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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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稚嫩又惧怕的呼叫声被坍塌声掩盖。</p>

地面波浪形的滚动，耳边‘轰隆隆——’垮塌。</p>

一切停止后，何东帆从地上翻身，落了一地尘土。</p>

他惊魂未定之下，立刻手脚并用迅速爬过去，断裂的钢筋勾破他小腿处，他不自知。</p>

“小孩儿——”他感觉不到痛，嘶声吼着，“小孩儿——”</p>

里面的人叫不应。</p>

原本碗口大小的缝隙已然找不到，何东帆徒手去挖泥土。</p>

有人拉了一下何东帆手臂。</p>

何东帆挥开，一捧一捧地往下刨。</p>

可泥土下，还是泥土。</p>

无论他怎么对抗。</p>

救援队开始收拾仪器。</p>

何东帆跪坐在那个地方，背微微弓着，双手血迹斑斑，轻轻颤索。</p>

漆参谋走过来，拍一下何东帆肩膀：“探测不到生命了，走吧。”</p>

何东帆没动，视野些些模糊，声音从胸腔浑厚地出来：“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救他？”</p>

漆参谋：“他没有生命体征了。”</p>

何东帆仰头。</p>

往日的活力和朝气瓦解，满眼期盼、祈求：“他刚刚还和我说话！他还活着！他在叫我！我们要救他！”</p>

漆参谋蹲下，一把抓住何东帆后颈，下压，沉着语气：“我再说一次，他没有生命体征了。”</p>

“……”</p>

漆参谋一把推开何东帆，冷冽又坚硬地睨着他：“你要是接受不了这些就掉头回营地！我们没时间管你一个活着的人！”</p>

说完，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往前走。</p>

何东帆默默消化情绪，他侧头看着已经越过另一座废墟的队伍，迅速抬手抹掉眼前的模糊，抓了一把土盖上去，起身追上队伍。</p>

漆参谋瞥了何东帆一眼，丢给他一瓶水。</p>

这次，他一句话都不说，何东帆就明白他的意思。</p>

何东帆用最少量的水把手上和腿上的伤口处理了。</p>

与刚才的大部队汇合，是在一座坍塌的教学楼前。</p>

触目惊心的是，旁边空地摆放着十几具‘沉睡’的小孩儿。再旁边，是一排排整齐的，却尘土满满的书包。</p>

此刻，一个穿迷彩服的军人从废墟处抱出一个刚挖出来的小女孩，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在那儿，轻柔的像是怕把她吵醒。</p>

这下面，都是孩子。</p>

指挥救援的军人走到漆参谋跟前，手上拿着一只树枝简单在地上勾画：“这是栋4层楼的教学楼，现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三角空间，里面有七个未受伤的孩子幸存，但是在这头，还有一个身子被压着，但是意识清晰的孩子……”</p>

何东帆没再听下去，上前帮忙。</p>

有些地方不能用机器，只能手挖。</p>

救援人员的手都是泥土夹杂着血迹，却没一声叫嚷，没一点迟疑地刨挖泥土。</p>

大家似乎都没了痛感神经，机械的重复动作。</p>

何东帆也是如此。</p>

在仅有一次的生命面前，其他所有，都变得渺小。</p>

到了下午，何东帆被交代去安抚另一边的小孩，因为马上要处理最大那块石板。</p>

何东帆看了一眼现场，根据耳闻的几句，大致推测救援方案是先保未受伤的七个孩子。</p>

何东帆来到另一侧，单腿跪下，用断裂的石板敲了敲：“嘿——听得见吗？”</p>

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在坍塌里回荡：“听得见，叔叔，我听得见。”</p>

何东帆已经无感‘叔叔’两个字，和他聊：“你几岁了？”</p>

“十三岁。”</p>

“上几年级？”</p>

“六年级。”</p>

何东帆语气是故作的轻松：“待会儿叔叔们动作会稍微大点，可能有些尘土，你别怕，闭上眼睛就行，知道吗？”</p>

里面沉默几秒，声音弱下去：“叔叔，是要先救他们吗？”</p>

何东帆嗓子一噎。</p>

原来小孩都知道。</p>

何东帆努力调整情绪，回应：“你们每个人，我们都会救，明白吗？”</p>

“我不怕。”小孩答非所问，提高音量，自己打气，“我比他们大，我一点都不怕。”</p>

何东帆心头发酸，眼眶发涩。</p>

下面压着的，只是个小孩，他不用做勇士。</p>

可他是个真正的勇士，这叫人难过。</p>

何东帆深呼吸，高亢道：“你是勇士！”</p>

何东帆往另一侧看了眼，那边已经在绑吊索。</p>

他手指攥紧，匍匐下去，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同他聊天：“叔叔问你，你出来后，想去哪儿或是想做什么吗？”</p>

“我想去北都。”</p>

“北都？”</p>

“嗯，我爸爸妈妈在北都。”小孩说，“他们是建筑工，修得是鸟巢，你知道鸟巢吗？你在电视上看过吧？”</p>

何东帆嘴角上翘：“我当然看过，而且不是在电视上看的。”</p>

“那你是在哪里看的？”</p>

“路过看到的。”何东帆不卖关子了，“我就是北都来的。”</p>

“真的吗？”小孩情绪明显比刚才激奋。</p>

何东帆顿了一下，说：“你想去看奥运会开幕式吗？”</p>

“想！”</p>

“叔叔有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叔叔答应你，等你出来，就送你一张，行不行？”</p>

“行！”小孩儿嘻嘻笑了两声，情绪一转，怀疑，“你不会骗我吧？”</p>

“嘿！老——”子说话算话。</p>

何东帆后面的咽下去，温馨的语调：“叔叔说话算话！”</p>

“谢谢叔叔！我想去鸟巢！！”</p>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何东帆收到指挥那边的信号，点点头，趴着石板朝里喊，“小孩儿，你现在闭上眼睛。”</p>

“好！”</p>

何东帆收到指示，退开五米远。</p>

整个过程，他的心跳悬在了嗓子眼。</p>

毫无避免的，那边抬起，这边受重失衡，有进一步坍塌现象。</p>

何东帆一点一点的掐着手心。</p>

当指挥员抬了一下手，表示停止，救援队下去抱出那一侧的小孩时，何东帆迅速跑过去。</p>

他趴在那儿，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p>

他怕。</p>

惧怕。</p>

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