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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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握住陈曦的手,许恙再次听到了这个世界高低起伏的声音。

他与世界断裂的连接，似乎在他与陈曦牵手的瞬间被修补，但也在他放开陈曦手的时候,重新断开了连接。

世界回到了原本安静的模样，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了的原本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开始贪恋起了那一秒与这世界连接的温度。

但他知道不行。

他被严格教导过礼仪,以及怎样与人尽可能的保持距离。

他很早之前就懂得了，肢体的接触代表着两人之间有着一种无比亲密的关系。

他没有,不可以有,不可能有，也不配有。

远远的与人保持距离,他会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尊重。

但如果他想要更近一些，只有许意和姚兆是不会走开的。

他不懂，但他看见过结果。

结果就是，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许意和姚兆，很多很多人都从此消失不见了，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

即使很想再听一次世界的声音,但他仍然放开了手。

他隐藏了自己的欲/望。

如果这可以称之为欲/望。

陈曦手上的篮子不轻,很快在陈曦手臂上勒了两道红痕。

许恙说：“给我。”

他说的时候,伸出了手。

篮子真的很重,陈曦也不跟他客气了。虽然是一个小朋友的情商,但许恙怎么说都已经长成了大人。这点重量对他这么个大男人来说,应该不打紧。

走着走着，李怡瞧见了个新玩法。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给吴默头上撒了点鸟食，又往自己头上撒了点。

呼啦啦几只鸟飞下来停在李怡和吴默的头顶上，吴默被鸟爪揪着头发啄食,惊慌失措的叫，李怡也没好多少，但她还有心思提醒陈曦：“曦姐曦姐，快给我们拍照。”

因为两位小朋友面目狰狞，负责拍照的陈曦笑得差点爆炸。

转头，看见一本正经一只手臂挎篮一只手端正拿着喂食架的许恙，陈曦突然就起了一点调皮的心思。

陈曦冲许恙招招手：“许恙，来，你过来。”

许恙向陈曦走近了一些。

陈曦继续冲许恙招手：“你下来点，你头上好像有东西。”

许恙比陈曦要高出一个头，要给陈曦看头发，只能屈膝俯身，然后许恙在陈曦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陈曦非常迅速的从许恙手里的投喂架上抓了把鸟食，扔在了许恙的头顶上。

从一开始看见陈曦让许恙蹲下来的时候就意识到陈曦想使坏的李怡笑得最大声：“哈哈哈哈哈。”

接着就是哈哈大笑的吴默。

陈曦原本想笑，然后突然一秒，她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

蹲下来的许恙抬头看她，虽然被大墨镜挡住了眉目，虽然即使不被大墨镜挡住眉目许恙也有很大可能没有什么表情，但被他定定看着的陈曦突然就觉得，气氛不对了。

陈曦玩笑的心思一秒消散，她突然意识到，许恙可能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玩笑。

她摘下她的墨镜后，俯身按低了许恙的。许恙的大半眼睛从墨镜后露了出来，能清晰被陈曦看见。

陈曦说：“不好意思，我这个玩笑好像开得不太好。”

陈曦：“不是想要捉弄你，只是想看看你头顶上有鸟的时候，你会不会也会觉得好玩和高兴。”

陈曦说着，拿了一簇鸟食，撒在了自己的头上：“你看，就像这样。”

她对自己做了一样的动作，用以证明这真的不是一个故意的带着明显欺侮性质的捉弄。

许恙听懂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可下一秒，变故陡生。

陈曦在许恙的头上撒了食，这么久没引来一只鸟。结果她往自己头上一弄，两三只扑棱棱的飞了下来。

飞下来吃一吃其实还是没关系的，陈曦这个人爽朗大方又好客，但陈曦感觉到了头顶多了一团热意。

陈曦：？？？

原本慈爱脸向许恙解释自己初衷的陈曦，眼中的神采瞬间一黯。

陈曦生无可恋脸：“许恙，你站起来，看看我是不是中奖了？！”

从场馆的侧门跑出来，陈曦坐在路旁的座椅上，李怡抻着脖子给她擦头发，吴默也在一边帮忙。

场馆旁边有许多这种通道，通常这种时候跑出来休整的人，都是中了“大奖”的人。

两个小朋友擦来擦去，李怡真诚建议：“曦姐，我跟你说，这种擦不干净的，得洗。”

心里不平衡的陈曦此刻还沉浸在自己极端郁闷的情绪中，她气愤道：“为什么只有我中奖？我为什么中奖了？”

她一抬头，看见对面站着的许恙：“为什么你一只鸟都没引来？”

李怡插话：“因为他是鸟不理。”

陈曦很气愤：“我就不信了！”

她霍地站起身，搡着许恙就往场馆里走：“不信，不信，你给我再试试！”

明明许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怡和吴默依然能感觉到许恙整个人散发出的浓浓无奈感。

李怡、吴默蹲在外头看热闹，看鸟不理大哥哥依然鸟不理，陈曦头顶盘旋小鸟。

气红眼的曦姐脾气很暴躁，看起来正在怼鸟不理，然后，曦姐的表情突然顿住了。

李怡道：“完蛋，我们曦姐应该是又中奖了。”

陈曦要被气死了。

见过倒霉的，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陈曦说：“我今天回家一定要买彩票，我今天这运气，五百万指日可待啊！”

李怡：“对，您要是中了五百万，千万别忘了我们两个小的。”

顿了顿，李怡补充：“还有鸟不理。”

不提许恙还好，一提许恙陈曦又开始暴躁。

“不是，你为什么鸟不理啊？”陈曦疑惑加内伤，问起来那语气特别竭斯底里。

许恙沉默。

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懂应该怎么回答。

陈曦转头问帮忙她清理的李怡和吴默：“他为什么鸟不理啊他？”

李怡特别诚恳的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头上的鸟食不够多。”

“这样吗？”陈曦精神了一点。

吴默犹豫的附和着：“他是男孩子，头发可能蓬一点，不像我们扎着，一放就比较容易看见。”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陈曦冲许恙笑眯眯招手：“许恙，来来。”

许恙看了李怡和吴默一眼，没动。

陈曦继续笑眯眯招手：“来嘛来。”

许恙默了片刻，但还是走了过去。

陈曦跟他商量：“我多撒点啊。”

陈曦两手交握，特别乖巧的乞求：“试试，就试一次。”

许恙又看了李怡一眼。

正在贼笑的李怡一秒正色。

许恙还是，蹲了下来。

陈曦再一次搡着许恙走进了场馆。

李怡憋笑着转头问吴默：“你觉得我们曦姐会收获三杀吗？”

吴默：“呃……我觉得曦姐的运气，真的蛮不错的。”

进了场馆，陈曦都要绝望了。

鸟不理还是那个鸟不理，而她，什么时候这么招小动物喜欢过？？

陈曦捂脸。

绝望，想哭。

头顶小鸟盘旋未落，陈曦真诚的希望，她头上有限的鸟食，不足以吸引那些已经有如厕需求的酒足饭饱的鸟儿们。

便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微起的风。有什么虚拂过她的头顶。

陈曦抬头，看见许恙伸出手，替她赶走了想要落在她头顶的鸟儿们。

陈曦突然想问：“你能感觉到我不想他们落在我的头上吗？”不是说不能感觉到情绪吗？

许恙很直白的回复她：“我们已经进来三次了。”

陈曦的话语就已经表示出了她的不想要。

不是感受出来的，许恙是听出来的。

陈曦点头：“这样。”

陈曦脸一垮：“突然好想哭。”

就是非常绝望。

陈曦站在那里，又好气又好笑。虽然说着想哭，但她抿起的嘴角是轻微上扬的，眉眼也是上扬的。

这种复杂的带着些冲突的模样，与平时许恙注意到的那些明确的表情都不太一样。

呼啦啦又有几只鸟扑扇而下，正欲落在陈曦的头上，却被许恙挥手赶了赶。

场馆里的鸟都不怎么怕人，许恙赶左，它们飞右，许恙赶右他们飞左。

场馆外，李怡和吴默撑着下巴认真的看。李怡说：“这么看来，达成三杀好像有点困难。”

鸟不怕人，许恙这边赶着结果又来了几只。

陈曦太无语了。

原来她居然这么招鸟疼。

她委屈巴巴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应该面对现实了。

那一声轻轻的叹，却突然勾起了许恙许许多多的回忆。

他将满分的卷子递给母亲时，那轻轻的叹气；他认真的埋头吃饭时，那轻轻的叹气；他等在诊室外，从虚掩的门内传出的轻轻叹气。

时光里，无数的叹息声被不断的放大，成为了他寂静时光中唯一的令他极其在意的气息。

那点叹气，像是浮尘扫过他的明台，带走了尘埃，亦带走了那些曾经他还拥有的期待。

当所有的期待都消失殆尽，他们眸子里的光也终于黯下来。

许恙缓缓的向前跨了半步，轻轻的，动作生涩又僵硬的揽住了低了他半个头的陈曦。

他将陈曦的头温柔揽进了怀里，那些觊觎的鸟儿们终于没有了可乘之机。

陈曦有点懵。

突然被许恙抱住的陈曦懵了一瞬，赶紧抬起了头。

她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被许恙的头顶吸引。

陈曦激动喊他：“鸟不理，终于有鸟理你了。”

还是只大鸟呢。

陈曦并未达成三杀。

这次中奖的是许恙，并且还是特等奖。

大鸟果然各方面都比较大。

陈曦、李怡、吴默三个人围着许恙帮他清理，陈曦边清理边哈哈笑。

李怡说：“恙哥脾气好，你也不要这样吧。”

可陈曦就是……心里终于平衡了啊……

心理平衡了的陈曦，又恢复了非常活泼的面貌。她捋着许恙的头发弄啊弄啊，边跟许恙说：“你今天晚上让你哥帮一下你啊，感觉你应该洗不干净，哈哈哈哈哈……”

李怡：……

吴默：……

曦姐你不行啊，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

李怡偏头，朝垂下头给她们清理的许恙看了眼。

“哇，”李怡说，“你居然在笑？”被人幸灾乐祸有什么好笑的？

听李怡说许恙在笑，陈曦非常激动。

“什么什么？”陈曦本来一只脚半跪在座椅上，伸着脖子在弄许恙的头发。下来的时候脚一滑，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原地跪下，却冷不妨被一双手扶住了腰。

许恙反应很快的，在陈曦腿软跪倒之前，扶住了陈曦。

虽然说是扶住，但实际上他正躬身垂头让她们几个帮忙清理头发，微抬起头扶住陈曦的时候，动作像是半抱住了她。

热热闹闹的园区仿佛突然静默，嘻嘻哈哈的几个人也突然安静下来。

陈曦屏住呼吸，眨眨眼。

虽然，动作有点亲昵，但却实实在在是个意外。

而且，许恙，是个小朋友呀！

陈曦觉得，自己可能长大太久了，怎么脑子里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感觉正在飞速旋转呢？

吐槽完自己后，陈曦对许恙说：“许恙，你真的有在笑哦。”

是那种很轻很浅的，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的弧度。

连淡笑都算不上，但至少可以看出来，这一刻的许恙是很高兴的。

陈曦很自然的拨开了许恙仍扶在她腰间的双手，然后，她屈膝问许恙：“要不要拍个照片？”

许恙在新闻大爆炸的时代都能查无此人，可见许意和姚兆将他保护很好。陈曦猜，他应该很少拍照。

许意和姚兆都在尽量避免让外界接触他，也同时在避免着他与外界接触。

但陈曦觉得，一个人，生在这个世界，总需要在这个他所生活的世间里留下点痕迹。

陈曦问许恙：“你，想不想要？”

许恙说：“好。”

他摘下了墨镜。

陈曦顶着巨大的压力开了机。

一开机，陈曦立即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将鸵鸟行为进行到底，陈曦当做没有看见那几十通未接提示以及无数未读信息，她招招手，让李怡、吴默贴近许恙：“好，看镜头，别眨眼。”

三！

二！

一！

灿金的阳光里，人们被晒眯了眼，看起来人人都像是在笑。

李怡和吴默站在许恙的两侧，比着剪刀手呲起牙笑。

许恙的面容却平静下来，仿佛之前那点微笑的涟漪从来不曾出现。

但是因为小朋友们的衬托，坐在阳光里的许恙依然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朝气蓬勃。

咔咔照了几张，李怡跑上来跟陈曦换：“我来。”

陈曦坐到许恙的身边，抬手在下巴上比了个八，歪头靠近了许恙。

微风徐徐，吹起了陈曦马尾上的几缕发丝。那被吹起的发丝飘荡，触探，并交缠进了许恙的短发里。

许恙叫了她一声：“陈曦。”

“嗯？”陈曦虽然回应了许恙，但pose还是摆得一丝不苟。

然而许恙已经转过头来。

他转过头来，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陈曦。白皙的侧脸，上挑的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红艳的嘴唇。

阳光为她的轮廓镀了层金，她整个人的轮廓便因为这层金而愈加耀眼。

许恙转头望向陈曦，冷漠的表情里有一瞬间的温柔。

李怡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拍摄。

虽然这不是所有人都在看镜头的最佳照片。

李怡又拍了两张，发现许恙这脖子好像动不回来，一老不看镜头还是需要提醒一下的。她抻长脖子道：“欸！喂！”

陈曦顺着李怡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许恙正转头看着自己。

他们本来因为拍照就离得近，许恙转头了之后，陈曦再转头，距离就近得非常不妙。

陈曦很自然地往外侧了侧并询问之前已经喊过她一次的许恙：“啊？什么？”

许恙轻声问：“明天就走吗。”

“嗯。”

“明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多。”

“九点多少。”

陈曦认真想了想：“九点半，好像。”

许恙点头，收回视线，没再问什么。

想来是出现了什么非常跳跃的思维或想法。

陈曦也没在意，指着前方略带怒意的李怡：“看那看那，看镜头。”

李怡又拍了几张，突然拉了个路人。

叽里咕噜跟路人说了几句，路人点点头，李怡飞跑到陈曦身边挽着陈曦的手臂坐了下来。

李怡说：“我们最后照张全家福。”

“吴默，”她大声道，“来，大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