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是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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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似乎有些奇怪。</p>

名为沈云聚的青年这样想着。</p>

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猫眼, 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渗入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p>

猫眼看起来很正常。但是那道目光……</p>

他脑补出了一个黑影, 就趴在这扇大门的后面。黑影瞪大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带着恶毒的、冷酷的情绪, 透过猫眼死死地盯着他。</p>

许久之后, 沈云聚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门边, 伸出了冰冷的手, 盖住了门上的猫眼。</p>

一瞬间，那道目光就消失了。</p>

……或许他应该用眼睛对上猫眼，去看看这扇门背后隐藏着什么, 但是他不敢。所以，他只能这样颤抖着，用手遮住猫眼，仿佛这样就能阻隔住那道无形的视线。</p>

随后, 他就陷入了僵局，不知如何是好了。</p>

“该死……”</p>

他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p>

与他陷入同样困境的, 还有除却林檎之外的所有任务者。</p>

目光……目光。他们都感到, 明明身处安静温馨的小公寓, 但是家里却仿佛有一道，甚至好几道无形的目光, 随时随地地盯着他们看。</p>

像沈云聚遇到的, 还算是简单，遮住了就没了。可是还有的任务者，他们遇到的视线，是死死地凝视着他们的后背。</p>

而人类是看不到自己的后背的。他们那脆弱的脊柱，压根拗不过来。</p>

于是, 当他们转过身，再转过身，再转，再转……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摆脱那道视线。</p>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噩梦，刚刚过去半个小时。任务者们在经历了毫无用处的翻找搜查之后，几乎全都来到了公寓的大门边上，想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公寓。</p>

唯独蒋双妹，她缩在公寓卧室的角落里，背脊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神经质一样地看着周围。</p>

她不敢动。因为只要她离开这堵墙，或者说，只要她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那么，那道无形的目光就会瞬间贴上来。</p>

冰冷的、黏腻的，充满了阴毒和怨恨的视线，仿佛被胶水粘在了她的后背上。</p>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缩在角落里，让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而即便如此，她也感觉，仿佛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在盯着她。</p>

后背上仿佛生出了小虫子，钻入她的皮肤。</p>

蒋双妹抱住自己的膝盖。她茫然地想——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p>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同一时间，蒋双姊也有些坐立难安。</p>

她有些焦虑地试图开门，可是大门仍旧紧锁。明明门把手按得下去，但是大门好像被固定在了墙壁里，压根就打不开。</p>

她急得直跺脚，不明白这个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任务者们分隔在不同的房间里，还不让他们出去，总不可能这个空空荡荡的公寓里，还能有什么危险……吗？</p>

蒋双姊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跌入了深渊。</p>

那道视线……那道视线……当她转过身，注意力集中在门上的时候，她的后背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袒露向阳台那个方向。</p>

而后，那道视线，就如同一瞬间出现的无形幽灵一样，再一次，凝视着她的后背。</p>

不过比起她的妹妹来说，蒋双姊更为幸运的一点是，她所面临的这道目光，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直凝视着她，就这么，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p>

……该死，她为什么能感受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连那道视线中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都能感知到！</p>

这根本就不科学！</p>

就如同直播间里的观众一样，在面对如此不科学的情况的时候，蒋双姊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噩梦里会不会有鬼？</p>

但是，窄楼中的噩梦有千千万，似乎还没有任务者经历过真正的，以鬼怪为核心的噩梦。</p>

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有凶杀案，有疯子和变态，有不可理喻的噩梦崩坏。但是，那种真正的不科学事件，比如鬼魂或者魔法之类的，似乎都没有出现过。</p>

这些噩梦，几乎都是基于窄楼居民的现实遭遇而形成的梦境。</p>

如果能在窄楼中遇到对应的噩梦的主人，那任务者们就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们生活的线索，而噩梦，就构筑在这些琐碎却真实的细节之上。</p>

从这一点上来看，噩梦，就是实实在在的，符合人类所知道的世界观的噩梦。</p>

因此，在这个噩梦中，即便这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再怎么像幽灵，任务者们也还是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p>

……可如果不是鬼，又能是什么呢？</p>

当任务者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徐北尽这边的画风显然不太一样。他已经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逛遍了整个商业区。</p>

这个商业区，尽管是在噩梦之中，但是真的让徐北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地球一样。</p>

……沉睡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那似乎真的就是他进入窄楼之前，电影院正在上映的那几部热门电影。</p>

电影院里，扮演者们来回穿梭。一切宛如昨日。</p>

徐北尽拿着一杯奶茶，恍惚看着这幅场景。随后，他控制不住地就走了进去。</p>

“你好……诶，怎么又是你啊。”</p>

爆米花的柜台后，一个熟悉的面孔让徐北尽回过神。</p>

那是戴无。他又在做收银员。</p>

这个噩梦中起码有几百来个扮演者，能遇到熟悉的人也并不让徐北尽觉得惊讶。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把他这边的音源，又换成了任务者那边，免得一会儿和戴无的谈话暴露出什么。</p>

直播间的观众们没什么反应，大概是以为徐北尽遇到了熟人玩家，所以想要私下谈话。观众们对于主播的隐私还是十分尊重的。</p>

不过，尽管观众们是很体贴，尽管遇到了熟人，但是徐北尽的情绪不太高昂，所以面对戴无的打招呼，他也只是平淡而礼貌地说：“又见面了。”</p>

戴无目光诡异地看了看他，说：“你不会又是在好奇这个噩梦发生了什么吧？”</p>

徐北尽尴尬地沉默了一下。</p>

他能说，他其实就是想重新体验一下，当初在地球上闲逛的感觉吗？喝喝奶茶，看看电影……虽然从地球到窄楼，他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单身狗，但是起码当初在地球上的生活是安逸舒适的。</p>

窄楼么……</p>

哈哈。</p>

谁乐意过没有希望的日子呢？</p>

所以，看到眼前这样繁华热闹、摩肩接踵的商业区，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假象，徐北尽也放任自己稍微沉浸其中，配上直播间观众们吵吵闹闹的弹幕，好似这样就能驱散他灵魂中的孤独感。</p>

而且，除却噩梦，似乎也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p>

至于噩梦本身，在任务者们困在各自公寓里的情况下，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p>

于是，面对戴无的疑问，徐北尽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不过他又补充说：“如果你还是像上一个噩梦那样不告诉我的话，就当我没说。”</p>

戴无忍不住笑了：“兄弟你还挺记仇。”他耸了耸肩，“不过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噩梦里，我就是一个小群演。”</p>

徐北尽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p>

“信我啊哥们。”戴无说，“虽然我的级别是配角，但是这个噩梦需要的扮演者太多了，所以我就是过来当个群演而已。”</p>

徐北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滑落下去，看着玻璃柜里的爆米花，一时间蠢蠢欲动。这甜腻的香气在他鼻尖缠绕许久了。</p>

徐北尽知道一种名为普鲁斯特效应的心理学效应，指的是气味可以唤醒人类大脑中的某些特定记忆，并且比其他感官唤醒的记忆更为生动形象。</p>

虽然没有非常完备的科学依据来解释这种现象，但是至少此时徐北尽闻到爆米花甜腻的气味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在地球上，和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他一定会买上一杯爆米花。</p>

但是，等到电影结束，他都未必吃得完。</p>

那是过于久远的记忆了。但是此时，就如同噩梦中这近乎真实的地球商业区场景一样，他苏醒的记忆也好像令他再一次回到了地球。</p>

戴无说：“想吃吗？”</p>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想回忆一下。”</p>

“地球吗？”戴无用铲子铲了一杯爆米花，递给徐北尽，“随便吃。上次给你的软糖尝过吗？那个还挺好吃的。现在那些地球上的事情，最多也就能在噩梦中回忆一下了，还真是讽刺啊。”</p>

他说起“讽刺”时候的语气，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认真，让徐北尽多少有些不适。</p>

他的奶茶喝完了，于是他把塑料杯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边拿着爆米花桶，一边吃。他习惯于一粒一粒吃，吃得谨慎而缓慢。</p>

徐北尽赞赏说：“味道挺好的。”</p>

戴无露出略微奇怪的表情，他说：“难得见你这样的，还在怀念地球上的生活吗？”</p>

徐北尽默然地吃了两口。他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把窄楼当成是第二人生？”</p>

“是的。”戴无大概是看出了徐北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顺着他的问题说了下去，“情况就是，谁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离开该死的窄楼，所以……不如躺平享受吧。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其实有着比现实世界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吗？”</p>

“那你还想打倒NE？”</p>

“哎，兄弟你应该懂的。”戴无无奈地说，“任务者倒还好，但是有的扮演者吧……”他指了指外面商业区里的众多扮演者，“你觉得他们真的是把这事儿当成扮演，而不是现实人生吗？</p>

“我刚才说的可是第二人生，我知道现实与游戏的区别；但是他们，他们已经把游戏当成是‘第一人生’了。”</p>

徐北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沉默不语，默默地嚼着爆米花。</p>

第二人生……</p>

他想，他其实就是在吃一堆垃圾数据。一堆看起来像爆米花、吃起来像爆米花、闻起来像爆米花，但是实际上，压根就不是爆米花的，网络数据。</p>

这让他骤然失去了兴致。</p>

而戴无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不会这么傻。我倡导的理念就是，你要活得清醒，与此同时，活得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