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打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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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任务者们得知, 谢霁是世界上第一个观测到天上的不明物体的人的时候，他们都不免吃了一惊。</p>

牧嘉实也不例外。</p>

他的确不知道这一点。显然，这条线索需要在第三轮噩梦, 噩梦崩坏，谢霁离开航天局的时候，去询问那些天文学爱好者，才有可能得知。</p>

而在牧嘉实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 他并没有在第三轮噩梦的时候前往航天局, 他去的是博物馆。</p>

实际上, 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这个噩梦所预示着的某种真相，而吓得魂不守舍了。他只是匆匆解决了这个噩梦，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个噩梦的种种细节。</p>

并且, 他也不敢在意。</p>

而现在, 他看着那个面色彷徨、空茫的女人, 感到众多的违和感。</p>

她与她的未婚夫在一起的时候, 与她独自一人的时候, 她的表现对比格外鲜明。</p>

在刚才谢霁发疯的时候, 牧嘉实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对他说出, “我恐惧许多，而我唯一不恐惧的, 就是死亡”的女人。</p>

……或许，这造就了她的噩梦吧。</p>

牧嘉实不含恶意地感叹着。</p>

唯独不恐惧死亡的女人，终究还是因为死亡本身, 而产生了这个象征着恐惧的噩梦。她或许可以在自己死亡之日面不改色，却无法面对爱人的死去。</p>

只不过，牧嘉实也忍不住想到, 谢霁居然会是首个观测到不明物体的人？对于这个噩梦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背景。</p>

但是，对于末日来说，对于他们这些地球人来说，这会是多么重要的角色与身份！</p>

或许谢霁是在扮演“谢霁”，但是，她的剧本之上，应该会关于末日的一些线索吧……？</p>

此外，还有苏恩雅。苏恩雅也说出过那句话，那么谢霁会认识她吗？她们两个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p>

甚至于，她们，是同一个人……？</p>

牧嘉实的大脑中产生了这个想法，却又因此而吓了一跳。</p>

如果真的是一个人，那么，这座窄楼……那些窄楼居民……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超出了牧嘉实的想象。</p>

他不免有些焦躁。</p>

他想，那名书店老板的噩梦中，又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p>

在这一刻，即便是牧嘉实，也情不自禁地走神了。</p>

而其余任务者倒还是专注在这个噩梦上，但是他们也感到了一些困惑。</p>

亲自使用面板卡，确认了柯绪就是噩梦主人的寸头，这个时候就忍不住说：“但是我已经用面板卡确认过了。面板卡总不会说谎吧？”</p>

巫见讷讷说：“主脑确实不可能骗我们……”</p>

他这个冷笑话让气氛更是一阵僵硬。</p>

终于，绯还是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过，我还是打算试一试。”</p>

寸头不太服气地说：“明明已经确认过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还要再浪费一张道具卡？”</p>

绯歉意地笑了笑，余光瞥见牧嘉实脸上冰冷的表情，迟疑片刻之后，便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噩梦不会这么简单。”</p>

这是来自窄楼更高层，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摧毁了牧嘉实的噩梦。</p>

虽然牧嘉实的确打出了真结局，而他的失败更大程度上来自他自身、以及末日，但是，这个噩梦必然也对他的内心世界造成了影响。</p>

他在一个噩梦中遭遇了失败，而噩梦作为他失败的场地，必然有着一定程度的象征意义。</p>

如果一个人在某种极度搞笑的场景中遇到了一次失败，那么他自己可能也会一笑了之、轻松对待。但是牧嘉实苦大仇深的样子，显然意味着，这个噩梦本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p>

有的时候，绯能够从牧嘉实的身上察觉到某种……割裂的感觉。</p>

他也就像是一个矛盾体。他说着自己是失败者、废物、垃圾，但是，他又仍旧在噩梦之中十分耀眼与强大。在这个噩梦中，他显得毫不起眼，但是在废墟的那个噩梦中，他却以一己之力解开了那个噩梦的真相。</p>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p>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噩梦。这个噩梦，如果深入了解一下，那也同样可以察觉到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p>

就比如噩梦主人的人选，柯绪和谢霁，谁都有可能，但谁都有着“不可能”的矛盾之处。</p>

窄楼居民是个男人，所以谢霁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p>

柯绪压根就没有和除了博物馆、居民区之外的任何场景发生直接联系，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p>

同样只和图书馆产生直接联系的陆成哲，在仅仅只是提出这个人选之后，就再也没有任务者在意他了。因为，他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p>

他只是如同航天大楼外面那群天文学爱好者一样，是提供线索的“工具人”罢了。</p>

所以，当寸头确凿无疑地说，柯绪就是噩梦的主人的时候，绯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跳进了噩梦的陷阱之中一样。</p>

因此，她格外坚定地说：“就让我们看一下谢霁的面板吧。”</p>

她将一张面板卡递给了巫见，而巫见四下看看，发现无人反对，便走上前去，来到了谢霁的面前。</p>

寸头翻了一个白眼，暗自嘀咕说：“行吧，浪费一张面板卡就浪费吧，反正也是鸡肋……吃一堑……”</p>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巫见诧异地说：“她……谢霁，也是噩梦的主人？”</p>

于是寸头的话戛然而止，他甚至“嘎”了一声，万分震惊地说：“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柯绪就是噩梦的主人……这……”</p>

“两个人都是噩梦的主人？”绯喃喃说。</p>

图书馆的门口陷入了短暂的沉寂。</p>

直播间的观众们更是瞬间炸锅。</p>

“两个人都是？？都是？？这怎么可能！”</p>

“倒也不是不可能……按照设定来说，这是一个噩梦。或许，这个噩梦的主人就是……一人分饰两角呢？”</p>

“正常的噩梦我当然可以理解啊，问题是……噩梦外面的那个扮演者，是谁呢？他怎么可能在噩梦中同时操控两个角色啊？？”</p>

“我也……困惑了。主要是我没法理解他现在到底算是一个什么……形态？”</p>

“精分形态（迫真）”</p>

“不是，我的意思是……世界上到底是真的有柯绪和谢霁这两个人，还是说，他们实际上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人格分裂？”</p>

“如果这两个人本质上是一个人，我好像可以理解这个噩梦的种种矛盾之处了。”</p>

“但是……这也很奇怪啊。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么噩梦的根源又是什么呢？这对未婚夫妻要是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因此而产生噩梦，并且无法走出这样的梦魇，我还是可以理解的。</p>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这我就没法理解了。”</p>

“自恋狂？”</p>

“按照他们两个的表现来看，我也看不出来啊……”</p>

“还有一种可能，也就是，这两个人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其中一个人死于天火降世，而另外一个人就在思念与痛苦之中，慢慢变成了恋人的模样，并且终日在噩梦中与自己演戏，仿佛一切都还在末日到来之前……</p>

“所以，当天火降世，这个噩梦就会立刻重启。因为，噩梦的主人只想回到末日来临之前。”</p>

“……但是，这终究是一个噩梦。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p>

“照这么说，噩梦的主人终究是柯绪，而谢霁是他在极度的痛苦与后悔之中，妄想自己成为了女友，并且在噩梦中不断回顾……这样吗？”</p>

“emm我好像可以理解了。”</p>

“但是，真的要确认的话，还是得看他们两个谁会在天火降世中死去吧。在先前两轮噩梦之中，任务者们都没有能够确认这一点。”</p>

“论证这个……我觉得有点难诶。</p>

“我的想法是这样，如果现实中是谢霁死去，柯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谢霁，在痛苦中幻想女友还活着，那么在梦境中，柯绪会不会基于某种代偿心理，而认为天火降世的时候，死去的他而不是谢霁？</p>

“而谢霁同理。她可能觉得自己没能说服未婚夫，或者在重要关头和未婚夫吵架，然后间接导致了柯绪的死亡，那么在噩梦中，她会不会觉得一切都是相反的，她的爱人还活着，而死去的是她？”</p>

“靠！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啊！”</p>

“这对未婚夫妻，还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p>

“无语，果然是自相矛盾的个体啊。”</p>

“这个噩梦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啊。噩梦的主人说着‘末日要来了’‘你们都要死’，然而实际上，他恐惧的对象，恰恰就是天火降世。</p>

“他是在宣扬他所恐惧的事物。”</p>

“……诶，这就不太符合谢霁的形象了吧？她不是说过，她不怕死吗？”</p>

“她是不怕死，等柯绪死了，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吧？”</p>

“照你这么说，柯绪肯定会因为谢霁的死去，而在愤怒中变成末日的信徒？”</p>

“……但是这又和他现在的态度矛盾了啊？”</p>

“谢霁如果死了，柯绪的态度一定会发生改变吧。”</p>

“那他难道不是更加痛恨末日，而不应该变成末日的信徒与走狗吧？”</p>

“……我彻底混乱了。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是噩梦的主人？同时也都不是？？”</p>

“薛定谔的噩梦主人。”</p>

“不，杠精的诞生。”</p>

“……反正就是，这两个人谁是噩梦的主人都可以，而实际上他们都是。”</p>

“不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吧？这群玩家是要打出一个结局，而不是去了解真相。虽然他们应该去了解一下。”</p>

“我觉得最简单的过关方法，就是在天火降世的时候，让柯绪和谢霁都别死吧？”</p>

“emm我不太同意。是这样的，如果这对未婚夫妻的感情真的有这么好，并且一方目睹另外一方死去，多年来痛苦绝望难以自拔，那么……他或者她，应该是想着殉情才对吧？”</p>

“靠！有道理啊！”</p>

“……除了有道理我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p>

“所以连生存还是死亡，都可以逻辑自洽地得出两个完全相反的选项？？”</p>

不仅仅是直播间的观众们感到了极度的困惑，任务者们人都傻了。</p>

特别是对于寸头来说，他看着巫见，又看着柯绪，就好像听见有人说，你刚刚吃的那块巧克力，其实是一坨屎，只不过是巧克力味的而已。</p>

虽说这个比喻有点恶心，但是寸头确实是当即便震惊了。</p>

他喃喃自语着说：“所以，这个噩梦，有两个噩梦的主人？”他思索了一下，随后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不，应该是，人格分裂？潜意识中的想法倒映进了他的噩梦之中？”</p>

“所以应该确实是有一个人死了，然后另外一个人由此产生了这个噩梦。”绯分析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苦笑，“但是，这个人选，也是完全不确定的啊……”</p>

丁亿思索片刻，然后试探性地问：“既然是不确定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忽略这个问题，直接来思考结局？”</p>

其余任务者都是一怔，随后纷纷点头：“对啊！”</p>

既然这是一个走不出去的死局和迷宫，那么不如干脆跳出这片区域，直接来思考一下，这个噩梦的结局，会是什么？</p>

然后，他们便也遇到了那个问题：生存还是死亡？</p>

柯绪与谢霁，他们是想要同生，还是共死？</p>

不知不觉之中，任务者们纷纷将目光放在了这对未婚夫妻的身上。</p>

在任务者们争论的时候，他们始终看着彼此，目光复杂、缠绵又焦躁。他们欲言又止，却只能沉默不语。他们无法说服对方，却仍旧爱着对方。</p>

任务者们陷入了沉思之中。</p>

林檎歪头看着这对情侣，转头轻声对徐北尽：“这是正常人谈恋爱的方式吗？”</p>

徐北尽原本关注着这个噩梦的进展，但是因为林檎这一句话而瞬间无语。他沉默片刻，然后说：“不，不是。”他说，“起码正常人的一生中，不会遇到末日。”</p>

“我们是已经遇到了，而不是没有遇到过。”林檎纠正了徐北尽的说法，“这群任务者是这么说的。”</p>

徐北尽嘴角微抽。</p>

他知道林檎的意思，他是说，既然已经遇到过了，那么他们未来就不会再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争执了。</p>

……要命，他居然能够理解林檎的思路。</p>

而林檎又说：“不过，就算遇到了末日，我们肯定也不会吵架的。”</p>

说到这里，徐北尽突然对林檎的想法产生了兴趣：“你是怎么看待末日的？”</p>

林檎奇怪地反问：“什么怎么看待？”</p>

“呃，比如说，告诉你，末日就要来了，你就要死了……”徐北尽说着也有点困惑，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下去，“类似的情况，你会怎么想？”</p>

“想？”林檎沉默了一会儿，“死亡……吗？”</p>

他思索了好久，最终说：“我可能会想知道，是谁造成了我的死亡。”</p>

徐北尽一呆。</p>

林檎说：“如果末日也可以一拳就打退就好了……”</p>

徐北尽：“……”</p>

小苹果在说什么胡话！</p>

林檎注意到徐北尽的表情，赶忙解释说：“我可不是暴力狂。你知道的，末日是不可能用这种办法解决的，我只是希望，能够解决。”</p>

徐北尽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又问：“如果一定会死呢？如果……不得不死呢？”</p>

林檎微微怔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徐北尽似乎在考虑别的事情。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会有什么情况导致他的死亡。</p>

于是他就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这个问题：“你会在我的身边吗？”</p>

……什么？</p>

徐北尽一呆，他望着林檎。</p>

林檎说：“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那么我会很乐意和你一起迈入死亡的。”想了想，他还格外谨慎地补充了一句，“别人都不行，必须要你和我一起。”</p>

刹那间，一种特殊的情绪击中了徐北尽的心灵。</p>

他想，真是的……真是的，林檎在说什么啊。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p>

而林檎就仿佛能够读到徐北尽的心声一样，他说：“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是，”他真诚地看着徐北尽，“我喜欢你。和喜欢的人一起死亡，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吧？”</p>

徐北尽默然片刻，然后说：“恋爱脑。”</p>

林檎一皱眉：“我不是。”他指正，“是你说的，如果非死不可的话。”</p>

徐北尽说：“那我不在你身边……”</p>

于是林檎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甘愿赴死啊。”</p>

徐北尽语塞。</p>

他感到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林檎的幼稚与直白，让他的世界如同白纸一般摊平在徐北尽的面前，仿佛他提笔就可以在林檎的世界里随意泼墨书写。</p>

这是好事吗？坏事吗？</p>

但是徐北尽只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p>

……多年来，他在窄楼中茕茕孑立、静默独处。书店里的每一处都有他疲惫的、倦怠的、孤寂的身影留下过。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种孤冷的氛围已经浸到了他的骨子里。</p>

所以当这颗小苹果亲亲热热地凑过来的时候，徐北尽感到不适应，但也隐隐沉迷于那种与人陪伴的温暖之中。</p>

林檎希望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可是徐北尽却踌躇不前。</p>

而现在，林檎居然说，在他的身边，他就甘愿赴死？</p>

……搞什么啊，小苹果……什么，死不死的。徐北尽想着。他想，不，不至于到那个地步。</p>

他不需要林檎去死，他需要林檎活着。任何人，活着才有希望。</p>

而希望……</p>

徐北尽艰难地想着，他可以，给出一份希望。</p>

他望着那些任务者，那些扮演者，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们。他说：“林檎。”</p>

林檎应了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