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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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烟离好歹是一宗的副宗主，什么阵仗没见过？瞧着也不过就是个被囚禁的废人罢了，不足为虑。</p>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宗门明明有执法堂，也有地牢，巫青蘅却瞒着宗门上下所有人，鬼鬼祟祟地私自在宗门祠堂弄出来一个结界密室，偏偏这密室里只囚禁了一个人，足见此人的重要性。</p>

那人嘴里一直断断续续的咒骂个不停，古烟离微微蹙眉：“你是何人？”</p>

咒骂声戛然而止，那人似乎没想到站在对面的并非巫青蘅，而是一位姑娘，用沙哑的声音不问反答：“你是谁？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莫非是巫青蘅那个没人性的畜生不放心，所以派你来看老夫断气了没有？”</p>

左一句没人性，右一句畜生，再怎么说巫青蘅也是是古烟离的心上人，被人这样咒骂，面上隐隐浮现一丝怒意：“放肆！本座乃是巫蛊宗副宗主，可不是跑腿的，你因何被囚姑且不论，单凭你肆意谩骂本宗宗主巫青蘅这一条，本座现在就可以一掌毙了你！”</p>

“副宗主？……你姓什么？……是不是姓古？”那人呼吸声越来越重，看上去情绪很激动，挣扎着努力抬起头来，似乎想看清古烟离的容貌。</p>

可他这一抬头，却把古烟离吓得连连后退，因为他不仅眼珠子被挖掉了，就连眼皮都被人割掉了，只留下两个深深的黑洞，整张脸也被划得面目全非，那伤疤有些年头了，跟一条条扭曲的蜈蚣似的，着实恐怖骇人。</p>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看不见，便重新把头低了下去，用嘲笑的口吻讥讽道：“老夫明白了……一定是巫青蘅那小畜生方才一无所获……又知晓老夫时日无多……便想欺老夫眼盲……故意派你冒充副宗主来套话……呵，当真是好毒的心计！”</p>

古烟离被吓得脸色煞白，显得有些狼狈，好在对方眼瞎看不见，她轻轻拍了拍心口，稳住心神斥道：“巫蛊宗宗主年少有为宅心仁厚，修真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本座警告你，不许再侮辱巫青蘅，否则别怪本座趁人之危，手下不留情！”</p>

“要杀便杀……少废话……”那人十分艰难的喘息着，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道：“都怪老夫识人不清……若非当年轻信了巫格那奸贼的鬼话……老夫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p>

“住口！不许辱骂巫叔叔！”古烟离随手召唤出一条紫色长鞭，‘啪’地一声狠狠朝地面抽去，这一鞭子抽得极重，地面都裂开了。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往那人身上抽，是因为那人已经油尽灯枯，根本承受不住。</p>

最重要的是，她很想弄清楚这个人跟巫蛊宗或者说同巫家有什么仇怨，所以，在此之前，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死。</p>

“呵……老夫不止要骂他们……更想出去亲手宰了他们……人面兽心的畜生……枉我蛊宗一脉千百年来忠心耿耿以诚相待……到头来……却人丁凋零……日渐衰败……苍天无眼啊……”那人语气听上去低沉且激愤，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哭是笑。</p>

“蛊宗一脉？你姓古？不可能，巫蛊之术虽然霸道，但过于阴诡，从而有损寿数，故而巫蛊宗建宗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百岁之人，况且，我古氏一族的男丁并不多，活过甲子之人屈指可数，若你是古氏族人，本座身为古氏族长，为何从未见过你？”古烟离此时此刻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p>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巫叔叔一家，另一边是身份不明被秘密囚禁的疑似古氏族人。</p>

如果此人当真是古氏族人怎么办，那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p>

那人冷哼出声：“小丫头……你别再装了……老夫念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不想同你恶言相向……你出去转告巫青蘅那个小畜生……老夫还是那句话……我古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姓巫的……让他洗干净脖子……午夜梦回老夫自会去取他首级……”</p>

“你、你说什么？古、扬？”古烟离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得滚圆，脸色青白交加地不停摇头否认：“不……不可能，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你怎么可能会是他？我不信！骗子，你一定是在说谎骗我的对不对？”</p>

“老夫都已经快死了……骗你作甚……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得助纣为虐给巫氏当走狗……多行不义必自毙……巫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是可惜了老夫的女儿……被人蒙骗而不自知……巫青蘅那畜生说要娶烟儿为妻……若是有朝一日……烟儿知道所嫁之人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可怎么办啊……烟儿……”古扬不骂人时少了几分戾气，倒是添了些许哀伤。</p>

不……这绝对不可能！</p>

古烟离一张脸震惊得惨白若纸，她先是慌里慌张的转身就跑，想逃离这个黑暗的地方，可才跑出没几步，她又泪眼婆娑地折了回来。</p>

她记得父亲的双足都有六趾，这是极为少见的，想找人冒名顶替怕是比登天还难。</p>

想到这里，她径直走到古扬身前蹲下身去，双手颤巍巍地慢慢掀起早已破朽不堪的下摆，她还是想好好确认一下，眼前这人到底有没有六趾。</p>

不查个水落石出，根本无法安心。</p>

然而，当她真正看清眼前那双脚时，她整个人却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猛地跌坐在地。</p>

但他那双……哪还能称之为脚吗？</p>

一双前脚掌早就被人齐刷刷给斩断了，别说六趾，根本就连一趾都没有。</p>

太残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折辱至此？而这位自称是古扬的男人身上，到底经历了多少酷刑？</p>

“你在找什么？……为什么要哭？……呵……别以为这样就能骗得了老夫……老夫劝你省点气力吧……从哪来回哪去……别在这哭哭啼啼的……烦死了……”古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嘴上虽然吼的凶，却用尽力气偷偷把双脚往后挪了挪。</p>

对了，还有耳朵！</p>

古烟离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直接用手去扒拉开古扬左边蓬起的乱发，可是，没有，左耳耳垂原本应该有颗小痣的，可是现在没有了，因为这人的左耳已经被割掉了。</p>

她身形不稳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这一次，她终于承受不住放生痛哭了起来。</p>

为什么会这样？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为什么？</p>

虽然父亲失踪那年她才六岁，但她很清楚的记得，父亲是个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俊美男子，为人处世总是体贴入微，声音永远是那样温柔细腻，他左耳垂有颗小痣，双足有六趾，他……</p>

当年巫叔叔说父亲是外出云游，疑是遭遇不测，所以迟迟未归。</p>

那现在这个人是谁？所有能证明他是古扬的证据都被销毁了。</p>

如果他是古扬，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p>

若他不是古扬，囚禁他的人为什么要刻意毁灭证据？</p>

“别……别哭了……咳咳咳……”古扬说话太急，牵动心脉，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缕缕鲜血。</p>

古烟离见状泪流满面，她声音哽咽地问：“四岁那年生日，我曾悄悄在纸条上写下了三个愿望，然后把字条用小罐子装起来，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去后院，把小罐子埋在了桃树下，我以为没有人知道，可是后来发现，那上面的愿望都一一实现了，你知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p>

古扬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道：“你……莫非……你真的是……不……不可能……巫青蘅那个畜生怎么可能会让烟儿来这里……”</p>

“我是巫蛊宗副宗主古烟离，不是巫青蘅让我来的，是我无意间看见他神神秘秘的进了这个结界，所以才偷偷跟进来看看有什么，求你回答我，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愿望？”古烟离说完紧咬着下唇不放，连破皮了都不知道。</p>

古扬呼吸一滞，身形都在颤抖，沉吟片刻后，唇角上扬地哑着声道：“一、烟儿想要拉着爹爹手一起飞高高……二、烟儿想吃爹爹亲手做的糖葫芦……三、烟儿想听爹爹哼小曲儿……那个傻丫头……年纪小小笔杆子都拿不稳……却是个机灵鬼……好些字她根本识不得……却找来好几本书……拐着弯问我哪个字念糖……哪个字念曲……葫芦又该怎么写……我是她爹……她那点小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半夜三更不睡觉……黑灯瞎火的跑出去……就是为了藏东西……于是等她回房后……我就悄悄把她藏的东西挖了出来……真是个傻丫头……这些事除非烟儿自己说出去……否则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倘若你真是我的烟儿……可还记得你六岁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柄短剑……同你说了什么秘密？”</p>

古烟离一边拭泪一边说：“六岁生日那天爹爹送的不是短剑是匕首，因为爹爹那天回来得特别晚，我很生气，爹爹为了哄我开心，就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送给了我，并未说过什么秘密。”</p>

“烟儿……原来你真是我的烟儿……”古扬瞎了，又被锁着，想看一眼抱一下自己的女儿都做不到，神情无比懊丧。</p>

“爹爹！烟儿真的好想您啊！”古烟离见状泪如泉涌，径直扑进古扬怀里。</p>

父女一别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得以重聚，古扬惊喜之余也无比担忧，“烟儿…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被巫青蘅那畜生发现你来过这里……他肯定会对你下毒手的……咳咳……”</p>

“爹爹，您先别急，我这就为您疗伤，然后带你出去，无论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他！”失而复得的父亲，古烟离绝不允许父亲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即便那个人是魂牵梦萦的巫青蘅也不行。</p>

古扬急忙摇头阻止：“不用白费力气了……烟儿……你先听爹把话说完……早在你进来之前……巫青蘅已经震断了爹的心脉……爹早已油尽灯枯……不过是心有不甘才一直死撑着……没想到天可怜见……竟然能在临终前见到你……爹真的已经很满足了……”</p>

“不，我一定要救您出去！”古烟离倔强地为古扬输送灵力，只可惜古扬灵脉受损，根本储存不了灵力，无论再输多少都没有用。</p>

“烟儿……听话……收手吧……爹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你说……你可要听仔细了……”古扬费力地喘了一口气，顿了顿接着道：“当年我无意中发现巫格谋害古氏族人的秘密，他诓骗我说想先来祠堂忏悔，然后就召开宗门大会公布自己的罪行……我信以为真，同他一道来到祠堂，却一时大意遭他暗算……待我醒来之后已经被囚禁于此……巫格活着的时候时不时会来逼问我……想夺取古氏最顶级的蛊术，巫格死了以后就换成了巫青蘅……巫青蘅的狠毒与巫格相比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可惜，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我死都不会说的……”</p>

古烟离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枉我一直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人，没想到他们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表面对我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如此迫害我的父亲，我古烟离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p>

古扬摇头：“傻丫头……巫青蘅诡计多端，修为又比你高，你是打不过他的……”</p>

“我不管，爹，你忍一忍，我这就将锁链砍断救你出去！”古烟离取出随身的匕首，将灵力凝聚到极致去砍锁链，结果匕首豁了口，锁链却纹丝不动，半分划痕都没有。</p>

“没用的……这锁链是特制的，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烟儿，爹怀疑咱们蛊宗一脉千百年来人丁凋落，都是巫氏一族在捣鬼……明里暗里被害死的族人也就罢了，之前知道他们死了，而那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先辈族人，怕是遭受了同我一样的下场……毕竟……这锁链一看就有不少年头了，我当时突然发难，巫格根本没有那个时间现去打造……”古扬说完，又咳了起来。</p>

“那怎么办？爹！您快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救您出去？”古烟离还在疯狂砍锁链，只可惜结果依旧。</p>

古扬心疼地道：“烟儿，听爹的话，别砍了，你可知为何我心脉都已经断了还能撑这么久？”</p>

古烟离哭着摇头，但想到古扬眼睛看不见，便哽咽着补了一句：“不知道。”</p>

“因为我身上温养着圣蛊虫卵，世人都以为古氏最厉害的蛊王是蛊灵蛇，其实不然……蛊灵蛇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应付外人的高阶蛊罢了……事实上，真正的蛊王圣蛊还没有现世……它存在了千年，受我历代古氏族长嫡系血脉的温养，至今还只是一颗豆大的蛊卵……虽然看上去不起眼，实际上却蕴藏着无比雄浑霸道的未知力量……烟儿，今日爹便将圣蛊蛊卵传于你，你答应爹，带着它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什么时候圣蛊现世，你再回来铲除巫氏奸贼，振兴我古氏一脉，以告慰历代古氏冤魂的在天之灵！”</p>

古烟离连连后退，泪如泉涌地哭道：“不，我不要，没有蛊卵您会死的！”</p>

“糊涂！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凡事要以大局为重……我本应就是个死人，即便不取出蛊卵，我也活不成，反而会白白辜负了先辈们的一番心血……烟儿，爹的好女儿，听话，到爹身边来，若有来生，再做父女……”古扬的声音很轻柔，很温暖。</p>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时间仿佛瞬间回溯到了二十多年前，古烟离步伐沉重地朝前行去，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在滴血……</p>

洛清玄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手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语气不善地道：“我承认月道友你故事讲的不错，但这跟道主是不是人有一毛钱……我的意思是，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能不能说重点？。”暗暗在心底补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p>

月无漪羽睫扇了扇，挑眉淡淡一笑：“急什么，重点这不马上就来了吗？你别总打岔，万一我一个走神，突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该如何是好？”</p>

洛清玄拼命按捺住涌上喉头的暴脾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请！”</p>

“古烟离接受圣蛊传承后，按照古扬临终前的交代连夜离开巫蛊宗后离开修真界，独自去了凡界隐居，但她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其实，她早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孩子的父亲是巫青蘅，以前她对巫青蘅的爱有多深，现在心中的恨就有多深，甚至翻了几倍。爱上杀父仇人已是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会帮仇人生孩子？”月无漪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见洛清玄不吭声，便蹙着眉问：“你为什么不问后来呢？你不问，让我一人在这里自说自话唱独角戏吗？”</p>

忍，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p>

洛清玄脸绷着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十分配合地道：“后来呢？”</p>

月无漪转动手中茶盏，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问得好，后来古烟离买了无数堕胎药，试了很多种法子，她自己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却还是打不掉那个孩子。”</p>

“所以说，那个孩子就是道主？”洛清玄脱口而出。</p>

月无漪轻轻啜了一口茶：“肤浅，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哪有这么简单！”</p>

“你说的都对，请继续！”洛清玄被话噎得太阳穴直突突。</p>

靠，之前肯定是疯了痴了傻了瞎了才会觉得月无漪这人不错。</p>

“古烟离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在人多的地方难免引人闲话，于是便独自一人搬进了深山，孩子打不掉她也就干脆搁置不管，用养蛊虫来分散注意力，才短短几个月，深山变成了毒山，谁都不敢靠近。”月无漪说完，将盏中茶水一口饮尽。</p>

洛清玄主动倾身添茶，末了还不忘做一个‘请’的手势。结果月无漪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差点儿没把洛清玄给憋闷死。</p>

“时间一晃，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掰起手指仔细一数，古烟离的肚子已经有一年又三个月了，竟然还没有生出来，十分诡异，起初古烟离还没在意，可是后来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想着兴许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被圣蛊吞噬了，所以现在肚子里怀的不是巫青蘅的孩子，而是古氏一族的圣蛊。”月无漪说着突然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结界外面的流云，沉默不语。</p>

“这就没了？”洛清玄狐疑地望着月无漪，嘴角一连抽了好几下。</p>

月无漪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神情慵懒地回答：“哪能啊，故事太长，我只不过是想酝酿一下情绪，精彩的还在后头呢！”</p>

作者有话要说：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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