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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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程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失去重力的束缚，从头开始，到四肢，再到胸腹，一点一点被牵引着剥离肉体。</p>

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完全脱离之时，身上却骤然弹出一道白色的光，骇人的寒气顿时遮天盖日地蔓延开来，如同崩塌的雪山倾泻而下，将宋玉阶的丝线全部挣断。</p>

宋玉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巨大的力量波及到他，他踉跄着后退几步。</p>

宋归程身上一重，灵魂瞬间恢复原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被带离原地，有人单手抱住他，把他护在怀里。</p>

冷冽的清风夜露的气味取代了血腥味，萦绕着宋归程的鼻腔。</p>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突然出现的巫止抱起来带到半空。这次巫止把长发束起来，垂在脑后，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厌恶。</p>

不过这表情不是对他，而是对下方的宋玉阶。</p>

宋玉阶似乎对巫止的出现毫不意外，甚至饶有趣味地盯着上空的两人看了片刻。</p>

氛围十分紧绷，宛若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味道。</p>

宋归程本来还在疑惑巫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下一秒就听到宋玉阶笑了两声：“永恒，你还真是舍得，用自己的本源力量来修补他，不怕受到反噬？”</p>

巫止的声音清清凌凌：“与你无关。”</p>

本源力量？宋归程眼睛蓦的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巫止，神明的侧脸冷若冰霜，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p>

宋玉阶悠悠往前走了几步，每走一步，脚下便裂开一道深渊，那深渊起码宽十几米，里面既不是黑暗也不是沟壑，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漩涡，好像掉下去就会立刻被吞噬。</p>

而那漩涡也真的有巨大的吸力，宋归程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要往下坠，巫止拢住他的手紧了一些。</p>

“我说是哪个大善人收留了这个小可怜呢，”宋玉阶脚下有巨石垒起，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到达了和巫止齐平的高度，“原来是你啊。”</p>

漩涡卷起巨大的狂风，吹得三人的衣角沙沙作响，宋玉阶和巫止无声对峙着，宋归程绷直身体不敢乱动，怕影响巫止。</p>

“我猜你一开始准备杀了他吧，”宋玉阶坐在黑石为他建造的王座上，单手支颐，“后来又放过他了？真是要感谢你，不然我可找不到我的小鸟了。”</p>

宋归程皱眉，望向风沙弥漫中宋玉阶的身影，他为什么会猜到巫止一开始要杀了自己。</p>

为什么？难道巫止有必须杀掉自己的理由？</p>

巫止似乎根本不想和他多纠缠，沉声道：“别废话，赶紧滚。”</p>

宋玉阶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脚点了点：“永恒，你以为你还是全盛时期的你吗？你能量逸散已久，想必连待在这个空间里都吃力吧。”</p>

巫止冷笑：“对付你，还不需要我出全力。”</p>

“哦？”宋玉阶慵懒地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那我今日便来试试。”</p>

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虚空便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狂风骤然更为猛烈，吹得宋归程眼睛都睁不开，他只听到阵阵哀嚎呜咽的声音，像是久久徘徊不得解脱的怨灵发出的声音。</p>

沉闷阴冷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和腐臭味将他兜头罩住，犹如天罗地网般将所有的一切网罗其中。</p>

宋归程恍惚间觉得自己被那些死灵吞没，成为其中的一员，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灰和红，象征着死亡和堙灭，要将他一并销毁。</p>

他的唇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触，宋归程睁开眼，入目就是巫止俊美无铸的脸，巫止一手抱着他一手抵挡着怒号的幽灵怨鬼，而他们嘴唇相接。</p>

一触即分，宋归程嘴唇微抿，抿到一股甘冽的味道，他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瞥见巫止嘴角的一点红，才知道巫止刚才渡了口血给他。</p>

那股甘流顺着喉咙一路向下，驱散了身上所有阴冷，也驱散了眼前的阵阵迷蒙，他终于看清自己身处何地。</p>

这里不是地下，不属于黑暗，也不属于白天，宋归程甚至无法判断这是不是现实世界，只觉得一切都被笼罩在虚无的混沌中。</p>

天上地下，唯有巫止身边一片净土。</p>

“这里是哪儿？”宋归程愣愣发问。</p>

巫止言简意赅地回答：“虚无之境。”</p>

虚无？</p>

宋玉阶是虚无？</p>

上空骤然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两人袭来，根本无法躲避，巫止口中念诀，周身骤然泛出月白的光华，和黑影形成对冲之势。</p>

强大的气流波动，在空中形成一个气环，几乎屏蔽了所有声音，而那些死魂怨灵仍然穷追不舍，抓住机会冲进巫止的光圈内目标明确地朝着他抱着宋归程的那只手冲过去。</p>

宋归程正欲伸手阻挡，就被巫止隔开，怨灵碰到巫止的时候就消散了，几乎没能造成伤害，只有一缕浅淡的黑气蔓延，很快消散。</p>

“别碰，你会死。”</p>

巫止屏气凝神加强周身的力量，对付天上投下的阴影，那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翻滚，犹如死神的披风，掀起阵阵猛烈的风，要将所笼罩的一切全部吞吃，淹没在灰色之中。</p>

强大的力量对决时通常简单粗暴，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在天地间波动、蔓延，誓要摧毁境内的一切。</p>

宋归程屏住呼吸躲在巫止怀里，他现在帮不上任何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巫止分心。</p>

他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在周身环绕，不停地攻击着以巫止为圆心的白光之地，震颤人的心神，令他根本无法听到任何声音。</p>

绝对的力量面前，万物都会静默。</p>

越来越多的灰色雾气弥漫，宛如浩浩荡荡的天灾，嘶吼着，咆哮着，要将光圈内的两人吞没。头顶的阴影越来越近，宋归程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竟是一双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宛如恶魔之翼，却带着片片柔顺光滑的羽毛，甚至在巫止光泽的照耀下绽放着绚丽的光彩，很像某种禽兽的羽毛。宋归程甚至还听到了鸣叫声，在雾中翻滚，重重敲击着人们的心魂。</p>

“抱紧我。”</p>

巫止的声音即使在崩乱中也十分清晰地传来。</p>

宋归程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下一秒，他被巫止带着腾空而起，直直朝着那片阴影冲击而去。</p>

灰雾翻滚，怨灵崩裂，巫止周身的白光越来越强烈，宋归程看到巫止身上的黑袍在白光下浮现着血红的光芒，上面绣着的图案竟然是重重锁链，像是要锁住他磅礴的力量，将他困在小小的天地内。</p>

周身的力量越强大，锁链的颜色就越深，仿佛勒住他的身体，令巫止忍不住闷哼一声。</p>

他抬手，手中汇聚的光越来越盛，强烈到宋归程不得不闭上眼，否则就会失明。</p>

混沌灰暗的天地间，所有东西都在下坠，只有一道白光不断向上冲击，似流星，似日光，所过之处混沌无不退散。恶灵煞鬼紧跟其后，不死不休，碰到白光便化为黑气，被那光甩在身后，似是甩掉暗沉的过去。</p>

“没用的，你身为永恒，却背弃永恒，你的力量也会背弃你。”宋玉阶的声音从遥远的上空传来，带着懒散的笑意，“况且，逸散的力量你也无法找回了。”</p>

巫止不语，手中的白光竟开始慢慢化为一道寒光凛凛的剑，浩瀚的寒意铺荡开，他瓷白的脸上竟然浮现隐隐约约的锁链痕迹，额角渗出一些不甚明显的汗水。</p>

“我要护住的人，天地不渡，人间不渡，我渡。”</p>

巫止的声音清冷威严，带着层层回响，宛如天际之音盘桓在人的心头。</p>

宋归程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听得分明，字字句句，清晰无比。</p>

他的泪水顿时怎么也止不住，从眼角滑落，跌进明亮的光里。</p>

宋归程不曾有过春衫得意，马踏飞燕之幸，只有命数难改，逆旅薄衣之悲。</p>

他本来自弃，本来哀颓，然而此刻，所有被大雪覆盖的过往都消融，所有被苦难凿刻的疤痕都抚平，巫止站在时间线的这端，填补了所有过去的空缺。</p>

宋归程睁开眼，只见一柄利剑刺进巨大的羽翼，阴影滚动，掀起更猛烈的风，阴灵一股一股追上来，黑气愈盛。</p>

黑白对比分明，将一切都渲染成两极。</p>

他瞥见巫止脸上越来越深的锁链印记，还有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水，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巫止的力量即将到达极限。</p>

他被自己的本源限制着束缚着，一旦开始施展力量，强大的力量就会变成双刃剑，伤害敌人，也刺伤自己。</p>

“我是永恒的变数，也是永恒的囚徒。”宋归程喃喃自语。</p>

他很聪明，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在只言片语中，就推断出了巫止和自己的关系。</p>

“巫止，我是因为你才活着的对吗？”他开口问，但没有期盼回答。</p>

宋归程知道自己缺失很多记忆，过去他从不在意，此刻他仍然不在意，他只是不想要忘记巫止在他生命中的痕迹，过去也好，现在也罢。</p>

那个夜晚，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夜晚，巫止对他说：“我要你活着，活到我要你死的时候。”</p>

这句话彼时听是残忍，现在再听，只觉得心如刀割。</p>

宋归程想，那天他不该挣扎求生，应该安静地死在巫止手里。</p>

巫止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让自己活过来了，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让自己活着，他全然不知道。</p>

他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巫止这么为他付出。</p>

宋归程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眼角汩汩流下的，是两行鲜血。</p>

“杀了我，巫止，杀了我。”宋归程哀求着，声音破碎又嘶哑。</p>

巫止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禁锢着宋归程的动作，他像是用尽身上的力气，将无边无际的黑暗划开一个口子。</p>

“听我说，宋归程，听我说。”</p>

锁链像从巫止的身体里长出来的，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惯来清冷的声音变得沙哑。</p>

“我救你，不是为了别的，只有你才能救我，你就是我，你活着我就活着，不要怕，不要怕，活着，出去，我会找到你。”</p>

宋归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巫止往上推，他替宋归程抗住了所有的阴霾和伤害，让手中的人去寻光明灿烂的出口。</p>

“我活了太久，做了太久的神明，高居在上太久，遇到你的那天，我才真正走入人间。”</p>

巫止突然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宛如冰川消融的草原，绽放朵朵春花。</p>

宋归程死死抓住巫止的手，鲜血滴落，如断线的玉珠：“带我走，带我走，我求你，带我走，我只想去有你的地方。”</p>

然而那白光推着他，如温柔的海浪，一下一下涌着，将他推向绝望中被巫止劈出来的缝隙。</p>

系统的电子音断断续续传来：</p>

【玩家宋……宋归程重新接入。】</p>

【幸福旅馆副本探索度已达100％，玩家宋归程成功通关。】</p>

【玩家正在脱离……】</p>

【滋滋——发现异常】</p>

【警告，警告，发现异常】</p>

【……】</p>

【滋滋——异常已消失。】</p>

【玩家宋归程成功脱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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