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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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谦并不是闲人，将重要的事情交代完后，便起身准备出门了。</p>

程柔嘉亦起身跟着到了门口，屈膝福礼相送。</p>

那人却在房门处回过身扶住她：“你病才好，别跟出来了。”又低声道：“侯夫人那边你也不必去请安了，她这两日忙着礼佛斋戒，没工夫想这些事。”</p>

她微微一滞。</p>

昨夜她才侍奉过他，今日又没喝避子汤，侯夫人当真不会怪她没规矩吗？</p>

但抬眼迎上男子坚韧自信的眼神，她也不由弯起了嘴角。</p>

也是，世明堂的消息能不能传到侯夫人耳朵里，全凭他一句话罢了——她主动引他夜中相会的事情，侯夫人不也到现在都还不知道？</p>

送走了薛靖谦，程柔嘉在临窗大炕上坐了片刻，叫住了正在收拾床褥的阿舟。</p>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p>

阿舟铺床的动作僵在那里，有些木木地转过身看着自家主子，却见她脸上的温和笑意全然消失无踪，望着她的眼神很是严肃。</p>

程柔嘉实然一早就发现阿舟有些不对——习武之人下盘稳如磐石，阿舟俯身提水壶倒水的时候却差点跌向地上，虽然只是一瞬的失误，很快纠正了过来，但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不过薛靖谦方才在，她怕贸然问了结果不可控反而连累阿舟受苦，便憋到了此时才开口。</p>

阿舟咬了咬唇，忽而跪了下来给程柔嘉磕头：“奴婢们看顾娘子不力，连娘子发了一日的低烧都未曾察觉，既失职又愚蠢，世子爷罚了奴婢和红绸一人十个板子，实在没有任何冤屈之处，望娘子明鉴！”</p>

这一早上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她明白世子爷如今是多么看重她家娘子。程娘子对她有恩，而自打进侯府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娘子心情这样好……娘子心思重顾虑多，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撑着，难得有对人这般依赖的时候，可见对世子爷也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她不想因为她这个小小的奴婢，惹得世子和娘子生隙。</p>

程柔嘉怔住，良久，伸出手摸了摸阿舟的头。</p>

阿舟身世可怜，本也是小户人家无忧无虑长大，一朝家乡发生饥荒，逃荒路上和家里人走散了，凭着一身功夫好不容易逃到镇江旁的小村子活下来，村里年强力壮四十多岁的鳏夫却暗中对她动了心思——夜里霸王硬上弓不成反倒被打得鼻青脸肿，第二日就气急败坏地召集族老开了祠堂给她扣上□□的名声要处决她。</p>

那时她们正好在那村庄借宿路过，夜里的动静家中的侍卫看得一清二楚。乡绅族老们无一不知道那鳏夫是什么品性——钻貌美的小寡妇被窝这种事，那卑鄙之徒干了不止一回，偏偏他是族长的弟弟，氏族相护惯了，也就谁都也不关心真相如何，只尽管将不守妇道的帽子扣在女人身上了。</p>

可怜阿舟是个外来户，勤恳种地好不容易入了户籍，小姑娘家家的遇到这种事委屈得不行，祠堂之上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她性子老实，只会恶狠狠地瞪着那龌龊的小人，头被压在地上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p>

她一路风程仆仆，本不愿意多惹事生非，可看到那小姑娘被群起攻之的场面，便想到了阿爹被下了大狱时她们全家奔走无门的绝望处境，终是出手救下了她。</p>

这丫头性子老实，一心想报答她的恩情，在她说了数次进京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当起了她的丫鬟，说要护她周全。</p>

程柔嘉将她扶起来，转身去箱笼里寻了上好的金疮药和红蓝花酒，将人拉到了耳房。</p>

阿舟见她挽起袖子要亲自给自己上药，忙道：“姑娘，奴婢皮糙肉厚的，自小在泥堆里当男娃养大的，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奴婢床还没铺完呢，这药晚上回去再上也不迟。”</p>

湖蓝凤尾团花的衣袖闻言却不停滞，轻推了她到耳房的榻上，半褪了缃裙为她小心的上药。</p>

“你和红绸年岁相仿，她懂得叫苦叫累，挨了板子就在房里歇着，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程柔嘉看着那一片猩红心疼地摇摇头，上完了药便叹了口气道：“在耳房歇着，我若要人伺候，自会喊你。这是主子的命令，你不许起身。”</p>

阿舟本还有些想起身，闻言又悻悻地趴了回去，低低应了声是。</p>

环佩声渐远，本看着有些丧气的小丫鬟抬起了头，眼里亮晶晶地泛着泪，脸上却布满笑意。</p>

姑娘和红绸自小一起长大，商户之家规矩又不甚繁重，她眼瞧着，红绸就如同也被当成半个小姐养大的一般，十指不沾阳春水，干了些活就喊苦喊累。</p>

她不欲与红绸相争，但也看不惯她贴身伺候姑娘却事事不上心的样子，心想着，若是姑娘肯多用她就好了，她一定将姑娘伺候得好好的。未曾想，姑娘知道她挨了板子，竟会亲自给她上药，还那般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p>

姑娘待她这样好，她定要再多护着姑娘一些才行。</p>

阿舟暗暗下定了决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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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应是住在东厢房后面的后罩房，程柔嘉被薛靖谦勒令不许出门，身边又没有了伺候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跑出去，崔妈妈忽地带了一位妇人等在帘外，要求见她。</p>

“这位是？”</p>

她将人请进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位圆脸的妇人——瞧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面相宽和仁厚，眼里却透着精明能干。</p>

崔妈妈便笑着道：“这位是世子爷亲自点的人，何旭家的，姓徐，您叫一声徐妈妈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