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些人，永远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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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东帆手掌撑在地上，闭上眼睛，埋头很久。</p>

他脑海里，是宁欣的脸。</p>

她笑，她哭。</p>

她坚韧，她脆弱。</p>

她幼稚，她故作凶……</p>

他手指徐徐攥紧，握住一把湿泥，又缓缓放开。</p>

眼睫颤抖落水，他睁开眼睛看着地面，泥水顺势流淌。</p>

他又僵硬了很久。</p>

再次抬眸，他抓住手电，迎着光去看那人的脸。</p>

看不出容貌。</p>

他视线下滑再次确认衣服。</p>

这衣服，他太确定了。</p>

何东帆瞬间感觉双手力量抽离，没了支撑力他身子下落，双肘撞击地面，激起泥水。</p>

他跪趴着，挪动膝盖，过去。</p>

他全身倏地一僵。</p>

雨水重重的拍打他的背，雨势大了。</p>

进而，他猛地扑过去。</p>

他颤抖的手指拨开那人的头发。</p>

有耳洞。</p>

宁欣没有耳洞。</p>

不是她！！！</p>

何东帆往后一躺，心口因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p>

他抬起手臂，横在眉眼之间，这样被雨水冲刷，很久。</p>

何东帆狼狈的回到营地，漆参谋给了他一身干爽的衣服。</p>

他换好后，收拾烂掉的衣裤，摸到裤兜里的项链。</p>

他拿出来。</p>

编绳上串着青色、白色、红色、蓝色等等的小玉珠，中间的吊坠是椭圆形的银锁包。</p>

上面有字。</p>

——长命富贵。</p>

是长命锁。</p>

可他永远留在了十三岁。</p>

何东帆指腹摩挲上面的字迹纹路。</p>

他深吸口气，把项链交给管理财物的相关人员登记。</p>

两个小时后，漆参谋接到指令转至下一个地点展开救援支援。</p>

何东帆跟着，再次出发。</p>

他碰人不再问认不认一个叫宁欣的女孩儿了。</p>

他不找她了。</p>

地质灾害发生后的七十二小时，被称作黄金七十二小时。</p>

之后发现的每个生命体征，都更牵动人心。</p>

每个救援人员都带着伤，特别是手。</p>

满手鲜血淋漓，还要努力的救人。</p>

这些都不可怕。</p>

可怕的是，上一秒还有生命体征的人，下一秒便永远沉睡。</p>

他们从废墟中出来，不能称作被救出。</p>

而是被抬出。</p>

视线追着那些永远沉睡的人，心里塌了一块，又塌一块，再塌一块。</p>

那些失去亲人的，爱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何东帆很多很多年后，都记忆犹新。</p>

天那么高。</p>

地那么阔。</p>

却挤满无助和绝望。</p>

自觉，沧海一粟。</p>

地震后第六天，何东帆没有跟着去救援，而是在医疗营地帮忙。</p>

他对伤势已经会一些简单的处理。</p>

他把伤者残肢的血管绑住，埋头说了句：“坚持住，下一趟送你去医院。”</p>

说完，他跑到另一床，按住挣扎的伤患，让医护人员能顺利清理伤口。</p>

这时的何东帆，已经不会被难以自控的伤患抓伤。</p>

是漆参谋教的招式。</p>

光有蛮力不行，还要控制骨骼扭动的空间，才能完全的控制对方行为，避免被抓伤。</p>

这批次伤员处理完后，何东帆已经超三十个小时未合眼。</p>

他艰难地活动手臂，转动脖子，眼睛已经要睁不开。</p>

在看见远处有当地人背着伤员靠近时，何东帆困意消散，快步跑过去帮忙。</p>

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小小的个子才到何东帆肩膀。</p>

男人背上背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把他压弯了腰。</p>

何东帆过去，伸手要把人接过来：“叔，我来背。”</p>

他这时才看见背上的女人是被布条绑在男人背上的。</p>

女人双手下垂，脑袋歪歪搭着，没有生命迹象。</p>

男人说了一长串话，因为是方言，何东帆听不太懂，只分辨出‘死了’两个字。</p>

男人说这话时，没有悲痛。</p>

连基本情绪都没有，只能感觉到他很疲累。</p>

何东帆指了下前方的医疗营地：“叔，你把……”</p>

他顿了两秒，斟酌用词：“把她放到那里吧，晚上会有人来…”</p>

何东帆又顿住，‘清理’两个字太过残忍，他说：“会有人来接。”</p>

男人不大的眼眸里全是血丝，摇头，指着前面那块山坡：“不得行！我XXXXXX…要回家。”</p>

何东帆大致听出，他拒绝了，要带她回家的意思。</p>

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p>

乌云压顶之下。</p>

那边还有家吗？</p>

男人已经继续前行。</p>

突然，他转头，身后是一片废墟。</p>

他额角淌着汗水：“XXXXXX…谢谢你们了。”</p>

淳朴的善意与消逝的生命。</p>

那种碰撞，无法言喻。</p>

地震后第七天清晨，何东帆所在地来了记者和一只民间救援队。</p>

他们带来了医药和物资。</p>

何东帆穿着迷彩服穿梭在医疗营地，他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个小孩儿。</p>

何东帆把药箱东西收捡好，转身蹲下，朗气问：“小孩儿，你跟着我干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