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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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一双小眼睛瞬间一瞪，他生气了，但陈仰没把手拿开。</p>

僵尸骨节弯曲，绷直，身体从原地弹了出去，它直接跳到了陈仰和文青面前，两条手臂直直地伸在前面。</p>

陈仰知道僵尸会闻呼吸，他闭着气一动不动。</p>

僵尸伸直的手偏了偏，黑色弯勾似的手指离文青越来越近，一根根尖利的牙齿露在外面，令人窒息的腥臭气味从它嘴里喷出。</p>

文青没反应。</p>

陈仰捂在文青脸上的手用了些力道，就在他要把僵尸引开的时候，桌底的里奥憋不住地呼了一口气。</p>

僵尸缓慢而僵硬地转过身体，发出咔咔的骨节声。</p>

“去死吧！”里奥在僵尸跳过来时，拼命挥动铁棍它的头部，他来这四天了，知道怎么对付它。</p>

里奥疯狂击打僵尸的头部。</p>

陈仰不合时宜地想起朝简砸人的画面，他不会也做过僵尸相关的任务吧？</p>

里奥的体力和身手都在及格线以上，却到不了高分，他没把僵尸的脑子打爆，手已经脱力了，铁棍拿不住地往下掉。</p>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铁棍，凌空一挥。</p>

“嘭——”</p>

就那么一下，直接打伤了僵尸的脑干，陈仰对傻掉的里奥吼了声：“点火！烧死它！”</p>

里奥赶紧去拿家伙。</p>

文青没帮忙，他看力量恐怖的僵尸抓住陈仰的腿，慢悠悠道：“被抓破了，就中尸毒了。”</p>

“那你还不帮我！”陈仰怒道。</p>

文青无辜地眨眨眼：“因为你不需要啊。”</p>

陈仰：“……”</p>

里奥回来的时候，嘴里塞着不知从哪捡的大蒜，他快速嚼吧嚼吧，对着即便被陈仰打成死样，攻击性还是很强的僵尸吹气。</p>

僵尸立马就不动了。</p>

“好了好了，搞定了。”里奥一屁股跌坐在地，满嘴刺鼻的大蒜味，“感谢天感谢地。”</p>

陈仰趁机拎起他拿的机油倒在僵尸身上，扣打火机。</p>

又一个队友变成的僵尸被烧死了。</p>

里奥是个性情中人，每送走一个队友都会崩溃一次，陈仰在他的哽咽声里点了根烟，抬脚走进院子里，一眼就发现了树上的文青。</p>

“你在树上干嘛？”陈仰喊道。</p>

文青神秘兮兮：“嘘。”</p>

陈仰咬住烟，腾开手抱住树干，几下跃上去，他顺着文青的视线望去，没忍住地骂了一声：“操！”</p>

墙外全是僵尸，密密麻麻，幸亏它们不能飞，也跳不上来。</p>

陈仰见过别人数星星，没见过数僵尸的。</p>

文青一只两只地数着，他也不在意自己数了多少，就是好玩。</p>

陈仰吐了口烟圈，看着虚空发呆。朝简现在在干什么呢，他那里有没有月亮……</p>

“你觉得它们可爱吗？”文青忽然问。</p>

陈仰扫了眼文青有一点稚嫩的侧脸，这普通样貌会戴上各种面|具，在不同场合随意切换，完美掩藏真正的一面。</p>

“可爱。”陈仰半晌说。</p>

“不过，”陈仰对上文青充满兴味的眼神，“它们再可爱，跟我们也不是一个阵营，你这边是你的队友。”</p>

文青东张西望：“哪呢？”</p>

陈仰用夹着烟的手拍他肩膀：“我不是人吗？”</p>

文青哼哼。</p>

“王先生还没找到。”陈仰往后面的院里看，里奥在翻找着什么，疑似在找大蒜，他不信邪，坚信一定还有。</p>

“饿了就会出来了。”文青挂在墙外面的两条腿晃来晃去。</p>

陈仰习惯了文青的游戏人生态度，还是会头疼，尤其是在任务世界。</p>

“你怎么不说话？”文青委屈地唉声叹气，“这是要抛弃我这个队友了吗？但是我不跟你计较，给你糖。”</p>

文青笑嘻嘻地给了陈仰一片口香糖。</p>

陈仰伸手去接，文青凑到他耳边说：“到现在为止，是不是还是只有我知道你不叫李跃，而是叫陈仰？”</p>

“这个队伍里是。”陈仰把口香糖放进口袋里，他在任务开始的当天就把真名告诉了文青，原因不明，那应该和情感无关，但他的情感丢失了。</p>

无所谓的，他们后来还是好友，老战友。</p>

文青满眼期待：“那我们是朋友了？”</p>

陈仰：“是。”</p>

“阿仰。“文青喊出一个称呼，风把他的刘海吹乱，他本能地用手去捂额头的胎记。</p>

陈仰嘴边的烟轻抖，他含糊地“嗯”了一声。</p>

“阿仰！”文青跟个找到小伙伴的孩子似的，一遍遍地叫喊，“阿仰！阿仰！阿仰！”</p>

陈仰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来，这是他重置前认识的文青，和他重置后认识的没有什么变化。</p>

朝简说文青没重置过，于是陈仰知道文青的那些灰暗人生和社会关系不是规则给他安排的，而是真的，他脑子里的记忆都是真的，现在陈仰也亲身验证过了。</p>

这就是被现实世界深深伤害过，不再喜欢现实世界的文青会死，他这么早就为了找乐趣让自己热爱任务。</p>

文青在墙头晃啊晃，姿态惬意又愉悦：“找啊找，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p>

陈仰起先只当文青是在唱歌，直到文青重复后半句“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才知道对方是在等他回应。</p>

“嗯。”陈仰道。</p>

文青对陈仰伸手，直勾勾地看着他：“好朋友？”</p>

陈仰回道：“嗯，好朋友。”</p>

文青冲着墙下大喊，笑容灿烂：“你们都听到了吧！我有朋友了！”</p>

僵尸们想吸干他的血，他开心地大笑起来。</p>

陈仰陪文青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夜风才下来。夜里，三人轮流值班。</p>

里奥排在第一个，他去门口窝着去了。陈仰坐在椅子上，随时准备出击，而文青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塞，嘴里发出呼噜声。</p>

陈仰以前在火车站的任务里被向东告知，文青那副样子是在装睡，耳机里根本没歌，呼噜声也是假的，他这会真不确定对方究竟有没有睡着。</p>

烛火不知何时被风吹灭，陈仰昏昏沉沉之际，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瞪着趴在文青身前的人影，毫不迟疑地开枪。</p>

里奥被击中后脑勺，他的身子晃了一下，青白的脸转向陈仰，双眼赤红。</p>

“跃哥……你杀了我吧……”里奥控制不住地龇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咔”的声音，饥渴感让他分泌出大量唾液，从合不拢的嘴里流了出来。</p>

陈仰的神色一沉，里奥感染尸毒了，什么时候的事？</p>

是在打小敏的时候……陈仰的眉心一拧，不对，那时候里奥没受伤。</p>

文青还躺在床上，陈仰想办法转移里奥的注意力：“你去拿汽油的路上遇到了王先生？”</p>

里奥点头，他的脑袋低下去的幅度不自然，肢体动作已经开始变僵硬了。</p>

“然后你被它咬了。”陈仰说。</p>

里奥绝望地哭了出来：“他妈的，它突然窜出来的……”</p>

“它咬我脖子了，就趴我背上咬的，我甩不开它，”里奥的指甲渐渐变黑变长，他被吸走的血不少，不然也不会变异得这么快。</p>

陈仰发现文青的腿动了一下，看来他早就醒了，应该也没被咬。</p>

陈仰松口气：“王先生人呢？”</p>

“它在……”里奥看着陈仰的左后方，全红的眼睛瞪大。</p>

陈仰猝然一个转身，那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里再次飞出一颗子弹，正中他右后方的僵尸头部。</p>

七颗子弹还剩五颗。</p>

然而两具僵尸都没死！它们的战斗力比小敏要强，并且智商在线，竟然还知道配合，搞战术。</p>

刚才陈仰要是信了里奥，以为僵尸在他左后方，现在他的脖子两边肯定各趴着一具僵尸。</p>

“阿仰……”文青战战兢兢地缩在床边，害怕得不行。</p>

陈仰飞快瞥他一眼，装的，就想被人关注，不过他的体能是真的一般，武力值就不说了，一言难尽。</p>

“你躲我后面。”陈仰把后背留给他，没有半点犹豫。</p>

文青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他古怪地笑了几声，爬起来扒在了陈仰的背上。</p>

陈仰还剩五颗子弹，不敢用了，他完全靠暴力把两具中枪的僵尸打得反复倒地，跳起。</p>

等到陈仰浑身疲惫地扶着墙坐下来时，文青跟他说了一句话。</p>

“阿仰，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要无聊死了。”</p>

就这句，没别的了。</p>

陈仰做了好几个呼气吸气的动作，才没有拎起文青抽一顿。</p>

文青茫然：“没有啊。”</p>

“那你身上哪来的血腥味？”陈仰焦急地走过去。</p>

文青笑嘻嘻：“你闻错了吧，王先生不是吸了里奥的血嘛，嘴里肯定都是那味。”</p>

陈仰一顿，也是，结果他提着的心还没掉下去，就听见文青说：“智障才会让僵尸咬，我就是被指甲戳到了。”</p>

“被指甲……”陈仰迟缓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沙哑道，“你为什么不躲？”</p>

“我睡着了。”文青看着他。</p>

陈仰跟他对视，眼里尽是能把人看穿的冷冽。</p>

文青嘴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坐回床上：“我想体会感染尸毒是什么症状。”</p>

“然后呢？你拿自己做实验，目的是什么？”陈仰看起来十分的心平气和。</p>

文青歪了歪头：“无聊啊，打发时间。”</p>

屋里一片死寂。</p>

文青垂着头玩硬币，一串脚步声停在他跟前，伴随一道冷静的声音：“哪里？”</p>

“什么？”文青手里的硬币掉到腿上。</p>

“我问你哪里被戳了？”</p>

“阿仰，你好凶。”文青捡起硬币咬住，他卷了卷右手的袖子，“这。”</p>

陈仰查看那处渗着血珠的小伤口，当时里奥的指甲还没长长，戳的不深，感染的没有很严重。</p>

任务还有三天，文青应该能撑下来，他一定能撑下来。</p>

因为文青没有二次重置，他一直在走，不曾停下来过。</p>

接下来的三天，陈仰没有出过大院一步，队伍里就他和文青两个人，食物跟水都够了。</p>

可陈仰每分每秒都过得很艰难，因为文青感染了，他本来就没什么武力值，感染基本就废了。</p>

防僵尸杀僵尸全是陈仰一个人来，他还要腾出时间照顾文青。</p>

陈仰好不容易凭着强大的意志跟信念坚持到最后一天，眼看已经到了任务倒计时，他也可以顺利离开了，谁知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p>

准确来说，虽然是在陈仰的意料之外，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p>

这是幻境，是走马灯，是他的过去，他多少都有点感应。</p>

夜风阵阵，文青站在了墙头上面，背对着一大片僵尸。</p>

“下来！”陈仰确定他掉下去，会在眨眼睛被咬死，吸干血。</p>

文青的右手有点腐烂，指甲发黑，他嚼着口香糖，舌尖舔过变尖的牙齿，想喝血。</p>

“还有八分钟，我们就能出去了。”陈仰耐心道。</p>

“阿仰，我知道你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是给我留的吧。”文青慢悠悠道。</p>

“……”陈仰抹脸，这其实是他稳妥的性子促使的，他留一颗子弹，是为了防止任务最后出现变数。</p>

陈仰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了出来，他知道文青很聪明，能分辨出他有没有撒谎。只要文青想那么做。</p>

可文青显然不想，他笑的虚假又敷衍：“哦。”</p>

陈仰说：“真的，别犯傻，你感染的症状不重，这八分钟里你不会彻底变异，你能活着出去。”</p>

“我知道啊。”文青的笑容不变。</p>

陈仰怕他掉下去，犹豫着走到墙边，仰视道：“你不想出去。”</p>

文青轻哼：“我就是觉得没劲。”</p>

陈仰听文青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了，他无声地叹气，人活着要有盼头，盼头就是前方的照明灯。</p>

“你想想里奥，小敏，王先生，还有这个任务的其他人，别的任务里失败的那些人，他们都回不了家了。你现在能回家了，却要放弃。”陈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p>

“他们是想解绑身份号，想去终点。”文青蹲下来，腿在晃，“我又不想。”</p>

陈仰的心跳冲到嗓子眼：“那就享受过程！”</p>

“没意思。”文青摇头。</p>

陈仰说：“现在没意思，不代表以后没意思。”他顿了顿，“也许你会遇到谈得来的朋友。”</p>

文青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p>

陈仰还没组织好语言，文青就用一句话刺了他一刀。</p>

“几天前我在墙头跟你说我们是朋友了，那是我们在做游戏，你没看出来？”文青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p>

陈仰要吐血了。</p>

文青又站了起来：“让你误会了呢，我们只是普通队友而已。”</p>

墙头的青年已经张开了手臂，刘海乱糟糟地吹起来，他没有再遮胎记。</p>

“你往前走看看。”陈仰说。</p>

“看什么？”文青嘴角含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恶趣味，他把有胎记的那边对着陈仰。</p>

陈仰面不改色，即便是曾经的他，也不可能露出吃惊或恶心的表情：“看你想看的。”</p>

“文字游戏吗？”文青欲要向后仰的姿势一停。</p>

陈仰心里有多紧张，神情就有多随和：“对，文字游戏，很有意思。”</p>

“听起来好像很好玩。”文青的眼睛一眯，他笑起来，“那我再往前走走。”</p>

陈仰整个后背都湿了。</p>

“阿仰，我们又是朋友了！”文青坐到墙头上面，对陈仰吹了一个粉色大泡泡，他的胎记乌黑丑陋，笑容有几分纯真。</p>

那一刹那，陈仰拿到了这场走马灯的另外半块记忆碎片，获取了任务后半段的信息，跟他经历的一模一样。</p>

陈仰的心头生出几分感慨，原来我曾经在文青想要停下的时候，推了他一把。</p>

文青忘了，我也忘了。</p>

陈仰长长地叹口气，耳边忽地吹过一股香风。</p>

“小仰仰，你叹什么气啊？”</p>

陈仰猛一回神，他发现自己在一辆公交车上面。</p>

乔小姐坐在他身边。</p>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