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看不到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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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檎一直说, 徐北尽在他的世界中是特殊的。</p>

而对于徐北尽来说，林檎的存在当然也是特殊的。不仅仅是因为林檎想和他打架的，超乎寻常的热情与执着, 更关键的是, 他对他的噩梦不感兴趣。</p>

正是因为不感兴趣, 所以才真正让徐北尽感到松了一口气。</p>

他其实是很苦恼于任务者们对他的噩梦的兴趣的。他不想让别人进入他的噩梦, 可是, 他同样深知这个举动的不合常理。</p>

在很久之前严词拒绝了绝大多数的任务者, 并且暴露出自己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之后，徐北尽好歹是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p>

但是，随着直播系统的到来、林檎对他的关注, 还有牧嘉实与他约定的一次会面……种种事件，都让徐北尽敏锐地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不安的暗流，就在这座枯败的窄楼中流淌着。</p>

同样, 他平静的生活好像也一去不复返了。</p>

徐北尽感到不安，当然也有些许的蠢蠢欲动。任何在窄楼中生活的人类, 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 谁没有想要离开窄楼的念头呢？</p>

直播系统——徐北尽再一次感叹, 真是一个绝佳的工具。不仅仅给他指明了道路，并且, 也给他带来了一份希望, 而后者是他多年来未曾品尝过的味道了。</p>

……尽管，他还是得应付这位令人头疼的来客。</p>

林檎在噩梦结束之后，就兴冲冲地跑来了，甚至没第一时间去丁亿告诉他的，储存饮料的地点。他的家距离徐北尽的屋子, 直线距离最多一百米。</p>

林檎带上了自己收集的饮料，一路上顶多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去想如何与徐北尽沟通。他没意识到他现在充满了期待、喜悦和忐忑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与另外一种场面下的情绪如出一辙。</p>

反正，在徐北尽开门的一瞬间，林檎就举起了手中的饮料，但说出来的不是告白的话，而是不解风情的——</p>

“和我打一架吧。”</p>

徐北尽：“……”</p>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p>

在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徐北尽侧身让出一个身位，让林檎进来。</p>

时间尚早，应当无人注意到林檎的到来，况且林檎一路行来，走的是最直接的小路，而并非再往外一些，更加人流攒动的初始大道，这让徐北尽放心了一些。</p>

唯一可能注意到的……</p>

徐北尽的目光不自觉瞥了一眼对面的门，还有窗。虽然门是传送门，但实际上屋内的人还是可以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窄楼里的场景的。</p>

不过徐北尽也不知道，对面的屋子里有没有搬来新的住客。这都是非常随机的事情，只有主脑NE才明确地知道每一间屋子里的住客，以及将来的住客。</p>

徐北尽关上了门。他只是随意地瞥过去一眼，并不知道，真的有一双眼睛——女人的眼睛，就这么恐慌地、惊惧地望着外界。</p>

她不是故意监视她的邻居的动向，而是剧本要求她如此做，尤其是有林檎这位任务者在。不过，任务者并没有注意到窄楼居民故意留下的线索，她反倒是看到了林檎与徐北尽的互动。</p>

这让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p>

不过随后她就哀哀地叹了一口气。</p>

她的噩梦可不像是那个小男孩的噩梦，用暴力的手段就有可能达成真结局。即便想要利用林檎的武力值，似乎也没什么用处。</p>

女人百无赖聊地想，不过就是旁观了一场八卦而已。</p>

她的这位邻居啊，还真是意外受任务者们的重视。此前她还在窄楼底层的时候，最热闹那段时间里，足有几百个任务者日夜不休地围堵着她的这位邻居。</p>

甚至有任务者，都来向她打听她的这位邻居了。</p>

不过，后来她去往了更高的楼层，后续也不知道是如何发展的。</p>

而她现在回来了，却又瞧见有任务者来找她的这位邻居。</p>

但是……又关她什么事情呢？</p>

她不过是从更高的楼层，又回到了窄楼底层。回到了，这个曾经折磨她许久的噩梦之中。</p>

她回过头，后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她的目光落在她所居住的这个屋子里，随后，慢慢流露出一份真切的恐惧。</p>

*</p>

徐北尽没想到林檎来得这么快，多少有些猝不及防。</p>

而且……又是一次真结局；又是并没有去往更高楼层的林檎。</p>

徐北尽只是惊讶了一瞬，他想，是的，林檎说他对噩梦都不感兴趣，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前往更高的楼层呢？</p>

或许就是林檎自己选择不去更高的楼层的呢？</p>

徐北尽是这样想，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直言去问。也许将来他和林檎再熟悉一点，他就会问了，但是现在仍旧不好开口。</p>

他把林檎迎进门，有点尴尬地把这位客人带过来的饮料放好。与曾经的人世间隔绝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久，他几乎都要忘了待客的手段了。</p>

不过徐北尽好歹还是从记忆里挖出来一些碎片，这让他为林檎准备了一些不错的饮品，拿出了他收集的杯子，一人一杯倒在杯子里，然后放在了小桌上。</p>

一杯给林檎，一杯给自己。</p>

坐下来的时候，徐北尽想，难得能在窄楼出现这样的画面。</p>

其实林檎要不是满口打架打架，这人还挺好相处的。他很坦率，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带过来十几瓶饮料，有软饮有易拉罐有玻璃瓶，什么都有。</p>

“这是之前收集的。”林檎说，“可能有你不喜欢的，但反正都收集了，就拿过来。之前在噩梦里知道了你喜欢喝什么，所以以后会挑一挑再送给你。”</p>

徐北尽端着杯子，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回复什么。</p>

他应该暴露出，他还记得噩梦中发生了什么吗？</p>

他等待了片刻，没有等到主脑的禁止，于是从善如流地说：“谢谢。”他又停顿了一下，“不过，也不用……也不用全都给我。”</p>

林檎奇怪地反问：“但是你喜欢。”</p>

“我喜欢。但是……”徐北尽沉吟片刻，“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你就一定要送给我。”</p>

林檎看起来有些茫然了，他皱眉说：“可是……”</p>

徐北尽温和地说：“这样你会受人利用，比如在噩梦里帮别人做事情。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交情，别人就利用你。”</p>

林檎看了他片刻，大概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无所谓。其他人在我眼里……”他想了想，“就像是路边的野草，是生是死我都不在意。只有你是特殊的。我愿意为了你去做一些事情。”</p>

徐北尽默然片刻，他突然觉得别人说林檎是疯狗，是傻子，也未必没有道理。他的世界观似乎很成问题。</p>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他又说：“你之前说，你对噩梦也不感兴趣。我有点好奇，窄楼，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p>

林檎看着他，似乎是在犹豫和迟疑。这个外表无害的青年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说：“我不知道。”</p>

“什么？”</p>

“我不知道。”林檎诚实地说，“我只是……只是活在这里。”</p>

徐北尽看着他。</p>

林檎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他们都有过去。我听那些任务者说过，说他们曾经在地球上的事情，说他们想回到那个时刻。但是……我没有。我没有过去。”</p>

徐北尽吃了一惊，他连忙问：“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吗？”</p>

林檎点了点头。他说：“当我睁开眼睛，我就在窄楼。”</p>

徐北尽失神地望着他。</p>

林檎这样的遭遇，让徐北尽有一些不好的猜测。</p>

他bug一样的武力值、他简单执拗的脑回路、他一片空白的过去……这些都让徐北尽产生了种种的猜想。</p>

或许，任务者们背地里恶意揣测的，关于林檎的智商问题，也正是因为他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他有时候迟钝有时候机敏，有时候对人际交往一无所知，全是因为他其实就像是一张白纸？</p>

可是……为什么？</p>

为什么会出现林檎这样的任务者？</p>

他的过去又是怎么样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高超的武力值？</p>

徐北尽端着杯子，走神了许久。</p>

当他回过神，他看见林檎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大概是觉得无聊了，所以林檎去看书店里的书。</p>

“抱歉，我走神了。”</p>

徐北尽放下杯子，连忙走到林檎身边向他致歉。</p>

林檎无所谓地说：“没关系。”</p>

他还在低头看着那些书。这无穷无尽的书籍，其实连徐北尽也只是看过其中的一部分。林檎像是对其中一本感兴趣了，于是指着这书问：“可以借书吗？”</p>

徐北尽看了那本书一眼，点了点头：“当然可以。”</p>

他书店里的这些书……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杂书。小说，或者散文，或者一些不知名人士的日记。徐北尽觉得无聊的时候，他就随便抽出来一本看看。</p>

林檎选的那本，似乎是什么恐怖小说。封面上有一支笔和写着血字的纸张。这个书架上，全是徐北尽曾经看过的书，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林檎想看就看。</p>

林檎把那本小说抽出来，礼貌地道谢。</p>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又问他：“你的记忆问题……和别人说过吗？”</p>

“没有。”林檎还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本恐怖小说的封面，听了徐北尽的问题，就随口回答，“你是特殊的，我才和你说。我知道，在窄楼中，保持警惕是必须的。”</p>

徐北尽心中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p>

一是惊奇于林檎还有这种想法；二是林檎居然将这种隐私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受宠若惊；三是，这听起来好像更加奇怪了。</p>

林檎失去了记忆，但是他并非像婴儿那样，纯然一张白纸。他知道窄楼是什么，知道任务者，知道噩梦，知道道具卡，知道一些属于窄楼的潜规则，也知道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p>

比如他甚至知道，送徐北尽饮料的话，说不定就能让徐北尽心软，然后和他打架。</p>

这是社会化的特征。</p>

换句话说，尽管林檎失去了过去的记忆，甚至，他可能连地球是什么，都是从其余任务者那边听说的，但是他仍旧拥有着人类社会熏陶之下的性格与经验。</p>

这让徐北尽深感不安。</p>

是什么造成了林檎的失忆？</p>

这个站在他身旁的青年，他的过去是怎么样的？</p>

明明这是林檎的问题，但是此刻，徐北尽却远远比林檎表现得更加焦虑。他暗自看了林檎好几眼，心想，皇帝不急太监急。</p>

……他并不是说自己是太监的意思。这就是一个比喻。</p>

林檎借了一本书，似乎就心满意足了。他看到小桌上放着的杯子，在书店里昏黄的灯光的照耀下，那陶制工艺的杯子看起来精巧别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