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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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兆认识了许恙很多年,也帮着许意看了许恙很多年。

许恙唇线紧绷的询问姚兆对某个人的看法，这是第一次。

许恙一贯是冷淡的。

他感受不到人们的情绪，也极少能明白人与人情感之间的纠缠,所以某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在他这里一向都显得也不重要。

因为远离人群,许恙的世界简单且纯粹。他接触的人少之又少,他便始终生活在一个不需勉力理解世界的环境中。

许恙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别人，也从来没有试图理解过某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他一向清楚自己的情况,也同时很清楚的知道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可这样的许恙，突然有一天想要试图理解人与人之间的交集。

他对陈曦发生了兴趣,并想要询问周围的人是否有着同样的兴趣。这种小心询问的姿态，让姚兆觉得他像一个在路边捡到糖果的孩子。

孩子在路边捡到了糖果，他很想吃，然而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枚糖果不属于自己。

他小心询问每一个走过的路人，这是不是你的？这个属不属于你？

他并不是真正的在为糖果寻找属于它的主人,他只是想问,如果这枚糖果不属于你们,那它就是我的了。

许恙问姚兆喜不喜欢陈曦的时候,声音微微的沉。略紧绷的唇线在提醒姚兆,许恙就是那个在询问糖果主人的孩子。

好不容易捡到的披着彩衣的糖果,引出了孩子的占有欲。明明知道不属于自己，但依然很倔强的想要确定它的主人在不在这里。

透过后视镜,姚兆看见了许恙握拳的手。拇指轻轻顺着蜷起的食指摩挲，可能连许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

姚兆随口开着玩笑，但他自己其实并没有把这些玩笑放在心上。

小孩长大了,便开始有了领地的意识。领地里，玩具不可分享，朋友自然也不行。

许恙的情感缺失，让姚兆很轻易的忽略了他是否有对于情感的强烈渴望。

姚兆以为，许恙是一种不可分享玩具般的占有心情。姚兆只是没有想到，在许恙跟随陈曦出逃在外了一天之后，他开始渴望再一次迈入外面的世界。他对于外界的强烈渴望，化成了对于陈曦的强烈渴望。

这种奇怪的带着某种排斥性的情感蔓延，将在渴望的火焰燃烧起之后与日俱增，进而转化成为许恙终于能够理解的某一种人类特有的情愫。

许恙也终将透过这情愫，理解到这世间沧海桑田潮起潮落里，爱屋及乌的全部意义。

陈曦下飞机的时间点不太好。吃午饭嫌早，但如果不吃，赶去影视城之后，他们将迎面遇上午间的就餐高峰期。

肖玲拉着行李箱，边刷手机边寻找附近美食。

找啊找，肖玲真找到了一个。从机场驱车前往，需要二十分钟不到。地方刚好在机场和影视城的中心，吃完了去影视城都不算绕路，位置刚刚好。

天时地利人和，陈曦就跟着肖玲去了那家酸菜鱼店。

下了的士，陈曦只看见一家四星酒店。肖玲说的什么酸菜鱼，完全没看见招牌。

肖玲领着她走，说酸菜鱼就藏在四星酒店旁边的小区里，是一家私房菜。

陈曦愣了一下，提醒肖玲：“据我所知，某些私房菜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肖玲啊了一声，慌忙重翻餐馆评价：“我看看。”

陈曦就站在四星酒店的边角上，大太阳里汗如雨下的看着肖玲翻啊翻。

然后，肖玲开始打电话：“喂？今天中午能来你家吃饭吗？啊？三天之后才有位置啊？今天不行吗？我们只有两个人，随便弄个地方坐一下也行啊。啊？哦……唉……”

肖玲一脸悲伤的挂断了电话。

“曦姐，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躲荫，我再刷刷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肖玲提议。

快被晒干的陈曦指指旁边的四星酒店：“别找了，就近吧。让我先吹吹空调，脑袋要冒烟了。”

四星酒店里的东西一般不会太难吃，当然也不会有多好吃。

肖玲对比了酒店里的西餐自助和中餐厅的菜色，决定还是吃西餐自助，因为有团购。因为她曦姐现在餐补还不够高，正常消费估计得额外贴钱。

反正都不怎么样，那还是便宜取胜。

然而肖玲团购的两张午餐自助券今天不能用，餐厅解释这个礼拜是餐厅的国际美食巡展，请来的都是国际大厨，不接受团购客户，持团购券不能入场，除非每人再加一百。

这些都是团购豁免里没有写的，肖玲认为这是商业欺诈，为此据理力争。

其实每人再加一百也不是特别多钱，但此刻的肖玲非常愤怒。

如果之前豁免条款里说的清清楚楚，她肯定不会如此愤怒。面对餐厅工作人员的冷眼斜视。肖玲分毫不让，气势汹汹。

陈曦扶额，拉着吵红眼的肖玲跑了。她作为公众人物，又是黑粉超多的公众人物，实在不适合在此干架。

转头去了对面中餐厅，迎面就看见了老熟人萧霄。

全程目睹陈曦进来冲向自助餐厅，结果在门口与人大吵一架后转头往中餐厅而来的萧霄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装作不认识陈曦，陈曦自然也不去惹他。

萧霄的粉丝和团队都不好惹，上次《行走力量》蹭他完全是因为想要帮帮那节目，但现在就没有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

萧霄装作没看见她，陈曦大步拉着行李往餐厅角落一坐，也装作没有看见萧霄。

刚一坐下来，肖玲就掏了手机要给陈曦拍照。

作为助理，肖玲需要帮陈曦维护一下她的粉圈，譬如偶尔上传一些美照，偶尔更新一下她的动态。

现在陈曦的真爱粉多还是因为她的那张颜，所以肖玲上传美照的次数稍微多一点。

今天这家中餐厅的装修不错，陈曦坐的那个角落光线奇美，简直自带滤镜，肖玲恢复了好心情，赶紧抓角度给她拍了几张。

但肖玲没想到，这照拍出了问题。

因为十分钟之前，萧霄的助理更新了微博。

萧霄的助理为整整一桌美食拍了张照，并开心表示：高兴！

两张明明没有任何交集的照片，却被人扒出来取景为同一时间的同一家酒店。

等陈曦到了影视城，她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炸锅。

热搜第一词条#陈曦萧霄恋情曝光#

陈曦：？？？

萧霄：？？？

两位绯闻中心人物一脸懵逼。

姚兆传了个信息给陈曦：你能不能检点一点？就不能有点好新闻？许恙现在没事就扒扒你新闻！

陈曦很想怼他一句“关你屁事”，但想到许恙她还是忍住了。

陈曦回他：我真是冤死了。

然后，陈曦给许恙信息：不许看我新闻！完全没有这事！

没得教坏了小孩子。

许恙看了陈曦的信息良久，目色沉沉似有波澜，然而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波澜因何而起又往何而去。

良久后，许恙回了陈曦一个好，然后关掉了乱七八糟的他其实并不能有效理解每个字句的新闻。

因为许恙，陈曦突然升起了一丝需要以身作则的长辈心理。

她原本对黑粉不太在意，这会儿因为以身作则的心理，她发了个澄清博，并关闭了微博的评论区。

时隔两月，大方让人骂来骂去的陈曦居然再次关闭了微博的评论区？

无处发泄的黑粉们，开始到处逛场子。

逛来逛去本来想找个下嘴的地方，比如邀请陈曦的品牌方或节目方，结果黑粉们赫然发现，陈曦已经暂停了所有的商演和活动，准备认真去拍戏？

那他们就只能找上陈曦最后露头的地方。

比如《男士装》，比如品牌“鸿”。

“鸿”作为国内顶尖服装品牌，每天都会有很多想要借服装的明星跑来接触，他们也自然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进行对接。

《男士装》总编为陈曦借服装的时候，通过的是自己的个人关系联系到的品牌公关，并没有惊动“鸿”的高层。但这次黑粉的突然汹涌，引起了“鸿”的高层注意。

将品牌公关痛骂一顿的总监刚挂完电话，就看见老板来电。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转换成温和的语气接起电话：“对，是，我刚刚……”

嗯？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导致了失心疯，但他还是很理智的重复地询问了一遍：“您是说，邀请那个陈曦做我们品牌代言人？？？”

“鸿”的品牌创始人，被称为华国天才设计师的叶灏听到他的总监再次确认般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不耐道：“对，我这句话有哪个字很难理解吗？”

影视城。

《庭前花又落》的第一百五十一场。

南莘站在人潮络绎的街口，看着街角的那家店。

顾艇宇下颌轻抬，示意警卫官将他手里的大包小包提拎上车，转头，顾艇宇与南莘并肩而站后微笑提议：“去看看？”

那是一家照相馆，是南莘从没有见过的店铺。

脆弱的人类没有任何力量，却学会用这个世界里的东西制造出了各种工具，各种奇怪的东西。

南莘袖手看着满墙褪色的画面，问顾艇宇：“这是摄魂术？”

她想不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究竟是怎么把这些栩栩如生的人洗灭了颜色，再放进了薄薄的纸片里？

顾艇宇笑：“那我们试试这摄魂术。”

南莘知道，顾艇宇在哄她。

但她确实想知道这满墙的东西是怎么办到的。

被顾艇宇带着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顾艇宇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对面那人用一个嵌着闪亮玻璃的盒子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东西，看着像武器。

南莘的面容严肃起来，盯得透过镜头望向他们的照相馆老板背脊发毛。但出于专业和负责，他还是麻着胆子说了句：“靠、靠近一点，再、再近一点，欸，对！”

南莘是没有动的，靠近再靠近的只有顾艇宇一个人。

随着那声对，对面那人手里举着的东西突然间砰然冒出了一团火。

南莘沉着脸霍然起身，照相馆里突然阴风缭绕吹得东西呼啦啦倾覆翻倒。

顾艇宇连忙抓紧了南莘的手，安抚她道：“没事儿，没事。”

馆里的风停了，南莘凌然转头望向笑意盈然的顾艇宇。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倏忽转身，她踩着大步冲出照相馆，回到了等在馆外的轿车上。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急怒之后冷静下来便明白，顾艇宇以体会摄魂术为由诓骗了她，哄得她坐在了那里，哄得她坐在了奇怪但并不危险的火光里。

这件事情的重点是，顾艇宇骗了她。

顾艇宇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车上，上车的时候依然带着温和的笑。

南莘转头向外不看他，轿车开起时微微的抖，她察觉到顾艇宇的手举在了她的面前。

她低头去看，看见顾艇宇手上的那张画，黑白的画面里是栩栩如生的少年顾艇宇。

这是顾艇宇第一次穿上军装时洋洋得意为自己留下的纪念。

顾艇宇笑着温声道：“这叫照片。再过半个月，就能看到我们的。”

我们？

南莘冷眼，转头向他。

顾艇宇又重复了一遍：“我们。”

南莘将顾艇宇的照片扔回给他：“顾艇宇，没有我们。”

没有平起平坐的我们。

“卡！”

这是今天唯一一场顾艇宇和南莘的对手戏。

等会儿陈曦得去补拍一些绿幕的无实物镜头，吕蒙这边则需要跟男主对几场戏。

忙忙碌碌累了一整天，陈曦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往床上一坐，就开始听肖玲聊起了八卦：“曦姐，据知情人爆料，你现在同时交往了七个男朋友，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几个：姚总，姚总当然是排第一的，他们认为姚总转正宫的可能性最大。许总，欸？许总你认识吗曦姐？就是我们桃子娱乐大老板的那个许总。”

陈曦：……

陈曦擦着头发不做任何回应，肖玲又继续说了：“接着就是萧霄，然后还有高烈……”

陈曦无言：“高烈不是比我小吗？”

“小一点点啦，没关系的，最近流行小奶狗。不过，曦姐，”肖玲话风一转，“你是不是要跟姚总解释一下？毕竟今天的事情好大哦。你要不要打个电话？我刚好出去买宵夜，呵呵呵。”

陈曦刚想敲肖玲的脑门，机灵的小姑娘立刻跑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陈曦想了想，她是不是应该维护一下自己在小朋友面前的形象？

她问许恙：睡着了吗？

许恙很快回了信息：没有。

陈曦给许恙打了个电话。

当然，这天晚上，陈曦不止给许恙一个人打了电话，跟许恙挂了电话后，她还跟李怡打了电话。

陈曦本来以为李怡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应该小小的，因为李南的大动肝火，李怡看见陈曦的来电应该接的偷偷摸摸，但李怡却大张旗鼓的说了句：“曦姐好。”

陈曦半天没吭气。

李怡呵呵笑：“你不要紧张，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我本来以为我要离家出走一段时间的，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吵着吵着就哭了，再后来就抱头大哭，最后我们就和好了。”

李怡将声音压下了些：“我妈跟我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陈曦听到，电话那头李南的声音幽幽纠正：“只说了两句。”端着大人范，是陈曦最熟悉的班主任既视感没错了。

陈曦先前跟许恙没聊多久，这通电话跟李怡也没聊多久，临挂电话的时候，李怡突然问：“曦姐，恙哥他怎么样啊？”

“挺好的。”陈曦说。

李怡点头：“那就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年龄各不相同的，原本应当互无交集的几个人，因为陈曦的关系建立了一天的友谊。

而这友谊因为不同寻常的叛逆日被美好的放大。

李怡不知道许恙怎么看待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但李怡把陈曦当做了朋友，许恙也是。

朋友之间合该彼此问候，虽然变态的恙哥的哥哥，不同意他们小屁孩跟许恙联系。

但李怡觉得：“恙哥太可怜了，我们下回找个机会还把他拐出来玩吧。”

陈曦觉得，有了本次案例，下回的机会应该很不好找。

但没等陈曦开口，电话那头的李南就已经率先发话：“你敢！小心我真揍你！”

拍戏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即使经验丰富如陈曦也不能总是一条通过，某些情绪需要屡次重复后，她才能最终找到进入的契机。

尤其是面对吕蒙这个已经跟角色情绪完全交融的人，陈曦的躲避抗拒之态有时候会不经意的下意识的带入戏里。

比如这场他们已经反复拍了五次的戏。

*

明日即将返回梁城，今夜的酒宴顾艇宇喝了不少。

他年少有为，本身能力颇强，再加上家族事业的蒸蒸日上，成为大将军异姓兄弟的顾艇宇自然是酒宴里大家争相奉承的对象。

这种粗糙的酒宴，顾艇宇是不带南莘的。

虽然南莘一点也不在乎人类投来的对于她超越凡俗的美貌的觊觎目光，但顾艇宇在乎。

今夜，他酒得有点多，脚步微有些虚浮。但他头脑清醒，他知道自己没有醉。

夜半回房的时候，他看见南莘的房间点着一盏灯，他便走了过去。

轻敲房门，推门进屋，南莘手握着一册话本，向他挑了一眼。

人类的男子，总试图打破他们之间尊卑有别的关系。

他让南莘不悦，但这种不悦还不至于让南莘的杀心起。

南莘看着顾艇宇温柔的笑，脚步虚浮的走进来阖上门，脚步虚浮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他就迷蒙着一双眼，抱着双脚坐在下面抬头仰望南莘，傻呵呵的乐。

因为太傻了，脸阳光都透着一种呆，让南莘想起了从前她的那些呆头呆脑的头脑非常简单的妖奴们，于是南莘也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电灯轻微的闪了一瞬，南莘没在意。

这种波动最近很经常的出现，好像某些时刻她的能量对了人类发明的电流有了点影响。

就在灯光微黯的那刻，顾艇宇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原本就比南莘高大的身影向南莘罩过来。

他两手撑着南莘背后的白墙，将半坐在床头的南莘完整罩进了他的气息里。

眸色朦胧的顾艇宇缓缓的缩减着他与南莘的距离，视线流连在她的眉眼、她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