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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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这一天一夜没得过安宁，人心惶惶，艳阳也刺不穿阴云。</p>

杜居安刚从皇宫回来，就听见杜邑醒了。他疾步走进内院，大夫从房里退出来，杜居安询问了一番情况，得知杜邑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p>

杜邑躺在榻上，病容疲倦，眼里尽是颓败，一夜之间，像是比此前老了十岁。杜夫人在一旁擦着眼泪，杜居安见杜夫人一脸憔悴，叫侍女搀着她去休息。</p>

他看见杜居安，张了张嘴，杜居安倒了水，一边喂他一边说：“景深没事，父亲放心。”</p>

喝了几次水，干哑的嗓子终于得到了缓和，杜邑艰难地发出声音：“思危，此事有问题。你弟弟虽然贪玩，但决计干不出这样的混账事。咳咳…不管这次是意外还是有人借刀杀人，都得赶紧将景深救出来。”</p>

他紧紧抓住杜居安的手，嘴唇颤抖着，不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用力过度，额角冒出些汗水。</p>

“顾舟山已经盯上我们杜家了，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景深的错处，绝不会轻易罢手。”</p>

杜居安道：“景深是一定要救的，不过父亲，我们与顾舟山无冤无仇，他为何会针对杜家？父亲可别中了离间计。”</p>

“从没有合过，何来离间。思危，皇极观就是顾舟山和楼用给我设的陷阱，不往那方便想，便毫无察觉，若仔细一想，真是如芒刺背。当初朝中很多大臣都不同意修建皇极观，吏部尚书和御史台两位苏大人甚至在朝堂上直言纳谏，顶撞皇上，而后诸臣附议，跪倒一片。可皇极观修建诏书的批复却顺利得出人意料，为什么呀？因为朝堂上真正说话管用的是顾舟山和建安王。若他们不同意，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如愿。咳咳咳……咳咳……”</p>

杜邑杜邑越说越激动，咳嗽不止，胸膛剧烈起伏，杜居安连忙上前给他顺气。</p>

杜邑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说：“我本以为远离池河，便可鞋履常净。奈何天不遂人愿，我不犯人，人却来犯我。”</p>

杜居安听得一头雾水，他问道：“父亲，我不明白，修建皇极观与我们杜家有何关系？”</p>

杜邑道：“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你想想皇极观最后的图纸规模宏大，需要多少白银才足以支撑。我连去户部要个头款都难之又难，后面该怎么办？”</p>

“户部不批银子是他们的问题，自该有他们负责。”</p>

“可楼用是顾舟山的女婿，一个鼻孔里出气的。”杜邑道，“银子是一方面，顾舟山在设计图纸时就多有插手，对很多显而易见的错处却视而不见，他若真是有意为之，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p>

杜居安神情凝重，半晌才道：“他在逼父亲。”</p>

“是啊，他在逼我，逼我站队啊！”杜邑深深地看向杜居安，声音颤抖，“思危，为父不过一个工部尚书，力小势微，就算与他为伍，也只是杯水车薪，他真正的目标…”</p>

杜居安握着拳，眉头逐渐收拢，眼神露出狠厉，“是我。”</p>

杜邑看着帐顶，目光涣散，表情悲怆：“想我杜邑一生，未做过一件亏心事，为君为民为大齐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入朝为官三十余载，经我之手的每一座楼，每一道桥，每一条河岸，皆无丝毫差错。就因这些鸡毛蒜皮杂碎事，如此害我，如此逼我，真是…真是…哈哈哈！！恶毒至极！可笑至极！”</p>

他激动地拍着床沿，啪啪作响。像是他对这黑暗世道的控诉。</p>

杜居安道：“父亲，你先冷静下来。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如今知道了顾舟山的目的，事情就好办许多。皇极观的事情，离建成之日尚早，还有回旋余地。当务之急，是将景深带回来。”</p>

“是是，思危，扶我起来，我要去见一个人。”杜邑冷静下来，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将两个儿子卷入这场阴谋。</p>

杜居安将杜邑扶起来，伺候他穿衣梳头。杜邑举着手，看着杜居安为他整理衣襟，突然道：“顾舟山当初三番五次对我们示好，我们视而不见，就应当料到会有今日。如今我们有两条路可选，思危，关键在于你，你会怎么选？”</p>

两条路，一条路是妥协，向顾舟山示好，这样皇极观和杜玄此两件事都能迎刃而解，顾舟山的目的也达到了。另一条路便是斗争到底，不死不休。</p>

杜居安愣了愣，坚毅正气的脸上浮出一丝极少有过的厌恶与恨意。他亦痛恨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奈何身陷蛛网，半点不由人。</p>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父亲，见人的事不着急，我陪你出去走走吧。”</p>

昨日矶雾山上的杜邑，焦头烂额，形容狼狈，却精神抖擞，目光如炬。此时的杜邑衣冠齐楚，面容洁净，却满目疮痍，身心俱疲。</p>

那一口血，是自嘲与不甘。</p>

杜邑虽不知杜居安用意，还是道：“也好。”</p>

两人步履缓慢，沿着青石红墙，走过小巷，走过大道，走到济蓝河畔，穿过熙攘人群。</p>

老翁下着棋，小贩摇着扇，妇人浣着衣，孩童互相追赶着打闹，一边闹，一边笑，一边念着：</p>

地里有个白发叟，</p>

提着镰，</p>

背着篓，</p>

挥着锄，</p>

撒着豆。</p>

流着臭汗乐悠悠。</p>

地里有头老黄牛，</p>

春日耕，</p>

夏日游，</p>

秋日回，</p>

冬日休。</p>

围着火炉煮着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