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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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尽迷惑地和林檎对视着。</p>

他们在书店, 天色微亮。窗外的灰雾仿佛都被林檎的话惊到，悄悄氤氲出清晨深邃沉重的霭霭模样。</p>

林檎看徐北尽不说话，甚至催促问道：“快说呀, 难道你没有什么感觉吗？”</p>

“感觉……”徐北尽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p>

林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感觉到了吗？”</p>

徐北尽：“……”</p>

他觉得手痒痒的，恨不得一巴掌拍到林檎的头上，让这家伙清醒一点。</p>

不过考虑到双方武力值的差距，徐北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p>

他叹了一口气, 从椅子上站起来, 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大概是因为坐了一晚上，所以他觉得有些僵硬发酸, 但也可能只是心理上的错觉。</p>

林檎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他眯了眯眼, “你怎么好像很尴尬的样子？”</p>

徐北尽：“……”</p>

你问我？你居然问我？？你还好意思问……！</p>

他又一次被林檎惹毛了。</p>

徐北尽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让自己冷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说：“你怎么突然说这个？”</p>

林檎狐疑地看了看他, 最后还是没有揭穿徐北尽。他想了想，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还记得那两个曾经在你书店外面转悠的人吗？”</p>

徐北尽怔了怔, 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我记得。这有什么关系？”</p>

“我之前警告了他们, 然后他们现在应该是去更高层了。去之前他们跟我说, 有一些人对你的噩梦感兴趣。”林檎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加戏，“我就决定重新警告一下那些人。”</p>

徐北尽无言地看着他，片刻之后, 说：“谢谢。”</p>

但是他心里却在想，这种警告真的不会适得其反吗？</p>

而且……他想起噩梦中牧嘉实对他说的话, 突然有一些明悟了。</p>

怪不得牧嘉实跟他说林檎喜欢他。恐怕林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已经在窄楼底层传遍了。</p>

……徐北尽又一次坐立难安了，总觉得自己的名声被眼前这颗小苹果搞得乱七八糟的。</p>

他一边苦恼地想着, 一边听林檎继续说。</p>

“不用谢。总之我就去警告了那些人。”林檎平铺直叙，“后来有人跟我说，我为了你的事情忙上忙下，就是喜欢你的表现。”</p>

徐北尽：“……”</p>

好家伙。</p>

徐北尽没有想到，他警告了牧嘉实，让他不要把他的脑补告诉林檎，免得林檎误会。结果他瞻前不顾后，窄楼里的任务者居然莫名其妙就误导了林檎！</p>

徐北尽不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些迟疑不定。</p>

最开始的尴尬已经慢慢散去，他开始头疼要怎么和林檎说清楚这件事情。</p>

外面的风言风语暂且不管——话说这群任务者怎么可以这么八卦？——要如何把林檎弯了的世界观再掰直，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p>

……说到底，林檎不过是帮他一个忙，怎么就被那群任务者认定是喜欢他的证据了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p>

徐北尽思索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应该怎么说：“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好心帮我做了一点事情，然后被其他人误会了而已。”</p>

事实的确如此。</p>

徐北尽看着林檎，想知道自己说了这番话之后，林檎会是什么反应。</p>

林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那张看起来乖得要命的脸，这个时候更加凸显了他的那种迷茫与不解。他困惑地说：“是这样吗……？只是一个误会？”</p>

徐北尽说：“当然是误会。”</p>

林檎沉默了片刻。</p>

徐北尽想，在林檎简单的世界里，他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如果有人告诉他，那就是爱情，那么林檎说不定就真的被误导了。</p>

他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他如同一张白纸，并仅仅对徐北尽袒露自己的秘密。</p>

而徐北尽并不想把林檎带歪。</p>

如果徐北尽更加恶意一些，希望能够将眼前这位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收入囊中，那么他此时可能就认下了这件事情，甚至连哄带骗地让林檎成为他的恋人。</p>

以林檎对他的信任、林檎那白纸一般的情感世界，徐北尽当然有能力骗他一辈子，让他真的安安分分地当他的打手。</p>

要这么做，那往后，徐北尽就真的可以在窄楼底层为所欲为了。</p>

然而徐北尽并不想那么做。说白了，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尽管很多人都不相信。</p>

所以他选择坦诚相告。</p>

况且他本来对林檎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何苦要骗林檎？</p>

只不过林檎这么兴冲冲跑过来就问他喜不喜欢的事情，说不定还等了一晚上了，这就让徐北尽多少有一种微妙的心情。</p>

那是一种被看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林檎在小心翼翼地、仔细地求证着某件事情，而那件事情的核心，是他徐北尽。</p>

尽管徐北尽足够理智，甚至于悲观，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那一刻升起了少许的虚荣心，以及更关键的……被林檎触动的感觉。</p>

他真的很喜欢与林檎这样的人往来。</p>

对于林檎来说，徐北尽是出现在他黑暗如深渊的世界里的突兀光点，而对于徐北尽来说，林檎又何尝不是如此？</p>

在这个绝望已经凝成实质的、矗立在灰色雾气中的窄楼里，徐北尽和林檎都是窄楼底层的异类。林檎为任务者们不容，徐北尽在扮演者中同样格格不入。</p>

而他们机缘巧合之下，居然与彼此有了交集。</p>

徐北尽暗自感叹。</p>

……而林檎似乎沉默得有些久了。</p>

其实林檎这个时候的心情有点复杂，而那种复杂，他很难与徐北尽解释清楚，所以连他自己都陷入了茫然。</p>

最先涌上心头的，反而是一种颇为叛逆的情绪。</p>

他也许不知道地球上有类生物叫做杠精，但是他这个时候的情绪和杠精真的颇为相似。</p>

他当然信任徐北尽，但是徐北尽那种轻描淡写，似乎压根就不在乎“喜欢”这件事情，直接就将其定性为误会的口吻，让林檎突然想——你说我不喜欢你，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p>

你就知道了？你就这么确定是误会了？？</p>

……那他在这书店里枯坐一夜，忐忑地、不安地、激动地等着徐北尽醒过来告诉他一个答案——他喜欢还是不喜欢——那又有什么意义呢？</p>

当这个感情世界完全空白的男人听闻喜欢这件事情的时候，当他认为这是一件积极的事情而非坏事，当他半信半疑、却仍旧来到徐北尽的身边想要询问清楚的时候……</p>

他希望获得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而那“肯定”甚至与他的本意无关。</p>

他听闻了一件新奇的事物，于是，他希望自己拥有。</p>

仅此而已。</p>

所以这个时候，他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就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p>

因为徐北尽说是误会，他觉得是误会，他用那么确凿无疑的口吻说，林檎的确不喜欢他……那说明徐北尽的确没有感受到林檎对他的喜欢。</p>

至少林檎相信，在这件事情上，徐北尽了解得应该更多一些。</p>

所以林檎同意了徐北尽的说法。</p>

可是他仍旧在想，如果真的喜欢——如果他真的喜欢徐北尽，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如果这是真的……那喜欢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p>

他怎样的表现，才可以让徐北尽觉得他是喜欢他的？</p>

林檎有些好奇，正如不久之前，他曾经好奇徐北尽的生活一样。</p>

除却好奇，还有些许的失落和不爽。</p>

因为徐北尽否认了他喜欢他这个可能……虽然说这件事情与徐北尽有关，但归根究底还是林檎一人内心世界里的变动。</p>

说到底，徐北尽哪能想到，林檎是带着期待、好奇和困惑的情绪，带来他的书店里，等待着他的醒来并且等待着他的答案呢？</p>

林檎已经给自己预设了一个答案，而徐北尽否定了他的答案。</p>

而林檎甚至只能选择相信徐北尽的答案，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喜欢这种情况到底是如何的。</p>

可是那种不甘心的情绪仍旧在他的心底沸腾着。那毕竟是他的事情。他喜不喜欢徐北尽，那是他的事情。而徐北尽为什么要否认他？</p>

他的表现，不足以让徐北尽觉得他是喜欢他的吗？</p>

……许久之后，当徐北尽已经站到自己的书架边上，自顾自挑选着今天要看的书的时候，林檎才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但我觉得，我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p>

徐北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p>

“‘我喜欢你’。”林檎说，“主语是我，对不对？”</p>

徐北尽：“……”</p>

他默然片刻，然后看着眼前这颗小苹果。</p>

他慢吞吞地说：“宾语是我。所以我也有参与的权利。”</p>

林檎一皱眉，觉得徐北尽说的有道理，但是那种不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清晰……</p>

终于，他知道为什么了。</p>

他曾经迫切地想要和徐北尽打一架，而徐北尽似乎以类似的借口推拒了他。</p>

是的，“林檎想和徐北尽打架”。主语是林檎，宾语是徐北尽。主语想这么做，宾语不让他这么做。</p>

……情况简直如出一辙。</p>

而问题在于，“打架”这件事情起码还是有风险的，喜欢呢？喜欢不完全是他林檎单方面的事情吗？</p>

于是林檎义愤填膺，他说：“我想和你打架你拒绝，现在我喜欢你——你也拒绝？”</p>

徐北尽哑口无言。片刻之后，他说：“林檎，你不喜欢我……真的。这和之前的打架是两码事。”</p>

他几乎是苦恼地皱起眉。</p>

“但是……但是……”林檎迟疑片刻，“难道我想和你打架，和我喜欢你，不应该是同样的心情吗？”</p>

徐北尽：“……”</p>

求你了，难道你以为的打架不是我以为的打架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