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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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屁孩站起来踮着脚，挤着陈曦和许恙，歪着身子伸长手臂，努力将指尖搭在一起。

搭在一起的手指略斜向下，远远看着就是个大大的爱心。

最后，李怡道：“谢谢曦姐！”

吴默也赶紧跟上：“谢谢曦姐！”

逛完动物园差不多到了就餐时间。有自带食物的就开始出发去往沿湖风光带进而爬山，没准备的自然就先在动物园旁边的几家餐厅里就餐。

陈曦一行四个就属于没准备的那一批。

动物园附近有三家不同类型的餐厅，自助餐，中餐厅，以及速食简餐。

其中速食简餐里的人最多。

陈曦没所谓吃什么，转头问另外三个的意见，另外三个只有李怡有意见：“我要喝可乐，大杯冰可乐！”

据李怡说，即使有时候她和李南去吃快餐，李南也决不允许她点冰可乐。理由有很多，说也说不完，因此冰可乐成了李怡最大的怨念。

所以今天，既然都已经叛逆了，那就要坚决叛逆到底。

不止要喝冰可乐，她还要喝最大杯的。不止要吃炸薯条，她还要吃最大份的。

另加四份圣代，当然还少不了汉堡包。

一次吃够本，因为她认为陈曦大概率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以后她可能也享受不到再次叛逆的机会。

许恙和陈曦端了两个盘子企图在人挤人的快餐店找位置，旁边两个小姑娘踮着脚四处张望，却有人在这时点点陈曦的胳膊，让她带着孩子们坐这里。

点陈曦胳膊的是个挺有气质的中年女人，坐她对面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她丈夫，他们的两个小皮猴一样的男孩子正围着餐桌追打乱窜。

女人道：“我们要走了，刚好我们家给你们家。”

陈曦赶紧的跟女人道谢，女人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感叹：“你和你先生保养的真好啊，小孩都这么大了。”

陈曦保持微笑。

这个时间餐厅里人头攒动，服务员基本忙不过来，只能自己收拾桌面。

陈曦和许恙都端着餐盘，收拾的工作就交给了李怡和吴默。

李怡和吴默收拾的时候，就有旁边桌的感叹：“生两个小棉袄真好啊。”

戴着墨镜的陈曦默默转眼去看，看见了感叹的那家人有一个大概十岁出头的大男孩，还有两个在地上翻滚的小男孩。

不论桌面还是地面都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陈曦坐下之后，忍不住吐槽：“生了三个，还都是男孩，真是太惨了。”

李怡说：“我也挺不喜欢男孩子。”

许恙偏头看了李怡一眼，李怡立即道：“恙哥你不淘气，我的不喜欢不包括你。”

李怡已经很明显的从陈曦对许恙的态度中，感受到许恙跟他这个年龄的大人不太一样。

确实有那么一点像陈曦之前说的那样，像个小朋友。

所以她跟许恙说话的时候，也在潜意识里把他当做了同龄人。

陈曦把餐盘里的东西给每个人分了分，到许恙的时候她问：“汉堡、薯条、可乐、圣代，你之前有没有吃过这四样里的哪样？”

许恙：“没有。”

李怡鼓瞪起眼珠子：“天哪，你哥比我妈变态多了。”

虽然陈曦没有跟她们介绍过许恙，聪明的李怡仍然提取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哪个正常的哥哥会在弟弟出门的时候带一车队的保镖？

再加上许恙这么大一个人，居然汉堡、薯条、可乐、圣代一样没吃过，这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比她妈妈更不可理喻。

李怡认为，许恙的哥哥绝对绝对绝对是个大变态。

陈曦：……

陈曦按肩李怡：“小朋友，不要激动。”

陈曦能感觉出来许恙跟许意的感情很好，不是一般的那种好。

许恙在情感上不仅信任许意，更依赖他。

不是依赖和信任，怎么可能安静的乖乖的如许意所愿的这么多年独自一人。何况许恙还似乎放弃了一切挣扎和尝试，从未试图走出那个为他搭造的城堡。

陈曦按着李怡的肩，本来想岔开话题的，但察觉到大墨镜后许恙的目光，陈曦觉得还是应该多说一句。

陈曦对李怡说：“许恙的哥哥，是许恙最好的哥哥。”

或许不是李怡觉得最好的哥哥模样，但的确真心实意的爱着许恙，也确实努力的用尽全力的保护着他。

只是许意的保护太强势太彻底，导致许意明明在这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却对这个世界异常的陌生，异常的疏离。

他本来就因为无法理解情绪，与人群和世界有了隔阂，许意的强势保护更加重了这层隔阂。

如果许意不在了，被如此强势保护着的许恙该怎么办呢？

陈曦很清楚，许意将会在五年之后迎来他自己的结局。

一个和她那世界中的许意一样的结局。

到了那个时候，失去保护又从未与世界连接过的许恙该怎么办呢？

他会不会憎恶这个世界？

但陈曦还是对许恙说：“许意是最好的哥哥。”

因为他的确是。

许恙像是终于满意了这个答案，他转过脸，开始扫眼打量起店里的其他人。

然后他拿起薯条沾了沾陈曦挤好的番茄酱。

智商一流，学习能力一流，领悟力一流，但唯独因为理解不了情绪，导致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喟叹这位天才的遗憾，这才有了陈曦脑中那个能够提取情绪的系统。

陈曦相信她脑中的系统是善意的，因为如今的许恙看起来，比陈曦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眼里多了一点点的光。

他的冷淡被削减，他因淡漠而突显的凌厉被钝化，这一切使得他整个人都在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

陈曦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提取她饰演反派时的情绪。

为什么只能是反派。

喧闹的快餐店里，李怡用了一分钟不到一口气喝光了那一大杯冰可乐，吴默在李怡的指点下，张开大大的嘴巴万分艰难的用三口解决完了她的汉堡包。许恙一根接一根的用薯条沾着番茄酱，然后吃下去，陈曦大口大口挖着巧克力圣代，边还提醒其他人慢一点，小心噎到。

午后的阳光偏白，连带着气温也开始向着一天中的顶峰迈进。

开足了冷气的快餐店里凉快得很，每一个从里面走出去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心头一沉。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去，越来越少的人留在了店里。

李怡和吴默都吃饱了，摸着肚子撑着脸颊偏着头，看许恙沉默的不快不慢的匀速的吃。

陈曦也动作缓慢的沾着薯条，动作缓慢的吃。

缓慢得像一个被放慢了倍速的电影，手里的一根薯条啃了半天都只啃动了一个小缺口。

她显然已经饱了，只是不愿意让一直在吃的许恙看起来成为他们这桌最特别的人。

她在陪着许恙进食，即使看起来许恙好像也没有留意到有这么个人在陪着。

李怡和吴默撑着小脑袋看了许恙好半天，最终忍不住发问：“薯条好吃吗？”

许恙没有回应，但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很喜欢。

李怡用她那种非常独特的小大人语气对许恙喜欢薯条的事情做了一个定性。

小小的姑娘双马尾轻轻的晃，她对陈曦说：“我刚学了一个成语，叫过犹不及。看看恙哥，他被他哥哥饿狠了，所以现在他决定用薯条把自己撑死。”

小姑娘为自己的聪慧得意：“所以，这叫过犹不及后遗症。”

陈曦捏着手里的薯条：“还会用成语啊，你好棒哦！”

夸奖得很浮夸，浮夸得令李怡瞥了瞥嘴。

吴默有点担忧，在旁边说：“还是不要吃了吧。”

她说话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朋友声音太小太软的原因，许恙看起来还是那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李怡坐在许恙的旁边，她偏着脸凑近了头，对许恙说：“恙哥，别吃了吧。你要下次想吃，让曦姐给你带啊。”虽然曦姐有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但这句话说完，许恙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目光不动，动作也没有过任何停顿。他一口一口缓慢的沾酱缓慢的吃，吃完了继续沾又继续的吃。

微垂的眼眸沉下来，原本空洞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

就像是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输入了机械程序的，只懂得执行一个指令并从此屏蔽了任何外界信号再不接受任何指令的机器人。

吴默缓缓坐直了身，李怡也坐直了起来。小朋友年纪虽小，但足够敏感。她们发现了许恙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并不是先前那种隐隐潜伏在交流中的不对劲。

许恙身上的不对劲，在屏蔽了所有信号之后的不断重复的机械动作中，被无尽的扩大。

他半垂的眼眸，他散开的眼神，他机械的毫不迟疑的重复动作都在告诉她们一件事情，此刻的许恙与她们是不同的。

人们，总会对于与己不同的事物产生排斥，也经常会在用怀疑的目光看待与己不同的事物后，缓慢的滋生出一种恐惧。

直起身子的李怡悄然拉开了与许恙的距离，她望向陈曦的时候大眼睛鼓得圆瞪瞪。

陈曦轻声喊坐在她对面的许恙：“许恙。”

许恙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坐在许恙旁边的李怡，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艰难的吞下了一口气。

她是有城府的孩子，所以即使已经意识到旁边这人非常不妙，但因为曦姐态度的关系，她还是努力忍住了自己的逃跑欲望。

但对于一个已经很明显有问题的大人，李怡是本能害怕的。

她抚着胸口，转头向朝对面的吴默看，吴默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惊惶。

陈曦喊了许恙好几次，许恙似乎都听不见。

他机械的吃，但同时又非常的乖巧和安静。

陈曦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许恙。不止完全显露出了与外界的隔阂，也同时主动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他听不见外界的询问和反馈，也同样听不见人们的关心和担忧。

然后，变得格格不入，被人们忌惮和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陈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点什么。

那点关于为什么冥冥之力愿意以寿命交换，让陈曦交出那些本来就被她视作负担的情绪。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每个在此之中的人都已经有了既定的命数。谢攸有，周悦有，许意也有。

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着明确的交待，比如连名字都未曾在书里出现过的许恙。

传闻中，许意有一个弟弟。

他弟弟的身体不太好，所以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

没有人知道他的弟弟长得什么样子，但许意很爱自己的弟弟。

五年之后，在国外的他将匆匆结束自己的商务之行，搭上最晚的那班飞机。

周悦和谢攸将他送到机场，谢攸最后一次确认：“一定要晚上走？虽然我很高兴你走，但我还是有安排明天的早餐的，很丰盛。”

但许意说：“不用，明天我弟弟生日，每年我都会第一个给他礼物。”

所以许意是一定要回去的。

然而，这趟飞机失事了，许恙再也收不到来自许意的生日礼物。

为他搭建起城堡的许意，将他几十年如一日保护得很好的许意不在了之后，许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要知道，许恙是不爱这个世界的。

并且，这个世界对他也不存在多少善意。

许意的逝世在这本书最后的番外里，自此以后全文终结，但世界的运转是不会结束的。

一个没有情感的与世界联系断裂的不爱这个世界的天才，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曦不知道，但直觉那个答案应该并不尽如人意。

“许恙。”她再次轻声叫出了许恙的名字，并伸手轻柔的按住了许恙捏着薯条准备去沾酱的那只手。

她问：“许恙，薯条好吃吗？”

许恙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停顿，望着陈曦按住自己的那只手，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着陈曦，看着她的眼眸，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然后许恙说：“嗯。”

坐在他身旁的李怡按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吴默抿紧的唇也随着陈曦成功打断了许恙的动作，而悄悄的放松下来。

陈曦按着许恙的手问：“吃饱了吗？”

许恙点头。

陈曦说：“那我们走吧。”

其实不应该这么早出来游湖或爬山，因为太阳太大了。

许恙原本跟陈曦并肩走着，然后他看见李怡快步走了几步，牵住陈曦的手，拖住了陈曦的步子。

李怡有话要对陈曦说。

陈曦慢下来，和李怡落到了许恙及吴默的后头。

跟许恙隔得很远，李怡才开了口：“曦姐，他是不是有问题？”

李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许恙的背影。

陈曦神态轻松一口否认：“没有啊。”

因为否认得太坚决，一看就像是在睁眼说瞎话。

李怡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就骗我，我知道他这里肯定有毛病。”

陈曦望着李怡，一派轻松的笑意突然淡了下来。

她屈膝，面对着李怡轻声的温柔的问：“也有很多人说过你是个怪孩子吧！”

单亲的妈妈，带着倔强早熟的孩子。李怡熟稔的老成语气，包括那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城府心，都让她成为了她那个族群中的格格不入者。

这也是为什么李怡会与吴默交好，并愿意为吴默挺身而出的原因。

她们都是特殊的，被人侧目的孩子。

只是与吴默不同，李怡坚定而主动的站在格格不入的那一方，因为她的早慧，她相信她的格格不入是特别的，值得被人喜爱的。而且少年老成成绩优秀的人，也确实被这个世界所欢迎。

但陈曦想说：“李怡，即使没有人当面跟你说，但你不是也很清楚吗，你是特殊的。他们觉得你不一样，你也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但李怡小朋友，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特殊的。”

陈曦按着李怡的肩膀：“你叫李怡，我叫陈曦，还有吴默以及许恙，每个人都跟别人不同。即使你也叫吴默，即使有一天你换成了吴默的样子，你的妈妈也一定会很快的认出你。”

陈曦说：“小朋友，我们都是奇怪的人，只是每个人的奇怪点不一样，有些奇怪的地方大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儿，所以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它就真的成为了没什么；而有些问题有的人不多，大家就特别不能宽容别人，所以它就成为了奇怪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陈曦说着，在李怡的面前蹲了下来。她牵着李怡的手，对李怡温声道，“不明白也没有关系，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但我想告诉你，奇怪并不是有毛病，这两个字不对等，同样奇怪跟有问题也不对等。”

陈曦捏着李怡的手心：“所以奇怪的李怡小朋友，是最特别的小朋友，独一无二的小朋友。换在吴默或者许恙的身上，这话也一样成立。”

李怡被陈曦拉着手，认真的听着。

有些她听不懂，但绝大部分的意思她能明白。

沉默半晌，李怡点点头。她点着头的时候，两侧的双马尾轻轻的甩，李怡说：“行吧。”

陈曦揉揉她的头，拉着她往前追吴默和许恙。

李怡忽然道：“曦姐，我这是看你的面子。”

李怡补充：“不看你的面子，我早跟吴默逃跑了。”

“我们吴默胆子很小的，她都没跑，真的给足你面子了。”

陈曦笑：“哇，原来我这么有面子。”

李怡点头：“主要是我们比较有礼貌。”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在后头哈哈大笑起来。

吴默主动落后了几步，片刻便等到了李怡和陈曦。

陈曦便揉揉吴默的头，挽着两个小朋友大步的朝前走。

许恙回了个头，又默默的转回头去。

李怡将许恙的回眸看在眼里，她总结道：“恙哥生气了，特别特别生气。”

陈曦说：“许恙不会生气的。”

因为他几乎没有情绪。

李怡啧了一声，老气横秋的说：“我们聚堆不理他，给他一个人在前头走，换成是你，你会不会生气？”

吴默很捧李怡的场，点头说：“会。”

陈曦若有所思。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许恙没有情绪，感受不到情绪，但并不代表他的心里没有os。

他的os有可能很多很多，说不定还很纠结。

陈曦问李怡：“所以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慰一个因为大家聚堆不搭理他而生气的人呢？”

李怡笑着眨巴眨巴眼。

许恙一个人，向着通达的大路朝前走。

路上很多人，各自说话，与他无关。

他除了朝前走，似乎别无选择，因为后面的那几个也围在了一起，好像也将他摈弃。

朝前，一直朝前，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向着出口走。

然而突然有股力道至后而来，冲得他趔趄向前几乎没站稳，而后他的手被两个软软的小手牵住。

李怡和吴默一边一个，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拉住了许恙的手。

李怡撑了个笑容，用吐槽的语气对许恙说：“恙哥，你走路走好快啊！我们又不赶着拿奖牌，走慢点呀！”

许恙侧头，望向背着手走上前来的陈曦。

陈曦的眉眼弯弯如皎洁明月，是夜里最明媚的一抹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怡：我，第一个叫许恙恙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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