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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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檎茫然了一下，然后说：“亲爱的？”</p>

“……谢谢，我叫‘喂’。”</p>

林檎：“……”</p>

他不爽地认为自己被耍了。</p>

……算了，他想。</p>

他了解徐北尽。徐北尽越是不镇定、越是情绪激烈，才越证明他心中的动摇与迟疑。</p>

林檎歪着头，专注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徐北尽，心想，他真的不知道他喜欢他吗？</p>

……不，徐北尽一定知道。</p>

林檎深信，在感情的事情上，徐北尽一定比他敏锐得多。林檎的世界是空白一片，可徐北尽显然不是这样。他有着地球上的记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p>

可是偏偏是徐北尽在这件事情上屡屡避而不谈、岔开话题。</p>

他叫他“亲爱的”怎么了？</p>

徐北尽可以用“朋友之间需要这么肉麻吗？”之类的问题，迂回地消解掉林檎的直球出击。如果他真不打算接受林檎的感情，那么以他的性格，早讲清楚一点最好。</p>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本能地回避、不断地逃开。</p>

因为他动摇了，他被林檎的感情触动了，所以他才会这样。他在犹豫在迟疑，是因为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p>

而他越犹豫，林檎就越坚定。</p>

林檎想，喜欢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勇往直前，就可以做到的吗？</p>

而他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p>

他不想离开徐北尽，他想永远停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如果爱情并非如此，那么他心中熊熊燃烧、炽烈如火的情愫，又该如何解释？</p>

他有时候真想让徐北尽体会一下他的感受。</p>

焦灼的、烦躁的、烫人的……那些情绪、那些迷思。当林檎意识到“喜欢”这两个字的分量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自己对徐北尽的执着，绑上了这艘贼船。</p>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p>

林檎在窄楼底层从来无往不利。他这样的武力值让他在窄楼中从来为所欲为，只是他不愿意这么做。在一定程度上，他甚至是主动约束着自己。</p>

他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徐北尽，仿佛天荒地老也不会挪开。</p>

他静默地想，是他喜欢的人。是……他的。</p>

他咧开嘴笑了笑。</p>

他想，他要把那束光——握在手里。</p>

他想做到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到。从未有例外。</p>

很多人都忘记了，甚至连徐北尽也忽略了，现在已经渐渐收敛脾气的林檎，最开始之所以被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奉为无冕之王，是因为，他本性上，就是一条疯狗。</p>

即便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变成了家犬，但是那种凶悍的本性，仍旧刻在他的骨子里。</p>

……徐北尽压根就没注意到林檎的目光。</p>

不，他又一次被这颗小苹果惹毛了。</p>

恼羞成怒的徐北尽，故意不去看林檎，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直播间的画面上。</p>

这一看他才意识到，巫见似乎在二楼有了一些发现？</p>

那是放置在二楼服务台内侧桌面上的一本书。</p>

图书馆二楼整体来说还是较为整洁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人手短缺还是员工不上心，所以也仍旧有书籍摆放混乱、随便的区域。</p>

那本书就被随意地搁在那儿，既没有人认领，也没有人将其放进书架里。</p>

巫见没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这本书。来到二楼之后，他第一时间被那个巨大无比的电子时钟吸引了目光。那里确切地显示了今天的日期与时间。</p>

20X1年7月23日，下午3点15分。</p>

他格外注意了一下这个时间，也就没有观察到服务台那边藏着的一本书。</p>

但是当他把这层楼转了个遍，没能发现什么活人，或者什么特殊的线索，只能盯着书架上成千上万的书发呆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了那本书。</p>

在此之前，他苦恼地想，这个噩梦，应该不会需要他去书架上寻找一本特定的书籍吧？那就真的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了。</p>

理论上说，窄楼的噩梦都不会有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p>

不过整个二楼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他只能苦着脸往某个藏书区走。随后，在路过服务台的时候，他的余光便瞥见了那本书。</p>

他将那本书拿起来。</p>

“《疯狂：跨越200天的记录》……”巫见下意识将标题念了出来，随后惊讶地自言自语，“这是写那群疯子的？”</p>

他翻到了这本书的出版日期，又看了一眼电子时钟。</p>

……一个月之前出版的书籍？</p>

“这么说的话，这种疯狂的现象大概在两百多天之前出现？”巫见不停地自言自语，“不，也不一定，最早说不定一年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那就是去年夏天的时候……”</p>

他若有所思地喃喃念着，随后又苦着脸说：“这又有什么用啊？只是知道了时间而已……”</p>

在这空旷的图书馆二楼，他只能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来缓解心中的压力。</p>

巫见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埋头看书。</p>

他也没有真的一字一字去读，而是大致翻阅了目录，并且走马观花地快速阅览了一遍。</p>

在这本书里，作者更多写的是现象而非原因，他并没有追根究底地寻找疯狂的源头，而仅仅只是将笔触放在那些疯子的身上。</p>

此外，因为疯狂这件事情本身就在这个世界蔓延着，所以书中的文字难免也带上了某种癫狂的、无可救药的气质。</p>

“……交通是最先崩溃的，但也是最早恢复的。听说现在交通部门的不少人，都是从原本的航天部门调过来的。哈，也算是错有错着……</p>

“……比起那些医院里发疯的病人和医生，遭遇更加惨痛但是又无人问津的，可能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和医生，毕竟那里本来也全都是疯子，现在又立刻爆满了。疯子治疯子，能治出什么名堂……</p>

“……很多人都还在工作，但是很难说他们工作是因为他们想要工作，还是因为他们已经疯了。不，他们应该没疯，毕竟以前也是如此……</p>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那人们恐怕难以理解，杀戮从一开始电视机里骇人听闻的恶□□件，变成了现在人们挂在嘴边、稀松平常的谈资……</p>

“……那种疯狂，更像是弥漫在整个社会、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当有人说自己是清醒的，其他人就会笑笑，然后说，哦，其实我也是……</p>

“……就社会秩序来说，现在这个社会还是可以生活的，虽然那种疯狂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但是，反正它已经蔓延了这么大面积，那就这么着吧……</p>

“……</p>

“我想到了那个笑话。人类的发展速度是越来越快的，原始人穿越到古代，可能不会觉得世界变化很大；可是古代人穿越到现代，一定会目瞪口呆。</p>

“那么……问题来了，十年前的现代人，穿越到现在，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会觉得人类已经无可救药，还是感叹未来世界的发展脉络居然是这样的？</p>

“我听说，已经有一些科学家在讨论，是否有必要放任这种疯狂的迹象。他们认为，这样的疯狂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种可能。</p>

“不疯魔，不成活？</p>

“但是人类，在这个庞大的宇宙之中，真的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不得不依靠疯狂来拼命的时刻了吗？我们的处境真有如此的危险吗？</p>

“我想，连那群科学家都疯了呀。</p>

“……</p>

“在那群疯子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百天，人类开始讨论这群疯子的人权问题。</p>

“其实有些疯子还是挺好的，特别是那些认真工作的疯子。只要他们别来强迫我也认真工作就好了……</p>

“与其说我是在担心我自己的安全，倒不如说，我在担心究竟还有多少人保持清醒。而当清醒的人越来越少，究竟‘清醒’与‘疯狂’，哪个才是真正的疯狂？我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p>

“……</p>

“在疯狂开始蔓延之后，很多疯子就认为这是末日到来的迹象。他们甚至崇拜这样的末日，认为那是天上的神赐予人类的惩罚，而按照神的指示，我们马上就会迎来真正的毁灭之日。</p>

“他们认为，人类才是这颗蓝色星球的杂质，我们才是应该被驱除的东西。疯狂是第一步，先让我们内部消耗，随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末日到来。</p>

“我觉得这群口口声声说着杂质的神棍疯子，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疯狂了吧。然而可笑的是还有不少人相信他们的说法。人类的宗教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步入死局了。</p>

“尽管社会秩序崩溃，但是人类还在苦苦支撑。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p>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们却在用这样的说法消磨我们的意志，希望我们躺平，任由命运来决定我们的未来……凭什么？</p>

“我们还在坚持，还可以撑下去，还在努力保持着清醒。我写这本书，是因为我认为，在这个时刻，或许应当有人来发声，告诉所有人——我们还应该继续努力下去。</p>

“将近两百天过去了，社会秩序已经慢慢恢复，我们从疯狂中寻找出了一条出路。起码，人类的生产活动已经慢慢恢复，我们学会了与那些疯子共处。或许将来，我们也可以慢慢恢复到曾经的模样。</p>

“乐观一点来说，事情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我想，我必须这样想。</p>

“……”</p>

巫见翻阅着这本书，目光从震惊到呆滞到痛苦到绝望，心中的情绪翻腾不休，压根就无法平静下来。</p>

他想，这是曾经发生在地球上的事情吗？这是曾经发生在他们的人类文明中的事情吗？</p>

……无止境的疯狂？</p>

在书的末尾，作者努力摆脱全书中阴郁、癫狂的气质，尽量让自己显得乐观积极，仿佛人类的确可以脱离困境，重新回到正常的轨迹之中，不必与那诡异的疯狂为伴。</p>

可是，结果呢？</p>

巫见并不知道。他只是在想，如果人类真的摆脱了那样的疯狂，那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窄楼里？</p>

另外一件使他疑惑的事情就是……“杂质”？</p>

这个熟悉的词语勾动了巫见的记忆，使他想到了另外的那个噩梦，那个废墟之上的梦中梦。</p>

那同样是窄楼底层的噩梦，而现在他们则身处一个，据说是从窄楼更高层莫名其妙回到底层的噩梦。</p>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为什么在这本书里会提到那个噩梦？这种现象，在这个噩梦中是仅此一例，还是有其他的痕迹存在？</p>

不，等等，刚才徐北尽已经提到了那栋大楼的事情。如果这也算是一例的话，那么这个噩梦，确实是有一些特殊的？</p>

……巫见敏锐地想到，如果这个噩梦真的包括了其他噩梦的痕迹，那么，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终极噩梦？</p>

巫见希望是这样，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可能。</p>

他想，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如果终极噩梦这么简单就浮出水面，那么哪怕这个噩梦行踪诡秘，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传出一点消息来。</p>

况且，牧嘉实不是曾经进入过这个噩梦吗？他来过这个噩梦，甚至打出过真结局，但是他为什么没能离开窄楼？</p>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个噩梦就绝对与终极噩梦没有关系了。</p>

尽管如此，巫见看着这本书上提到的种种现象，目光闪烁不定地想，这本书……看起来十分重要啊。不仅仅提到了“杂质”，也是为他们窥探过去的一双眼睛。</p>

巫见怔怔地盯着这本书。</p>

突然地，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不，不对。这本书放在这里，说明它一定和这个噩梦有着重要的关系，暗示了什么线索……”</p>

他一直想着末日、末日的，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忘记了。</p>

他们是在一个噩梦中，一个危险、残酷、血腥的噩梦，他可不能这么松懈啊。</p>

哪怕牧嘉实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噩梦。</p>

……糟糕，怎么感觉更加松懈了啊。</p>

巫见苦着脸，拿着这本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p>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不远处的环形楼梯处，他突然看见一个脑袋探出来。</p>

那是那对情侣中的女性任务者，这个时候巫见终于听见她第一次在这个噩梦中说话。</p>

她说：“快来。我们找到了一个活人。”</p>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之前。</p>

当巫见正在二楼阅读那本书的时候，那对自称为情侣的任务者刚刚走到了三楼。</p>

他们探索的顺序是先去了四楼，然后才去了三楼。</p>

从先前徐北尽的描述来看，四楼是一些空旷的房间，而三楼则是阅览室，显然四楼调查起来更为轻松，于是两人就先去了四楼。</p>

尽管此前巫见怀疑这两个人不像是情侣，但是他们配合起来也十分默契，沉默不语间便将四楼走了个遍。</p>

不久，寸头便简要地说：“我这边没有发现。”</p>

“我也没有。”</p>

寸头又说：“那行吧，叶澜，我们去三楼。”</p>

被称呼为叶澜的女人，平静地点了点头。</p>

如果有其他任务者在这里，看见这个名为叶澜的女人，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内向、不安的样子，现在却表现得冷漠、从容，那么恐怕立刻会惊讶一下。</p>

然后想，真是的，现在这些来到窄楼底层的任务者，都这么喜欢藏拙吗？</p>

叶澜与她的同伴，的确是这个打算，而假称情侣，也是觉得这样的关系更容易让人放心。不过他们两人也无意与其他任务者针锋相对，之所以这样做，也只是为了明确分工。</p>

叶澜伪装出内向、沉默寡言的性格，那么其他的任务者就更容易忽略她的存在，也就可以让她更加方便地观察其余任务者的动向、思考噩梦的相关线索。</p>

至于实际的效果……只能说见仁见智了。</p>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现在的窄楼底层，压根就不需要这些阴谋诡计。从更高层下来的任务者，反而比从底层上去的任务者，更快地达成了共识。</p>

他们需要合作。</p>

况且，窄楼底层的噩梦本来就不需要他们相互争斗。向来见机行事的任务者们，立刻便变换了自己的行事准则。</p>

现在还停留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要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么就是自有打算，要么……就是仍旧对可能存在的终极噩梦不死心。</p>

寸头与叶澜就是最后一种情况。</p>

倒不如说，他们在更高层的噩梦中摸爬滚打、挣扎度日，已经看不到离开窄楼的希望了。在这个时候，他们自然希望，终极噩梦的存在是真的。</p>

比起终极噩梦，他们通过打出一个个噩梦的真结局，一步步往上爬，最终抵达窄楼最高层……后面那个可能性，几乎为零。</p>

不，应该说，已经是零了。</p>

他们不可能做得到的。</p>

比他们更加聪明、理智、冷酷的人都没有做到，那么他们两个就更加做不到了。</p>

所以他们可以说是明智，又可以说是莽撞地，回到了窄楼底层，只为了追寻一个可能又不可能的希望。</p>

而如同这两名任务者一样的人，此刻在窄楼底层，又有多少呢？</p>

巫见跟随着叶澜去了三楼，并且在阅览室里看见了叶澜所说的活人。</p>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带着圆圆的厚底眼镜的学生。</p>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从图书馆出发往北行进的三名任务者，也有所发现。</p>

绯停下了脚步。</p>

她看到眼前的路牌，略微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念了出来：“距离航天局，还有，五百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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