笑：“我就想问清可汗，为何无故兴兵犯境！”</p>

阿保机早有答案，双手摊开：“什么叫无故？我们契丹，没吃的啦。今年冬天冷的早，冬牧场的牧草都冻死了。沙陀王，我们不是犯境，是要你帮忙救济一下，没问题吧？”</p>

李克用心中暗笑：狡猾的契丹人，又来这一套。嘴巴上却还是故意问道：</p>

“可汗如果缺衣少粮，河东虽不富裕，也会尽量送些粮草过来，帮你们过冬。”</p>

阿保机一愣：沙陀王要捐赠我救灾物资？独眼龙这什么意思？马上大手一摆：</p>

“粮食就算了！搬运不方便！你给我八万两白银，我会立刻撤兵！”</p>

李克用淡淡回答：“阿保机可汗，你这玩笑太大了。”</p>

阿保机用马鞭指指密密麻麻的契丹军，脸上的肌肉也绷紧了：“就算我跟你开玩笑，我这二十万铁骑也不会跟你开玩笑！”</p>

李克用冷笑一声：“莫仗着人多势众就猖狂！只问可汗，敢不敢单独与我两人比拼？”</p>

阿保机眯起眼睛看看迎风而立的李克用，忽然大笑起来：</p>

“先打一仗，看看你有没有单挑我的资格！”</p>

阿保机转过头看看剌葛。</p>

剌葛立即抽出马刀高呼：“杀！”</p>

契丹左军。耶律德光一马当先，契丹大军向河东右军杀来。千万只马蹄在翠绿的草地上翻飞，那是死亡的蘑菇般的幻影。</p>

契丹大将们纷纷率部冲杀而来。</p>

看着像怒涛一样席卷而来的契丹军，李克用也把手中的亮银戟向前一挥：</p>

“马军左军迎敌！”</p>

他身后的李嗣源左手挥动墨绿色的令旗，示意左军迎敌。</p>

左军马军指挥使李存璋是一个青年将领，从李克用云州起家开始，他作为“从龙六臣”之一，一直都是李克用最忠诚的利剑，一向负责王宫的近卫安全。此时他头戴狼牙盔，身披狻猊铠，骑着一匹名叫金眼玉花虬的高头战马，手握一对十三节竹节钢鞭。</p>

鞭作为武器，有软鞭（皮、竹制成）和硬鞭（金属制成）之分，又因为钢鞭沉重而无刃，全靠砸打杀敌，所以持鞭将领都需要超强臂力和腕力。李存璋使的雌雄双鞭，各长四尺，左手雌鞭重十七斤，右手雄鞭重十八斤。</p>

看见大太保的令旗，李存璋喊一声“杀”，一马当先，率领上万鸦儿军同时催动战马杀向契丹右军。</p>

契丹的右军，是阿保机长子耶律倍指挥的马军。这是一个面白英俊的将军，他大声命令：</p>

“斩杀敌将！”</p>

几名契丹将领飞马挺枪向李存璋杀来，粗大的马蹄迅速掠过绿色的草地，一股浓烈的杀气向李存璋包裹而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