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涸辙之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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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雨潇是被一阵寒意冻醒的，京中正值秋季，时常阴雨连绵，小摊顶帮她挡了大半雨水，她又往里缩了缩，煎饼摊摊主已经不知去向，倒是隔壁包子铺老板收拾好了铺子，此刻正打算回家了。</p>

注意到蔺雨潇醒来，包子铺老板斜着眼睛看了过来。</p>

想起不久前这位老板施舍过包子给她，蔺雨潇当时没顾上说谢谢，这会连忙一瘸一拐上前道：“多谢了。”</p>

那老板见脏兮兮的蔺雨潇凑过来，连忙后退几步，十分嫌弃蔺雨潇。</p>

“你可别赖着着我啊，我家院子里已经养了好几个小叫花子了，多个人多张嘴，你赖别人去！”包子铺老板朝蔺雨潇挥着手。</p>

“我只是为那个包子道声谢。”蔺雨潇道。</p>

人家抵触她，她便也不再往前靠了，整个人落入了雨中，雨势倒不大，只是裹挟着的寒意着实让人打颤。</p>

“你也甭跟我道谢，我那反正是收容不了你了。”他说着，丢了件蓑衣给雨中的蔺雨潇。</p>

包子铺老板似乎很怕蔺雨潇赖上他，却又不吝啬给予她一个包子、一件蓑衣。</p>

师傅说，人大可不必将不相干的人当成一回事，如若你狼狈之际，有人愿意帮你，哪怕人家只是举手之劳，那么你也得心存感激。更何况这种不止帮过你一次的，人家大可不必要抬一下手，对一个没有能力感恩的弱者做出施舍。</p>

蔺雨潇小时吃过毒，嗓子毒坏了，发出的声音绝不同一般女子温柔婉转，再加上身板干瘦，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娃娃。</p>

她确实觉得冷，又朝包子铺老板道了谢，才哆哆嗦嗦地穿上了蓑衣，那粗糙的蓑衣替她抵去了不少风寒。如此，对老板感激之意更甚，只可惜，她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人家的，只能将感激之情表达得更诚恳些。</p>

“还是多谢您了，我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缠上您呢，若是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才好。”</p>

包子铺老板狐疑的看着她，心里觉得这小叫花子看着肮脏，心思倒不脏，小叫花子看不出几岁了，但总归不会太大，老板有些好奇，便问道：“你如今几岁了。”</p>

“十九。”蔺雨潇答。</p>

“家中有几个兄弟姊妹，你家人呢？”包子铺老板又问。</p>

“我家中兄弟姊妹倒挺多的，不过儿时出了些事情，如今只剩我了。”蔺雨潇道。</p>

十九岁的女郎声音沙哑，说起自家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心中发酸，竟还哽咽了一下。包子铺老板了解了大概，觉得再多问就冒犯了。</p>

他看小叫花子站没站相，一条腿往前伸着，歪着身体，说是十九岁，但这身板实在比不上同龄人，不过，这个时代本就如此，若是家境不好，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是必然的，想他，十九岁的时候已经上街头到处求生去了，他还是忍不住告诫小叫花子几句：</p>

“看你涵养，绝非天生乞儿，家道中落也好，故作玄虚也罢，你有手有脚的，怎能如此侮辱自己。”</p>

说着说着，便带上了指责。</p>

蔺雨潇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她倚靠过的煎饼摊边的那个缺口碗，不知何时装了几枚铜板，那碗中积满了秋雨，再每溅下一滴，碗中便荡开一圈圈涟漪，这显得那几枚铜板格外的……干净。</p>

“您说得对，不过，我是从京外逃难而来的，没有文书，实在没有哪家商户敢雇佣我，不得已才行乞的。”蔺雨潇道。</p>

说是行乞，直到今天，却才拥有了一只碗，在此之前，可没有人会施舍她铜板。</p>

包子铺老板戴上了斗笠，给铺子盖上了布，又朝蔺雨潇道：</p>

“如此，你可知给你的铜板的是何人？”看见了蔺雨潇摇头，他便指着个方向继续说道：“沿着街边走五百余步，会见着一家妓楼，那楼里的妓女时常会上街买些胭脂水粉。今日，便是那里的一个妓女从这经过，碰巧下起了雨，她站在你身边避雨。”</p>

只是避一避雨便放了几枚铜板么？</p>

自然如此，包子铺老板道：“妓女穿得单薄，那煎饼摊主定然是贪图女色、不怀好意，他给了妓女一把伞，妓女接过了伞却没走，你猜何故？”</p>

“何故？”蔺雨潇顺着他的话问道。</p>

“你半边身子在雨中，你在梦中，那妓女撑开了伞，为你挡了好一会的雨，直到雨丝断线，有了渐停的趋势，她才朝碗中扔了几枚铜钱，撑伞离去，你全然不知。”包子铺老板答道。</p>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蔺雨潇在梦里的世界，对外界的事情有着模糊的感应，直到那伞离开她的头顶，直到她半边肩膀又归入雨中，她不得不从梦中苏醒。</p>

“若下次还能再碰见这位姑娘，我定好生感谢。”蔺雨潇道。</p>

包子铺老板鼻中发出一声冷哼，道：“你能不能活下来，都尚且不知，那妓女模样，你也不知，谈何报答。”他探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从这灰蒙蒙的天空中如何判定了时辰，只听他道：</p>

“那煎饼摊摊主果真是个小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