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第1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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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p>

沈茴望着裴徊光, 愣住了。</p>

她的御用太医？</p>

俞湛？</p>

俞湛怎么会知晓玥王的身体如何？</p>

裴徊光握着长勾，搅动炭火盆里的银丝炭。他已落下目光，望着红色的火光，慢悠悠地说：“咱家不再搅局, 你也不再当这个太后, 如何？”</p>

好半晌, 沈茴缓缓地摇头。</p>

她翘着唇角，用小孩子玩笑般的语气说：“小时候读书, 先生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p>

多俗气的句子，好似每个刚读书的孩童都被要求背诵。耳熟能详到让它失了原本的力量, 只成了一句空荡荡的口号。</p>

少女的脸庞稚气又天真, 明眸里却有璀然的光。</p>

“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与家人团聚，没有战火没有生离死别。我想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再现的繁京模样。能为盛世出一分力，是我万死不辞的志向。”</p>

沈茴抿唇笑笑, 她垂下眼睫望着徐徐燃着的炭火, 有一点不好意思。</p>

“你可不许笑话我。这些话听起来很漂亮, 我平日是不敢对旁人说的，不想被人嘲笑说我如何天真幼稚。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幼年困在闺房时便是这样想的。这几年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 时光荏苒世事变迁，藏在心里的志向，是从未变过的。”</p>

裴徊光问：“即使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这样操劳，宁肯让自己短寿？”</p>

“活着很好。”沈茴认真地说, “古往今来，保家卫国有很多将士战死沙场，变法革新亦有无数文人学者以性命铺路。我只是操劳些, 又有何妨呢。”</p>

好半晌，裴徊光轻笑了一声，说：“沈元宏养的孩子的确都挺有风骨。”</p>

沉月在外面叩门，沈茴让她进来。</p>

沉月带着两个小太监，抱着高高的奏折进来，放在书案上。</p>

舟车劳顿，因归期定了，很多奏折都是提前发往了京城。沈茴才刚回来，各地送来的奏折已堆积如山。</p>

沉月蹙着眉，询问：“太后什么时候看奏折？还是先沐洗？”</p>

“我现在就看。看完歇下前再沐洗。”沈茴说着站起身来，提着厚重的裙子往书案走去，经过裴徊光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借来当一下扶手。</p>

裴徊光瞥一眼她搭在他肩上的手，笑笑。</p>

沉月端来准备好的提神茶、糕点，还有沈茴最喜欢的各种口味的糖果。</p>

沈茴在堆积如山奏折后面坐下来，认真开始翻阅批注。</p>

裴徊光侧转过身，手臂搭在椅背上，凝望着沈茴。</p>

沈茴没抬头，亦知晓裴徊光在看着她。她一边握着朱笔在奏折上批阅，一边说：“这里有糖，你吃不吃？”</p>

“不吃。”</p>

沈茴“哦”一声，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拿起另一份。</p>

冰冷的书案、高高的奏折，越发映衬着沈茴的纤细柔软。她映在窗上的身影纤细却笔直。</p>

长夜漫漫，书案上的热茶每每凉了，会被沉月及时换上热茶。一壶又一壶的热茶送上来。待她处理完这些堆积的奏折，今夜能睡一个时辰也算多了。</p>

裴徊光默默地凝望着沈茴。</p>

有时候，裴徊光会希望沈茴只是个依附他的小女子。可这念头，也不过偶尔浮现罢了。</p>

他很清楚沈茴不是攀附他的小女人。</p>

他更清楚，正因为沈茴不是心里只有男欢女爱的懦弱小女人，才吸引了他。</p>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脸上挂着少女的娇憨，说着坚定的志向。她说她怕别人笑话她天真。</p>

可是裴徊光望着她，只觉得一股火焰在心上燃起。</p>

那些话，在刚启蒙的幼年，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诵读。</p>

他就是爱她不论身处何等逆境，永远乐观向上，即使力量微薄，也要倾尽拥有的所有力量，以柔弱之身站起来，即使走在黑暗里，也坚定勇敢，为自己走出一条路来。</p>

裴徊光曾问过沈茴杀他可救一座城的千万生灵，她会如何选择。</p>

沈茴并不知晓，当她说会选择杀了他时，裴徊光眼里的她是多么令他痴迷。</p>

她就该是这样的。</p>

这样的她，才是令他沉沦的人。</p>

世间深情可贵，可剥开这层浓情蜜意的深情，两颗心绑在一起的人，深情是不够的，还需要两颗心有吸引的力量。</p>

完全陷在情爱里的人，让人动容，却不够。</p>

人这一生，不能只恋浓情。除了情爱，有所坚持，拥有自我，成为更好的人，才会获得应当得到的偏爱。</p>

志向？</p>

裴徊光明白沈茴为心之所向而努力时，发自内心的力量与向往。他曾经也有过，如果杀人覆灭也算的话。</p>

人有心之所向，前路便不会迷茫，即使漆黑又寒冷，总有希望。</p>

正如沈茴。</p>

那么他呢？</p>

裴徊光慢悠悠地转着插在银丝炭中的长勾，面无表情地看着它被逐渐烧红。</p>

清晨时，裴徊光离开皇宫，回到宫外的府邸——阿姆和哑叔被他安顿在这里。</p>

裴徊光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耳边各种声音嘈杂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张张或焦急、或笑着、或苦恼的面孔。</p>

有表情是好事，证明还活着。</p>

不像他。</p>

裴徊光缓步逆向穿过热闹的人群，乱糟糟的市井生息穿进耳中。</p>

好像，所有人都在走自己的路。</p>

而他，没有前路。</p>

所有的热闹与悲喜，都与他无关。他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停下脚步，茫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