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橱窗里的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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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月1日，跟曹义一样，五年级一整年，发奋苦读的齐思，也成功被五中“掐尖”，成为了这所学校的一名普通学生。</p>

这一天，向来很少喝酒的齐爱华，破天荒地喝了三两白酒。</p>

他借着酒劲给远在日本的妹妹打电话，却被妹妹齐晓飞大骂是个糊涂蛋。</p>

“哥，谁告诉你郭涛的钢琴不能动了？一定是咱妈吧？我们两口子可没说过这样的话。既然能让你们一家住进我们家，家里的东西就随便用。虽说我是孩子们的姑姑，可是这些年一直在海外，也没尽过当姑姑的义务，你告诉齐思，那架钢琴，姑姑送给她了。让她好好学，以后，咱们齐家也要出个钢琴家！”</p>

“真的呀晓飞，这事郭涛能同意吗？”</p>

齐爱华一下子兴奋起来。</p>

而这次，电话那边的声音却换成了妹夫郭涛：“哥，免提，我都听着呢，这也是我的意思！”</p>

一听价值上万块的钢琴送给了齐思，齐爱华一下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重复着“好好好”。</p>

挂了电话，他特意去了一趟五中，本来想冲进学校，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齐思的。可是，五中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学生只有在放学时才能出校门，家长也不能随便出入，在大门口，齐爱华被挡了回来。</p>

初一新生，正在围墙里面的操场上接受为期一周的军训，在墙外逡巡着，听到了口号声的齐爱华犹豫再三，迂回到了操场边，隔着操场外的栅栏搜寻着女儿的身影。他在同样都穿着校服分学生中苦苦搜寻着，却始终没能找到齐思。</p>

“姑姑答应把钢琴送给你了！”</p>

齐爱华朝着操场上的人群大喊出这句话后，立马转身，向着君安小区一路小跑。</p>

不知为何，那一刻，一向行事稳重的齐爱华，等不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齐思，哪怕一秒。他知道，齐思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开心坏了。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叫齐思的名字，也没向其他人透露一丁点儿有用信息。</p>

他知道，齐思一定能听出他的声音。</p>

如他所愿，人群中，正在大太阳下面汗流浃背站军姿的齐思，在听到那句话后，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笑了起来。</p>

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扎着粗马尾的她个子也已到齐爱华的下巴，女大十八变，不知何时，那个还骑在爸爸脖子上撒娇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p>

只不过，齐爱华千算万算，没算到身为体育特招生的曹智会跟女儿分到一个班。在听到那句话后，站在齐思身后的曹智，趁教官不注意，伸脚轻轻踢了踢齐思的脚后跟：“齐思，你姑姑家有钢琴啊？我还以为那玩意只有周轩宇那样的纨绔子弟家才有呢！”</p>

齐思歪头狠狠瞪了曹智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p>

曹智跟自己分到一班的消息，齐思一直没有告诉齐爱华，她怕小心眼的爸爸又因这事而多心。</p>

“对了对了，啥时候，把三妹带出来让我和曹义见见呗！你让我见小妹妹，下次，我把球球带学校来，让你见！”</p>

可是自由懒散惯了的曹智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依旧自顾自的说着。</p>

“曹智，跟谁说话呢！”</p>

眼尖的教官朝着曹义大吼道。</p>

“没，没，自言自语呢！”</p>

队伍里一阵哄笑，齐思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p>

“曹智，你给我出列，自言自语是吧，那好，到墙根站着，对着自己的影子背三字经！”</p>

于是，曹智便乖乖走出了队伍，踢正步走到不远处的围墙根，对着自己的影子站好了，可是，却又突然背对着队伍大声道：“报告教官，我不会背三字经！”</p>

“那就背乘法口诀表，这总会吧？”</p>

“报告教官，不熟！”</p>

“那你会背什么，就背什么。”</p>

于是，曹智便冲着高墙，背起了太爷爷教的《易经》来——</p>

《乾》：元，亨，利，贞。</p>

初九：潜龙，勿用。</p>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p>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p>

……</p>

曹智的所作所为难免又引起了一阵哄笑，最后，被教官踢了屁股后，才不得不一本正经地背起了乘法口诀表。</p>

齐思本来以为曹智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两周以后的某个周末，曹智真的骑着自行车，把黄狗球球，从青梧镇带到了君安小区。</p>

彼时，齐思和齐妙正在楼下的小公园玩，听到栅栏围墙外传来的狗叫声，齐妙率先转身看到了球球。</p>

“姐，球球，曹智哥哥把球球带来了！”</p>

齐妙兴奋异常地大叫着，两个小姐妹一前一后冲出了小区，在小区外面，抱着摇头摆尾的球球又亲又摸。牵着狗绳的曹智，像某位得胜归来的将军般，高高扬起了下巴。然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蹲身对齐妙道：“妙妙，你去把小妹妹带楼下来，让哥哥见见呗，哥哥好久没见小妹妹了！”</p>

“不行，妈妈说了，小妹妹怕见阳光，不能出门！”</p>

回答他的是齐思。</p>

“什么呀，都是借口罢了，你爸妈就是想把齐想一辈子关在屋里，就算她怕见阳光，带个太阳帽不就行了！”曹智一下子说出了齐思心中一直不敢说的话，又被齐思瞪了一眼，才吐了吐舌头，收了声。</p>

此时，齐妙站了起来，她转头看向了姑姑家的阳台，在看见小妹妹齐想正站在窗口，一脸羡慕地看着楼下的小朋友们后，伸手指着齐想，对曹智道：“看，四楼，那就是齐想！”</p>

曹智眯着眼睛，抬起头来，朝着齐妙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已经两岁多了的齐想，正站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楼下的小公园。她头发雪白，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虽然看不清样子，却能感到，她的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神奇的光芒。</p>

“怎么样，像动画片里的小公主吧？”</p>

齐妙也歪着脑袋，从另一个角度打量着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的小妹妹。</p>

“嗯，”曹智沉吟着：“不过，她好可怜哦，要被一直关在家里，你们还不知道吧，曹信那臭小子，已经满村跑了，还会自己去小卖部赊账，买糖。不过，他还是那么爱哭，是个爱哭鬼，每次摔倒了都要嚎好久，太爷爷说，他一天能把我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光！”曹智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齐想身上收回来：“太爷爷整天念叨，也不知道华子家的老三现在咋样了？”</p>

后边那一句，曹智是学着老太爷的腔调念出来的，引得两个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p>

这边，孩子们还在议论着。</p>

楼上，正在备馅准备下午包水饺的霍青莲，发现酱油没有了，便洗干净了手，将一直站在窗口的齐想抱到沙发上后，打开电视，找到动画片，笑吟吟地对她道：“齐想在家里看电视，妈妈去楼下买酱油，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要乖哦！”</p>

从来都没哭过的齐想懂事得不像话，仿佛知道自己并不受这个世界待见，只有乖乖听话，才能不让父母心烦，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一样。见妈妈要自己等着，眨着一对淡蓝色的大眼睛，点了点头。</p>

“齐妙，那是你妈吗？”</p>

曹智眼尖，看见霍青莲走出了单元门后，往后闪了闪身，拉着齐思奇妙，躲在了一旁，同时，伸手抓住了黄狗球球的嘴，免得它看见霍青莲后激动大叫。</p>

“嗯，估计是去买东西了！”</p>

看霍青莲出了小区，朝街对面的小卖部去了，曹智再也不管了那么多，一下子揪下了齐妙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将狗绳往齐思手中一塞，自己便弓着腰，躲过门卫的视线，冲进了小区里面。</p>

想来，曹智是抱着齐想，在霍青莲回小区之前，跑出小区大门的。君安小区的门卫奇葩的狠，只管进去的人，不管出来的。</p>

曹智记得清清楚楚，他用钥匙打开齐妙家房门，去抱沙发上的齐想时，面对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年仅两岁的齐想居然不哭也不闹，见他要抱，居然主动张开了双臂。出门时，粗中有细的曹智，还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拿了一顶齐妙的小帽子，盖在了齐想的脑袋上。</p>

“走，咱们带齐想出去玩，整天在家里，该憋坏了！”</p>

抱着一个带着俩，还拖着一条狗的曹智，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也不管后面的齐思齐妙有没有跟上。</p>

“曹智，你赶紧把齐想送回去，爸妈不让带她出门的，会出事的！”</p>

齐思牵着狗，焦急地喊着，可是，眼见曹智不管不顾，只抱着齐想埋头往前走，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p>

“好呀好呀，我们去哪玩啊？”</p>

齐妙的年龄尚小，还未发现事情严重性的她倒是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齐思一步一回头，她害怕妈妈着急，有心回去给妈妈报信，又怕妈妈把带小妹妹出门的错全怪在自己头上，想着想着，已经漫无目的地跟着曹智走了好远。</p>

齐妙只记得，那一天，她跟在曹智哥哥的身后走了好久，最后，走到了一个很多人在的小广场上，曹智才停了下来。</p>

他重新将一直好奇四处张望着的齐想放在地上，让齐思齐妙看好后，自己向着小广场旁推车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两串冰糖葫芦，一只大龙图案的糖人。糖人是给年龄最小的齐想的，因为，跟她一样大的曹信，现在吃东西，都还是用舔的。</p>

“吃吧，这钱可是太爷爷偷偷给我，让我补充营养的，最近老师增加了训练强度，我的腿老抽筋。怎么样齐妙，二哥哥对你们好吧？”</p>

“嗯，曹智哥哥最好了！”</p>

吃了冰糖葫芦的齐妙，嘴巴也舔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