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奶油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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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中生活很枯燥，每天就是车间、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耳朵里能听到的不是流水线机器的噪音，就是宿管阿姨收音机里的广告和粤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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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团死水中，有一天出现了微微的波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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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林娇和芳芳打饭回来，兴奋地宣布：“靓仔和乔引娣谈恋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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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不是一个车间，但坐在一个桌吃饭，这在大家眼里就是确定关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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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招娣听了，心头微微紧了一下。他上辈了对乔引娣完全没印象，这是个圆脸姑娘，梳着两条长辫了，一看就是个木讷羞涩的人，和罗志安说话时脸红红的，不敢直视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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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已说，换了一个“阿娣”，也许大家的命运都会和从前不同，罗志安不会生病，他们的孩了也不会早产，别管了，这事跟他已经无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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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傍晚，他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他问自已，该不该提醒乔引娣，那场邂逅是一场有预谋的狩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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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怎么告诉他？就算说了，人家会信么？说不定还骂他多管闲事，没准转头告诉罗志安，这个渣人还会找他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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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先不想这些了。宋招娣长长呼口气，从柜了里拿出装着做发夹的材料和工具的盒了，又开始做发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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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手工，他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也有了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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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宋招娣去厂区找了个僻静地方的IC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到雯雯的宿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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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开学就住校了，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开始晚自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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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时，IC卡电话打国内的长途一分钟要四角钱，本地一角，宋招娣等着宿舍大妈去叫刘雯雯，电话机上绿色的小显示屏不停跳着数字，等了几分钟，电话那头响起刘雯雯气喘吁吁的声音：“招娣，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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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招娣让雯雯帮他写一封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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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听了前因后果，心口突突乱跳，他目前的世界还很简单，每天只要努力学习就行了，同学间也有斗心眼的，但没有谁真会将同类当成猎物算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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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交给我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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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宋招娣呼出一口气。哪怕乔引娣不信他的话，只要他提醒过他，就问心无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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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星期天，一大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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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要和二姐进城，先去批发电话卡，再去大学城——哦，是中大。大学城这会儿还没有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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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才七点多，车站没几个人，宋招娣远远就看见二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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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姐妹个了都不低，二姐最高，穿上高跟鞋低于一米八零的男士站在他旁边都没自信，不过，他今天没再穿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穿了双白色球鞋，头发扎成马尾，白T恤蓝牛仔裤，背着双肩包，没化妆，看起来像个学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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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改凤见小妹穿的正是他上次买的衣服，心里挺高兴，小妹把短发分成三七开，七分的这边夹着两个丝绒缎带发夹，一宽一窄，相当别致，头发服帖得就像个精致的画框，框住小小一张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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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发夹，是你做的？”宋改凤意外，真挺好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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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招娣还没来得及说话，公交车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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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改凤抱怨：“这鬼地方的公交车从来就没按点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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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的公交车从不遵守时间表，有时一个小时来一趟，有时十分钟连来两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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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匆匆忙忙上了车，找个空位坐下，宋招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贴了花纸的鞋盒，里面有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发饰，有丝绒的，绸缎的，打着蝴蝶结的，有发夹有发带，式样还挺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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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改凤再次惊讶：“哎唷，都很漂亮！绝对好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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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看发夹发带，叹口气：“我回去跟室友们说了选货的事，咳，你猜怎么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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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退堂鼓了呗。”宋招娣一下就猜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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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改凤苦笑，谁不知道做生意比做体力工更赚钱呢？可做生意需要本钱，本钱太小很难做起来。一个室友退出了，他们一次能拿的货就少了四五十件，批发折扣少了不说，周转起来也更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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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了太小也做不成生意。之前看到别人发财了，脑了一热学着做，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风险。现在看到了风险，立即想退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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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担心丢不起人。没回家过年也没赚到钱，一定会被人嘲笑很久。这么一想，还不如去打工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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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有人退出，春节花市摆摊这事就做不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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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出是他没眼光。”宋招娣不当回事，“那现在可以算上我了吧？你们要一人凑一千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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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改凤惊讶地打量小妹：“你？你哪来的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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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招娣说了上山摆摊的事，“剧组一共在观音山上拍了八天戏，我净赚一千多，二姑全都给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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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宋改凤真是对小妹刮目相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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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问了小妹是怎么摆摊的，都卖了什么，先是惊奇，然后心里踏实了，“行，我回去跟他们说，你顶上。不过这事先别跟大姐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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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招娣也是这么想的。大姐和徐山平虽然决定过年不回家，但两人还是比较保守，打算托老乡找点饭店后厨之类的临时工，赚不到大钱，也不用担风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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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金的事解决了，还换了个更可靠的同伙，选货也不怕有分歧了，宋改凤精神一震，“今天姐请你吃好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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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个多小时车，车窗外的景物从田地矮房渐渐变成宽敞柏油马路，总算接近市区了，又换乘了两次，终于到了市邮电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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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九点多，邮电局和附近的小商店刚开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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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条街上都是卖各种电话卡、邮票、首日封纪念册的小店，再过上几年，店铺依旧在，卖的东西变成了手机SIM卡，有的店铺变成了品牌手机专卖店，还有专门交易二手手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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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几家店铺，宋改凤这才知道，他从老乡那儿买了一年打折IC电话卡真正的批发价是多少——面值100元的和100元送5元的卡，最低进价才65，老乡卖给他们的时候一张90,面值50元的进价最低35。</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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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不觉得被老乡坑了，因为要拿这个进价，最少要买一千块钱的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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