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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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几夜都没睡好，三省吾身，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我没错呀……</p>

她不是傻，看不出刘衍对她的那些纵容和偏爱里，已经掺杂了一些男女之情，她原以为，刘衍这样聪明的人，明知道她目的不纯，是不会对她有多余想法的。可如今是她失算了，刘衍给她的，比她想要的还要多，而多出来的那些，实在不是她想要的，更是要不起的。</p>

火玩多了，难免会伤到自己。</p>

清醒的时候，她能将一切算得明明白白，可喝醉了，却只剩下满腔纯粹的难受，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细微表情，藏不住心中的酸楚。</p>

让她继续骗他哄他，她不好意思，让她真的离开他，她……舍不得……</p>

慕灼华很小就没了阿娘，不知道被人疼是什么感受，后来她有了郭巨力，看她被人卖掉，有爹娘还不如没爹娘，便仿佛看到了自己，所以她疼巨力，看巨力开心，她便也开心，就好像自己也有人疼了似的。</p>

刘衍是除了巨力之外，对她最好的人，无论这里面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被他那样护着关心着，她整颗心都暖了起来。她喜欢他含笑低头看着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无奈和宠溺就足以让她飘飘然，在他眼前放肆，让她想变成他掌心里的猫儿，对他撒娇，让他捂热一颗冷了很久的心。</p>

所以，她又失算了，他给了太多她不敢要，她也开始贪求自己不该要的。</p>

她的阿娘，就是贪求了不该要的感情和忠贞，最后郁郁而终。</p>

慕灼华的步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她的目光迟缓地落在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秀气的眉峰微蹙，似乎陷进了忧愁的漩涡之中。刘衍也随着她的脚步而停了下来，低下头去凝视着她的双眸，忍不住想抬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p>

慕灼华沉默了许久，刘衍也静静等着她，直到慕灼华再度开口。</p>

“方才听他们说，王爷要成婚了。”慕灼华脸上微微泛着粉色，双眼没有焦距地望向湖面，“孙家小姐已经启程，从江左回来了，她等了王爷七年，真是个痴情女子啊。”</p>

孙纭纭痴恋定王，这事不知何时在京中流传了起来。这种流言对一个女子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除非，男女双方已经姻缘早定。</p>

“王爷为什么迟迟不成婚呢？”慕灼华抬起头，眼中焦距缓缓凝在他面上，“王爷也是在等她，是吗？”</p>

刘衍一怔，随即失笑否认：“荒谬，本王根本没见过她。”</p>

慕灼华狐疑地皱眉：“那为什么呢……我父亲说，男人没有不好色的，除非不能人道，王爷年纪这么大……”</p>

刘衍被她直白的话说得心中羞恼，好气又好笑：“你多少是个姑娘家，这话也是你该说的吗？”</p>

还有，什么叫他年纪这么大？敢情她还真觉得他“年老色衰”了？</p>

慕灼华将手抄在袖子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缓缓道：“下官也是个医者，关心一下患者罢了……下官知道王爷并非不能人道，却也是怕您另有隐疾，正所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p>

刘衍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与一个醉鬼谈话，他凑近了慕灼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何这么关心本王的终身大事？”</p>

慕灼华抿了抿嘴，扯出一丝笑容，嗓音微微发涩，道：“下官自然是希望王爷早日成婚，美满团圆。”</p>

如此，她就可以让自己的心收得更坚决一点了。</p>

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如一把冰锥在刘衍心上挖了一个洞，冷风灌了进去，又酸又胀，又痛又麻。</p>

刘衍冷笑了一声，刚想说出一句狠话，却见那双杏眼里闪过一丝湿意，他一怔，上前半步，将她抵在了树上，微微俯下身去凑到她面前，那点泪光便无处遁形了。</p>

刘衍温热的指腹抚上她湿润的眼角，刚刚冻僵的心又缓缓融化了。</p>

“你啊……”男人低沉的声音轻轻一叹，却有了一丝淡淡的喜悦，“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在骗人，偏偏越是假话，说得越是真诚，让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想要信你。”</p>

“可这一句假话，说得却太拙劣了。”他的指腹轻揉着她眼角的湿意，缓缓落在她微抿的唇角，“让本王高兴得很。”</p>

他低笑一声，望向慕灼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心疼和喜悦。</p>

慕灼华的脸上又烫又红，眼中染着醉意和湿意，覆在身上的气息本该是让人安心的，此刻却又让她悸动不安起来，一颗心狂跳着，她不自觉地想要逃避，但背后是树，两侧是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她无处可逃，脑子混沌着想砌词辩解，可酒劲让她迟钝了许多，混乱中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嘴唇微启，便被同样温热柔软的薄唇覆住了。</p>

他的吻是克制而缠绵的，许是怕吓到了她，圈着她的双臂不敢太过用力……竟和梦中如此相似。</p>

刘衍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暗，气息陡然炽热了起来，圈着她的双臂也骤然收紧，似乎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体内。</p>

慕灼华双手无力地攀在他肩上，一滴泪自眼角滑落。</p>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红肿的樱唇，附在她耳边，低沉暗哑的声音含着笑意道：“那一夜，在帐篷里的那个吻，原来不是梦……”</p>

“你那时气恼我忘了，才与我疏远，是吗？”</p>

慕灼华迷失的意识被刘衍的话骤然拉了回来，瞪大了濡湿的杏眼望着刘衍，脸上的潮红退了一半。</p>

她为什么疏远他，是因为那个无意识的吻，还是因为从他身上闻到了小秦宫的脂粉香？</p>

慕灼华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刘衍。</p>

“王爷说什么，下官没听懂。”她后退了半步，与刘衍拉开了距离，“您是不是和别的女子缠绵，认错了人了？”</p>

刘衍拉住慕灼华的手腕，紧紧盯着慕灼华面上的表情，想弄清楚她每句话背后的真实心意。</p>

“你为何不肯说实话？你分明心里……”</p>

“王爷！”慕灼华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今日你我都是酒醉失态，还请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p>

刘衍不敢置信地看着慕灼华的面孔，她的话会骗人，身体却不会，他能感受到她的情动和意动，但此刻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伤人。</p>

慕灼华深吸了口气，坚定地向后退开，与刘衍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这才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p>

“还请王爷原谅，是下官失了礼数，这就回去醒酒。”</p>

慕灼华说着便倒退了两步，转身离开。</p>

“慕灼华。”身后传来刘衍冰冷而苦涩的声音。</p>

慕灼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p>

“你在怕什么？你并非不喜欢我，难道是不相信我？”刘衍看着慕灼华的背影，一字字说道，“你怕我负了你？”</p>

慕灼华闭上眼，咬破了舌尖，口中的铁锈味和刺痛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p>

“王爷想多了，下官对王爷一片忠心，再无其他。”</p>

言罢，大步离去。</p>

慕灼华怕刘衍负了她吗？</p>

唉，慕灼华在心里哂笑了一声。</p>

她不怕，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矢志不渝的感情，便是骨肉血亲，也不见得能真情实意，始终如一，她怎么还会在旁人身上要求不变和不负。</p>

她不怕别人负她，只怕自己负了自己。她不怕失去刘衍，她怕的是失去自我。</p>

女人一旦陷进爱情里，就会变笨了，那样一来，离死也不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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