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的四十三次方年·次隐生宙中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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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都听不见天球的话。闪烁在持续发生，所有的画面与话语都在一连串不连续的信息输入中，被切成不能被认识的碎片。</p>

站在岸上的人惊骇地看到豆腐似的人类大脑在有机物质的海洋上漂泊，在某个即将面临死亡的时刻，大脑停滞了一瞬。</p>

一种休克般的麻痹降临，驱逐了李明都的意识。</p>

他的意识被迫回到不定型的体内，丢失了对于人体的感应。在这次穿越之初，他就丢失了机器身体的信号，如今一时恍惚，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杀死了过去的自己。</p>

直到三分钟后，万象重生。</p>

他再度听到了来自人体的呼唤。</p>

“你是人类，是吗？”</p>

它问。</p>

李明都屏住了呼吸。</p>

它继续说：</p>

“好吧，好吧，停手吧。我确实需要你。”</p>

它已从观察人类与人类的相处中学会一切，自然知道该如何作为一个人类。</p>

作为是扮演的更高层次。因此，天球不像女孩，也不像母亲，至于和李明都，就更差之千里，它明明会一切，却不愿意扮演一个真正的人，而挑选了自己觉得合适的与人交流的方式。</p>

显然，它挑选的两次交流都失败了。</p>

它不希望自己再失败了，于是挑选了第三种方式。</p>

李明都将信将疑地回到人体。人体、太空服和等离子枪已经全部被修复。</p>

蓝色的球重新生成在李明都的身旁。血停留在星星的表面，球在上升，太阳稍微移动，阳光就再不能照亮那规整的长方体几何物的纹理，黑色的边缘像是镶嵌着一圈光明。</p>

人回顾向来，有机质的血海在大地上流淌。绿色的星球裸露出自己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肉大地，收展了自己的肩膀。在不停的远离中，血海变成了红色，肉变成了粉色。椭圆的白太阳在头顶闪耀。母亲与女孩所在的村落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人造人的世界从生活中离开，变成了星星上一片引人遐想的神秘花园。</p>

其余以外，别无他物。</p>

天上既没有其他的星星，也没有云迹与银河，只有一片可怕的黑幕。</p>

“这是壳。”</p>

就是在这时候，天球说了第三句话。</p>

“壳是什么？”</p>

“壳是保护鱼的蛋。”</p>

“鱼？”</p>

“还没有变成鸟儿，但已经不可能再变成鸟了。”</p>

“又是什么鸟？”</p>

天球没有回答。</p>

李明都想要继续问，但天球始终不回答，他换了个方向。</p>

“你又是什么？”</p>

“我是天球。”</p>

三球体把天球称为天球，也许正是天球自己对自己的称呼，但这不是李明都想要的答案。</p>

“我是想问，你究竟是什么？你在哪里？你有控制者吗？如果没有，你是一个完整的机器吗？你是外星人吗？你知道地球和人类，是吗？你见过地球和人类？”</p>

天球毫不迟疑地回答道：</p>

“我是天球。”</p>

李明都凝视着板面。</p>

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中，天球仿佛识破了他的想法一样，第三次地回答道：</p>

“我是天球。”</p>

李明都不再问了。</p>

他径直说道：</p>

“你需要我做什么？”</p>

“我要你做的事情非常简单。”</p>

天球说。</p>

李明都不信它的任何话语，不过他愿意倾听。但天球没有继续说话，它开始慢慢地旋转，直到自己越来越多的身体陷入到看不到太阳的黑暗里。</p>

但既然是方块，那么方块的边缘总归能看到一点光明吧。李明都看不到，仿佛眼前的平面变成了一根没有厚度的线。</p>

接着，它才会重新从黑暗中出现，在第一圈，它变成了一个球。而在第二圈，它再度变成了一个长方体。</p>

但这个长方体已没有任何与地球相似的圆形纹理。一整个伟大的方块，从黑暗中重生，再度被遥远的太阳的光芒照亮自己的尖角。</p>

李明都慢慢睁大了眼睛。</p>

这个方块说道：</p>

“我要你去往一个地方，也只要去往一个地方就行了。”</p>

被阳光擦亮的边缘，那种曼妙重复的花纹之下，露出了像是钻石般无限分形的晶格。晶格各不相同的闪烁组成了它独一无二的花纹。</p>

李明都的耳朵像是哄了一声。</p>

这时候，他再无疑问了。</p>

天球说：</p>

“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经典多体离散式时间对称晶系。”</p>

李明都听不懂这个利用人类文字所进行的玄奥命名。他知道一个这东西的更简单的名字。</p>

“无上……明星。”</p>

无上明星继续旋转，形状消失在黑暗中。在它再度出现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正方体开始上升，而包裹李明都的蓝色球体迅速落往大地。</p>

地上的一切向他拥来。地上稀疏的村落遥遥望着斜斜倾坠的星星，村子里的人为了见到星星从上升到坠落，耗费了他们或者她们至少七分之一的生命。</p>

每个村子里的人都很相似，并且每个村子里的人彼此都长得几乎一样。</p>

李明都仍然不想见这些人。</p>

不知为何，天球把他抛回了原地。他在山脚的小屋独居一天后，才看到有四个球体从东方的天空飞了过来。所有地上的人都看到了这天上的奇迹，忍不住匍匐跪拜。</p>

它们次第落在小屋的门前，李明都看到了它们，也看到了它们镜子般的表皮上所倒影出来的自己。</p>

一个蓝色的球体。</p>

这时候，他才明白天球决定让这四个球体执行他的命令。</p>

其中三个李明都是认识的，正是把他带到天球内部的三球体。第四个大上不少的灰球他感到陌生。</p>

一号银色球体看到他在远远望着山上的炊烟，说：</p>

“他们都是你，他们是不一样，你好像也是不一样的。”</p>

三球体的态度更为平易近人了。李明都不清楚这是不是错觉，只讲：</p>

“这些东西不是我，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天球复制了我……调整了我的基因，制造更多稍有不同的我，不过如此罢了。”</p>

一号银色球体说：</p>

“重置的手段对于克利希那初期的灵已经不可能成功，必须要用发展的手段抵达。它发展了这一切，但仍没有得到想要的个体。所以你被需要了。”</p>

二号银色球体则悲哀地说：</p>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在癞末期成功复现真实的重子的连接，天球需要你，比我们更多。”</p>

灰色球体一声不吭，在旁边倾听他们的对话。</p>

两个球体刚刚讲完，黑球就严厉地责备道：</p>

“你果然是从簇里来的，从其他的地方来的，我问询你，你没有回答我。”</p>

李明都故作无所谓地说：</p>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很陌生嘛。”</p>

陌生对三球体是个新颖的概念，它们在李明都听不见的角落讨论起来。</p>

最后是一号银色球体说：</p>

“我们将把你送往经典多体离散式时间对称晶系。走吧，海路还很长。”</p>

三个球体开始强迫李明都所在的蓝球体运动了。灰色球体跟在它们的边上。</p>

“等等。”</p>

但这时，李明都叫住了这些迷惑的生命。</p>

四个球体同时予以注视。</p>

他佯装镇定地说道：</p>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听天球的命令行动呢？没必要……这样吧。”</p>

四个球体同时陷入了沉默。</p>

忽然，那个庞大的灰球用人类的情感表达，便像是笑了：</p>

“他还不懂得。”</p>

二号的银球说：</p>

“一个在美好的田园时代的簇。据说那时候，海还很小，岛屿到处都是，而簇会毁灭岛屿……”</p>

黑球讲：</p>

“天球已经破译了它们的密码。这种动物总是不能很好的恪守准则，因为他们总是会忘记。”</p>

最后是一号银球，这个算是救了李明都一命的东西转过来。在它转身的时候，它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变成了其他的像是长方体形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