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明月高悬,星星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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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站在这里。
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暗,看不清究竟是身处某个房间,某个环境,还是别的什么。
所能知晓的只有男人的脸。
此刻呈现出来的表情,一定是对他而言最大程度的温柔了吧。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如殉道者赴死一般的无趣表情罢了。
「宣告——」
口中徐徐咏颂庄严的圣句:
「我既灭杀,我亦创生。我既伤害,我亦济世。无一人得逃离我手,无一人不尽收我眼。
回归尘土吧。
败走者、衰老者为我所召。对我委身,从我而学,为我效忠。
赐汝休憩。不忘歌颂、不忘祈祷、不忘我名、我身为轻,解放汝于万物之重苦。
除去伪装吧。
于宽恕以报复、于信赖以背弃、对希望以绝望、对光明以黑暗、对生世之物予昏黑之死。
休息乃我所带来。燃烧汝罪、刻于烙印。
永远之命只能由死所赐予。
宽恕于此,受肉之我在此宣誓。
愿主怜此哀魂。(——kirieeleison.)」
四周渐渐闪烁放光,视野为之所炫。
被这股神圣的光辉所引导,被净化的迷途灵魂,一定会被送到理应身处的“座”去吧。也许,那里便是「主」所在的地方。
男人的身体正在逐步变轻。不知为何,眼角竟流出一些泪。
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是证明,是救赎,亦或是……都早已抛弃,不再重要了。
赞扬的言辞只有在需要他以身犯险时才会出现。
“您的儿子真是代行者中的楷模啊。他对信仰的热情程度必须肯定并加以褒赏。”
“那孩子在同事中间的能力可是毋庸置疑的拔尖,的确非常值得信赖。倒是我个人觉得,刻苦修炼到那个份上其实也挺可怕的吧。”
“这有什么不好。作为信仰的守护者不就应该随时具有先锋意识,发挥他的模范带头作用吗?只要是教会的意愿,哪怕火炕他也一定会往里跳的吧。呵呵,虽然只是个半路收来的养子也值得你自豪了。最近进来的新人资质一批比一批低劣。如果仅就对于教会的忠诚度而言,还是希望像小裴西神父那样的盲目的狂信者再多一些呢。”
……
狂信者——
比任何人都更纯粹地、毫无疑问地培育自己的信念。
自己确实是狂信者。被父亲带出孤儿院、还在年幼时候的他,单纯并固执地相信只有将这条路走到底才能得到救赎。
被任何信仰者忌惮的存在,被称为畸形人而遭到轻蔑的存在。作为天生被烙上、被冠以恶魔名号的他,为了不被蔑视而苦心修炼。
没有一个人真正承认过这份努力。
他没有憎恨任何人,只是继续呕心沥血地磨练自己的身体。
他确实憎恨任何人,只是从未正视于此也不敢去付诸行动。
直至圣杯,选中这名狂信者的瞬间。
————迪尔波里·裴西往事————
>>>
当迪尔波里回到城东北酒吧据点的时候,月亮已经快要爬过天空中的最高点了。
他在城市奔走超过十个小时,没有喝水也没有进食,不眠不休。如果没有接受过多年的苦修,身体恐怕早就体力不济了吧。按照迪尔波里的推断,逃离教堂的爱因兹贝伦在ruler和avenger的护送下藏了起来,仍活跃在圣杯的战场上。servant靠不上的话自己就有必要投入侦查。archer不肯帮助他搜寻敌人的行踪也无妨,这么多年以来他所接到的任务都是自己单独应付过来的。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敌人藏身的手段非常高明。
刚开始,迪尔波里对于作为爱因兹贝伦阵营的代表参加到这次战斗中的梅丽塔斯菲尔,是把她当做没落的三大家族进行最后徒劳无效的垂死挣扎的一件有力证明看待的。之后虽然从夏绿特口中获得她不止召唤了一位servant的情报,可也只是把她看成一个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威胁的孱弱的魔术师而已。现在,迪尔波里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位一直以来被自己看轻的女性,给予新的评价。既然她和她的servant和自己一样能够历经千难万险仍被保留在战场上,就一定有过人的手段。
已经确定她是有可能和自己争夺圣杯的强劲对手的话,那就派使魔追踪和自己调查二者并行的方法慢慢进行寻访好了。自己有最厉害的servant。毫不避讳地说,archer对于其他servant来说已经无敌于战场了。免疫不足a级攻击的攻击、使用过的攻击会被判定为无效、还剩四条命——无论怎么看,场上剩余的servant都对archer无计可施。作为他的master,自己已稳操胜券,所以完全不用心急。
可眼前这一幕该如何解释呢?
叼在嘴里的烟落在了地上。在外奔波忙碌了一天的神父,看到了如同幻象般不可思议的场景。
踏入酒吧大门前,迪尔波里就觉察到周围空气的异样。虽然还没看见,但肌肤能感觉到非常阴森的气息。
这股气息随着离房间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浓重。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照亮了一个漆黑的影子。从头至尾的黑袍遮蔽着容貌和体格——assassin——和archer相安无事地站在迪尔波里借宿的房间,好像在欢迎他的归来似的。
“嗯,这是?”
迪尔波里的视线与他们碰撞。两名servant中,archer的表情一脸淡定,而另一位无法窥见脸庞的servant……则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态超过了他的想象。
“——assassin依然存活?”
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攥紧自己快要不受控制的拳头,指甲刺得手掌一片殷红。迪尔波里痛苦地呢喃着。他的面容因为狰狞而变得有些可怕。
屋内的气氛看起来风平浪静,却暗藏着杀气。表面的平静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破。
“……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archer,你明明声称已经把他干掉了吧!”
assassin没死。这个消息迪尔波里还是头一回知道,同样这也是他首次直面assassin。因此对他来说震惊程度不亚于凌晨时分archer对他动拳的忤逆行为。assassin在三天前就已经被自己的servant排除在战争以外了。难道archer当时就欺骗了自己……他当时就背叛了自己吗?!
说不通。archer知道真相是不久前的事。可他看见assassin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呢。archer看起来太过镇定了。
圣杯战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杀与被杀都有可能降临,每个master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战场的。像archer这样见惯刀光剑影的大英雄却拘泥于前主人遇害一事。真是太可笑了。好吧,就算认同他有仇必报的理念。可如今的情况在于,这仇是assassin先挑起来的,他杀了archer珍视的前主人,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轻易现身,assassin究竟意欲何为。另一方面,archer直到迪尔波里返回据点前都没有对仇人下杀手,这等于是将自己的master暴露在敌对servant面前,他知道吗?
“见了敌人还没反应吗?我命令你马上杀了他——”
迪尔波里震怒道。平时一直费尽心机地隐藏行迹的assassin此刻舍弃了气息切断的能力,在敌人面前毫无恐惧地袒露着自己,这意味着什么不用说也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家伙可真够大胆的。莫非他不知道archer是连lancer、saber和caster一起上都无法战胜的超强存在吗?
然而……
archer一脸漠然地看着对自己大声叫唤的神父,巍然不动。他拒不出战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了。
“啊,master这边虽然没使用令咒,但也算明确地下达命令了。archer,你不准备动手吗?”
assassin好像很无辜的样子耸了耸肩,朝archer的方向把脑袋歪过去。他既然敢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想必这是他的master赫华德有什么企图吧。
assassin还活着,那么指挥着他的主人一定还藏在某处。但遗憾的是迪尔波里始终都没能查探到assassin主人的身份。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意外来访以及archer的纵容,再加上未知敌人所带来的威慑力,越发让他觉得整件事可疑了。
焦躁的情绪让神父在心中发出喟叹。啊啊,浪费了那两道令咒真是太可惜了。现在能够使用令咒该有多好啊。如果不是因为手头只剩下一个令咒的话,就可以用它强制无动于衷的archer了。
可是,令咒只有在自己手上并确切地向servant发号施令时才管用,却阻止不了自己的servant在其他servant攻击时袖手旁观。而一旦用掉这最后一枚令咒,archer肯定会反叛的。
“畜生……!”
在这句不知道是为了痛骂assassin还是宣泄对archer不满的话语从喉中漏出后,迪尔波里就最大限度地调动自身最快的速度,转身出了房门。
assassin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拔腿就跑的神父狼狈逃离的背影,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扫视了一边伫立在原地一脸阴沉的archer,行动了。
才刚刚跑到走廊,与身后的大门距离不足三米,这时候,迪尔波里的颈部突然感到一阵不自然的空气波动。
“太慢了!”
迪尔波里的动作已经超乎了人类的极限。但是在servant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就跟慢动作回放似的。特地慢一拍才开始展开追踪的assassin,甚至不削于变回灵体穿越墙壁,就这样沿着神父逃亡的路线轻而易举绕到了他面前,将自己的左掌轻柔地搭在对方的脑门上。
被追上了?要被杀掉了吗?迪尔波里在刹那间笑了。不必害怕,这种近距离可是施展踢拳的大好机会……
思考到此为止,没能继续下去。
咕唧……无人的走廊回响起一阵湿漉漉的怪声,好像油漆从桶中翻出,飞溅到了墙壁和地板上。
仿佛某种噩兆般的预信突然降临,前一刻仍成竹在胸地微笑着的神父怔住了,倒抽了一口冷气。
assassin的嘴角歪曲了。
“空想电脑——”
唤出宝具真名的那一瞬间,好像迪尔波里的头变成了炸弹而assassin的手点燃了引线似的,伴随着“砰”的一声,在激烈的爆炸声中,神父的身体随着火焰一起炸碎了。
胜负立分。
腰腹以上的部分被整个轰掉。
assassin的宝具击爆了神父的头,整颗脑袋连同上身都不见了。
喷出来的脑浆涂红了墙壁。闪现着奇异光泽的液体,铺天盖地地喷洒着。
教会的精英代行者和所有职阶中实力排在倒数地位的assassin,他们之间的战斗以神父一边倒的惨败告终。
【空想电脑】——用诅咒的左腕让对象的脑袋变成炸弹然后爆炸的宝具。当哈桑的手碰触到敌人时,能产生将对方的脑袋转换成火药并包含上半身一起被炸飞的惊人效果。
把身为自己后辈的十八位领袖的绝技全部习于一身的初代刺客首领,绝不留情地释放出他的必杀一击。
聆听着爆炸带来的冲击声,凝视着映满眼帘的闪光,感到一丝无聊的assassin,回想着自己执行这项任务前与赫华德之间的对话——
【灵魂被吸收的servant数量怎么算都只有五个。足足等了一天,人偶的外貌还是没有腐坏。原本以为saber会重伤不治的……看来依靠硬实力消灭掉他和caster是不太可能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saber确实还活着,不然圣杯降临仪式早就自行启动了吧。
【可恶啊,这一组动不了!】
【有办法哦。caster的master终于把他的踪迹暴露给我了。一个过于脆弱的少年,看不出任何自救能力。】
【你看清楚令咒了吗?】
【这倒没有。太远,角度也不对。】
【那么,你怎么判断这不是又一个引你上当的把戏?caster也真是的。她该不会蠢到认为可以连着两次侮辱我们的智商吧。】
【不哦。从她保护那个少年的热情劲,我推断那孩子是她主人的可能性至少有80%。可是她护犊的心思太重了。我虽然跟踪了一路,却始终没有机会下手。如果您肯耐心等待……想要伺机暗杀也不是不可能。总有把后背暴露给我的那一刻。】
【恐怕到那时,saber就疗完伤了。在两个servant做护卫的情况下对付master,做梦去吧。】
【……】
【看来只能借助外力实现对caster和saber的打击了。】
【——外力?】
assassin的残忍加之archer的放行,最终摧毁了迪尔波里的命运。
使出了从后世的某位教团首领手中学到的杀手锏把神父了结后,为了防止杀人的这一幕被可能经过走廊的无关人员看到,assassin将死者破损的身体扔回了屋子。然后关上门,拿出短刀扎进了迪尔波里持有令咒的右掌,就像先前在教堂时破坏了夏绿特的令咒那样将他的令咒毁去了。
整个过程十分连贯,令人叹为观止,毫无半分拖沓。
结构被破坏得非常彻底的令咒,已经宣告报废,不能再用了。曾经有机会使用它的人也已经化为一具悲惨的尸体。
assassin邪邪地笑着。他正是因为考虑到神父谜一般的复活能力,才使用了如此令人发指的狠辣手段。人类的三大要害——心脏、脖子和头颅均遭到瓦解,死去的神父绝无生还可能了吧。眼见从残骸断裂处流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房间的地板,assassin露出了得意的冷笑。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半个散架的身体倒在地上的惨状后,将视线瞟向迄今为止都不啃一声、放任敌人杀掉了自己master的巨汉。
“协议达成了哦——”
assassin表现出好像对某件事非常上心的态度,用充满了期待的口吻对archer说着。和他相反,后者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怎么样archer,你暗示我,要我帮助你砍掉神父携带令咒的右手,破除对你的钳制。我现在可是送了你一份比之更甚的大礼。作为答谢,你得听完我叙述自己的来意。在那之前你都不能对我动粗。”
archer冷冷地瞪着assassin。以他的性格,没有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马上发作,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archer胸中疯狂滋生的复仇之念罢了。
迪尔波里从凌晨和他发生冲突以后开始一直到深夜,都为了打探敌人的据点在外面奔波着,archer没有跟从。assassin半小时前竟突然跑到酒吧找到他,说打算商量建立同盟的事。虽然手中的斧剑早已饥渴难耐,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把敌人斩下,不过archer还是用仅存的理智使自己冷静下来。把事情弄到如今这个地步,在白尔罗斯死后被动地投入了神父的阵营,完全可以说就是因为自己以前太冲动了。archer拾起耐心,和assassin当面对质起来。
你为什么还活着?
迪尔波里曾经提出的问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assassin在他发问前便坦然道——
你想问上次是不是杀死了我对吧。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尽管我的体质和你有着千差万别,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战败的。我利用了某种方法实施了假死。你并没有完全杀死我。
assassin回答的态度显得过于老实了,也许是出于自己握有某种决定性秘密而衍生的自信。可是不管怎么看,都说明他实在是欠缺面临战斗的紧张感和面临死亡的危机感。虽然archer仍无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个浮现出悠然微笑的刺客,然而某个划过脑袋的念头让他暂时抛却了陡然凝聚起来的杀机。
我暂且听你说下去,如果所说的不能让我满意——
我知道,知道……
archer言语中所传达的暗示,assassin一下子就懂了。他后悔自己的助纣为虐,希望借assassin的手砍掉神父右手的令咒,然后就能不受任何限制地亲自实施对神父的报复了吧。
而今,迪尔波里残败的尸体正血淋淋地躺在密谋的二人面前。
“好,就给你十秒。”
“喂喂……不行。十秒太短了。你不能刚用完我就过河拆桥啊。”
“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末日的钟声已经开始倒数了。”
archer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眼神紧紧盯着assassin,这带着恐怖杀气的眼神让人足以确信他随时都会毁约。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帮助你摆脱御主的控制,你也要帮我解除契约。没错,这才是我的目的。”
这个声音包含着一种令人深感不安的威力。过了一小段沉默的时间后,archer停止了内心的计数。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assassin那深不可测的意图上面了。
“哼,怎么,你这阴险狡诈的老鼠,也和自己的master相处不来吗?”
“差不多吧。可以认真听我解释了吧?”
assassin歪了歪深埋在斗篷下的脸颊,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么?不行不行不行。您是想害死我吧?竟然想出这种损己利人的招啊。】
【哈?assassin,你怎么会这样想?】
【要怎么保证archer不会一见到我就抓狂地砍上来?对于那只‘个体’被碎尸时的痛苦记忆我可是一点也没有淡去啊。】
【从你的个体对各位master的连夜监视,早就知道archer抱有反心吧。站在他的角度,此刻最令他感到厌恶的人是谁?】
【这还用问,自己的master呗。】
【那我们就顺水推舟给他个人情吧。】
caster和saber已确认健在,要如何对抗这两名英灵,还有近乎于无敌的archer呢?光靠assassin是绝对办不到的。赫华德殚精竭虑之后的计策是——把archer拉拢过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不过caster似乎因为master的到来,和saber分开了。只要把archer弄到手,就能对他们进行各个击破。】
一味地坐山观虎斗并不是最聪明的作法。因为活下来的那一方必定经受了众多考验才得以留存在战场,实力绝对不用说。因此那实际上是一种消极的作法。只有一边藏好自己一边主动出击才是上策。倘若作为暗杀者的assassin做不到对其余场上的master们进行击杀,那就谈不上有胜算。只能将弱小的魔术师作为暗杀对象的assassin,和servant单挑必输无疑。
caster的master终于出现了。然而,assassin如果不能乘其不备杀了她的master,就无法使她和saber败退。
关键是,留下来的两组,想要杀掉他们的主人都很困难。caster不遗余力地保护着自己的主人,而archer的主人又是不死之身。
而且,想要趁其他势力争斗自己渔翁得利的计策,如今是指望不上了。圣杯战争面临的问题是战局停滞。连最起码的坐山观虎斗都无法实现。
如果不把敌人健在的消息透露给archer,就怎样也打不起来。因为对archer来说,caster和saber分别是“早已死去”和“就快要死去已经没必要去找”的人了。
赫华德一边拍着assassin的肩膀表示对他的赞赏,一边用略微含有些讽刺意味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道:
【以令咒要求我的servant不许做出任何背主的行为,并且——代表我和archer进行谈判!务必要把他挖到我这一边。】
就这样,assassin携带着不可违背的指令,向早就确切掌握在手的那家藏有迪尔波里和archer的小酒吧出发了。
如今——
两位servant的两双眼睛密切注视着彼此。assassin堂堂地公示了自己的意图,令人哑然。尽管如此,archer还是无法推测出对方的真正想法,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
“你要我杀了你的主人,或砍掉他刻有令咒的那只手?就像你刚才对神父做的那样。”
“对对,这就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assassin的主人赫华德希望archer能为己所用,以「替他除掉神父」及「透露caster组的情报」为砝码取得实力强劲的英灵海格力斯的有力支持,成为自己麾下的第二名servant,坚实地向圣杯做最后冲刺。可是assassin同样也有自己的算盘。
基本上master和servant签署圣杯契约后,如果彼此性格相近,心灵上一定会有所感应吧。如果自己的杀意过于外露了,像赫华德那样精明的主人没理由不会察觉。
赫华德是一个将自己性命摆在第一位的人。对于assassin的忠诚度,他已经多次表示了怀疑。只要有任何servant想要谋反的蛛丝马迹,他都会果断让其自杀然后自己逃走的。他可以放弃一切保全自己的命,哪怕是就快要到手的胜利。
assassin作为一名受到召唤而现界的英灵,他和赫华德之间本无纠葛,也没有过多摩擦。为什么要挖空心思地策划谋反呢?究竟是什么时候形成这想法的呢?不能忍受屈尊于人下的屈辱感只是其中一个方面。也许当assassin多次注意到赫华德凝视手背上的令咒时那陶醉的表情,就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自己若不反抗,一定会沦为胜利陪葬品的命运吧。
虽然赫华德使用的令咒——「在不背叛自己的情况下游说archer」这道命令具有对servant的绝对束缚权,但其实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这条命令的内容太空泛了,令咒的力量实际上被大大削弱了。连“言行”中的“行”都不一定能完全控制,更不用说“言”了。赫华德所下的命令根本管不了servant的嘴。利用策略、头脑,再加上适当的蛊惑能力,assassin期望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终归只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兽啊。以assassin对archer性格的揣摩,再综合他在战争期间的各种表现,鼓动他或许真的非常简单。可事实会如assassin所愿吗?
“你觉得我会听你的鬼话?我需要为你们主从之间的不和睦伤精费神吗?这很愚蠢。我根本无需照你说的做。你的主人与我无关。有问题就自己去解决。”
“听着,archer。”
assassin尽可能地抬起头仰望身高足以令任何想要对其进行估测的人感到绝望的彪形大汉,低声说道:
“如果我是杀害你前任主人的凶手,那么你认为幕后的策划者是谁?除了我和caster。”
“……”
确实,assassin为何会与caster联手,他们为何会制定以所有master为目标的战略,确实一般而言这些细致入微的命令都是位于servant身后的master所制定的。在servant与servant面对面进行战斗的战场上,master或许不会过分插手,一方面是必须对自己抽中的英灵抱以绝对的信赖,一方面是插不上手。但在平时master一定会在战略方面发表意见。
这样分析下来,的确有斩草除根的必要。操纵着这盘棋的assassin那神秘的master,至今archer都未曾见过。
“你明白了吗?他派我来是希望拉拢你充当打手,去歼灭caster和saber。”
“一派胡言!他们早就死了!”
archer忍不住吼了出来。他的声音虽粗暴却非常含糊,瞪圆的双目大睁着,身子挺得笔直,握拳的骨头连连作响。
“胡言?不不,不要这样惊讶。真实的情况正好相反。那两个servant仍然健在,活得很滋润。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用什么方法在你手下逃过那一劫保住了性命,但你要相信他们的狡猾程度并不亚于我,特别是那个caster。”
archer默然了。
作为精通十八般武艺并且以高超的箭术最为自傲的海格力斯而言,他完全信任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正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才会抬声怒吼。然而,和caster一样在面前战败雾化的assassin既然再次站在自己眼前,那就有充分的理由认为caster依然存活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我的master想要联络你消灭他们,等你没用了就会像皮球一样把你踢开。用令咒命令我们同时自尽——那完全有可能。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我太了解那家伙的脑子是如何转的了。当然,你完全没必要接受我们的邀请。我也不是为这而来的,只是希望你——”
倾听assassin叙述的archer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知道你的主人在哪。”
此言一出,assassin立刻就笑了。archer这话无疑代表了默许。因此他陶然地、仿佛为某物心神荡漾般愉快地微笑着。
“我可以带你去,或者你自己去。我不会插手的。他就在夏延市唯一的灵脉地,往西125公里的高地平原。干掉他,让所有践踏英灵的御者自食苦果吧!”
archer用谨慎的目光注视着仅有半张脸露在外面的这位黑色servant,听见对方面带笑容地继续说道:
“你只要过去,圣杯就让给你。我不要那东西。号称能实现一切愿望的万能许愿机,你可以向它讨回你所敬爱的前主人。到那时,一切仇恨也就烟消云散了吧。”
虽然他的说法很可疑,但不得不说assassin提出的条件对任何一个将愿望寄托于圣杯的servant都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就算是对圣杯没有多大欲望的archer,也必须承认他很想复活白尔罗斯。
可惜,小主人说过被众人寄予无限期待的圣杯,是靠不住的。
偏偏自己最早得到的主人是坚定不移的解体派人士,因此archer才能从白尔罗斯口中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内·幕。
并且——非常不巧,自以为能通过花言巧语说服对方的assassin所说的话再次戳到了archer的痛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当初没能保护好白尔罗斯的事实。
“真是精打细算啊,assassin。”
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的声音响起,渗进凝结的空气中。
“你的主人到现在还打着靠我的力量去压制caster和saber的如意算盘么?你刚才对我的施舍是他笼络我的一种手段,现在被你反过来作为谈判的筹码,用它要求我帮你掌握主动权去背叛自己的主人?你们这帮人都是一丘之貉。所追求的只是纯粹的胜利吗?何等卑鄙。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有几点不在你的计算内。首先,你认为那个神父真的已经下地狱了?”
“……嗯?”
archer的谴责还没停下,assassin就已经急切地窥伺起他的表情。视线中的archer正用鄙夷、嫌恶和嘲讽混杂的眼神,仿佛要射穿他一般俯视过来。
“哼,算起来是最久的一次了。负伤太重所以修复起来太耗时了吗。”
“你在说什么……等等,这这这——?”
话语定格。
由于archer突然向下方转移的视线,assassin回了一次头,望向原本散成一片躺倒在地上的神父。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见所未见。一口棺材竖着立在二人眼前。从里面走出来的东西……
和黏稠发黄的浓痰一般的汁液一同飞离的大脑,全部都长好了。因爆破而丢失的五官,全部都恢复了。随污血倾洒出来的内脏,重新填充进神父的躯体。散落在血海中的尸身前一秒还跟破裂的血管纠结在一起,此刻带着浓烈腥臭味,再一次站了起来。
如果现场有正常人在的话,见识到这场景大概精神会崩溃吧。
迪尔波里仍然没有死去。获得「金约柜」那超规格外的极限治疗能力的帮助,迪尔波里仿佛彰显着自己受到任何伤害都不会死一般的霸气站起身,把背靠在墙上。
“呼……呼……”
凝视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两个servant,神父的视线被鲜血妨碍了。他努力将紊乱的呼吸渐渐调整回以往的平静,仿佛体能达到极限般吃力地瞪着他们。尽管如此,这一幕依旧令人不可置信。只有破破烂烂的修道服证实着刚才被assassin杀死的那一切不是假象。
“混蛋,你为什么不会死——”
面对遭受了必杀一击仍然不死的神父,assassin不快地吊起了嘴角。
caster的剑刺中的只是他的头颈,lancer的枪也仅是针对他的心脏发动攻击,除此之外对神父身体造成过伤害的还有berserker的master。当时,是利用现代化的热兵·器,即枪械,瞄准其眉心进行了射杀。可是神父依然百折不挠地逐一复活了。assassin为避免这一情况再次发生,选择用【空想电脑】绝情地炸掉了迪尔波里腰部以上的整个半身。那些人会失败完全是因为做得不够彻底而已。自己的这一下,一定会成功吧。可是没想到——!
事实证明,所有给予过迪尔波里痛击的人,他们每一位的攻击绝对都是致命的,包括assassin在内。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全都失败了。
“这家伙真是让人不痛快……!”
充其量只是一个体术比一般人稍强的神父罢了,难道他真是不死身?
archer神态淡漠地瞥着咬牙抱怨的assassin,再把视线转向神父那边。
对迪尔波里来说,这绝对是非常糟糕的复活时机。如果能在背叛自己的archer和前来刺杀自己的assassin都离开时从金约柜的棺材中爬出来,才能顺利地逃脱吧。尽管他具有的某项能力能保障自己不死,但同时面对两位虎视眈眈的servant,他是不可能逃走的。
怎么办!
陷入尴尬处境的神父忽然看见archer往前踏出一步,离自己近了些。
屋子里陷入一阵让人屏息的沉默。
“享受完这最后一次呼吸的时光吧,神父——”
archer言罢,举起了刹那间出现在右手掌心的斧剑。他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杀意,任凭它们尽情向四处发泄。光是碰触到这份杀意,若是常人,恐怕早已心脏麻痹死亡了吧。
“你……你这蠢货!archer,你是不可能对我……”
迪尔波里勉强说着话,差点被自己的舌头噎到。和他相峙的不是别人,而是海格力斯。迪尔波里的喘气变得艰难起来。
灰色的影子一闪而逝。
“怎——”
archer的大刀落下前,迪尔波里明显感觉到和空气直接接触的身体一阵发凉。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就在刚才,伸出左手的archer将他穿戴在身上的教会修道袍连同纽扣固定的内衬——圣裹尸布一同拉扯而下。
“怎么可能……不可能会识破的!!”
一口气就将衣服全部扒了下来。全身裸·露的神父惊吓地全身抽搐,不是因为寒冷。然而现在的archer,已经化身为以杀戮为粮食的恶鬼。眼中所能分辨的,仅剩下必须斩断和不能斩断的部分。
从神父的反应来看,自己赌对了。既然这样那就更不可能罢手。
“接下来,将是我留在现世的最后三击——”
archer挺立胸膛,坚定而又冷峻地宣告着。可是他的怒吼,根本及不上回荡在耳畔的丝帛被撕裂的响声。
迪尔波里抖索着半蹲下身体,在仍未完全掉落到地上的僧衣中迅速地摸出一支圣钉,但是手指根本无法施加任何力道。在他面前的是完全脱缰的野马、疯马!能使archer身不由主的令咒早就没有了。至此,自己还能够像平时那样准确无误地瞄准敌人的要害将圣钉送过去吗。那是servant、servant!极有可能是这一届最厉害的那个servant!
archer没有拖延他的动作。
“第一击,惩戒满口谎言的欺骗者!”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斧剑就从头顶劈了下来。对于比自己矮上好几截的神父,这次的挥砍犹如巨雷轰顶。
身体连同手中的圣钉被分为两段。
“住手!不要啊快点住手!!!”
迪尔波里扯开嗓门,声嘶力竭地喊叫。
下一秒,他的身躯重重地坠落在地,发出了两次与地面碰撞的响声。
assassin无言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吃惊了,就算是杀人如麻的assassin也无法说出半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的疯狂嘶吼结束了。一切尘埃落定。死者的尸体蹒跚着砸向地板,从颅顶到胯骨被惨烈地分成了两半,脏器从并不光滑的切口倾散出来,沉重的斧头把神父的残渣嵌进了裂开的地板里。
唰唰唰,呈喷射状向四处飞洒的鲜血终于落下了,在神父一分为二的尸体下汇成一道道红色的小溪,流向archer脚边。
视线完全被血雨蒙蔽,但archer觉得自己的视野从未如此清晰过。他沉默地俯瞰着死去的迪尔波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下总算死透了吧?”
assassin用略带诙谐的语调问着,从仍在不断漫开的血液中跨出一步,一只手用力搔了搔头。他侧着身子对准archer。挺直的鼻梁高耸而突出,再往上看,被兜帽遮掩的脸颊只有一片黑暗。
assassin的话打破了屋内的死寂,但是archer没有回答他。带着茫然表情倒在地板上的master以及自己那双染满鲜血的黏糊糊的双手,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些了。这一击可谓是又快又狠又准,也许就连身经百战的代行者一时都无法体会疼痛感就即刻失去知觉了吧。
这位神父,一定是一直到最后都固执地相信没有人能够杀死自己,而不肯接受真正的现实吧。
他确实有相称于这番自信的底气。
对教会的信徒来说,学习魔术是异端的行为。不过若形式改变为教会流派的魔术,则允许被学习。那就是被定型化的简易仪式——「洗礼咏唱」。
这是在圣堂教会的圣典中,以“神的教诲”来让世界固定化的魔术基础中,最高位的对灵魔术。
不着重于物理伤害,而是以灵体为目标的魔术。完全没有像其他魔术那样的物理干涉力,但是对于灵体会发挥出极大的威力。迪尔波里以咏唱圣言的方式使灵魂离开□□,换而言之,对自己进行了驱魔。
本来,他会像得到超度的亡魂那样消散,但他在念诵圣句的同时,便将自身保存在了基督教的圣物「圣裹尸布」中。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用治疗灵体的方式反复治愈自己。
「洗礼咏唱」在他参加圣杯觉醒战之前就已经对自己使用过了。迪尔波里·裴西这个男人,早在战前就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是奉献给身为狂信者所信奉的真理呢,还是另有其他深意?
使用「洗礼咏唱」,使自己□□得以升华,在「金约柜」中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以灵媒治疗术复原,即使头被砍去也能照样复生。前提是「圣裹尸布」裹住自己的灵体。
因此顾名思义,这块相传包裹过耶稣尸骸的亚麻布所包裹的,就是一具名副其实的“尸体”而已。
如果离开「圣裹尸布」太久,神父早已被净化的灵魂便无法凝聚起来,一旦时间过久便会灰飞烟散,迎来「真正的死亡」。
所以他每次洗澡都很迅速,每次洗完都会将这块布拆卸下来,裹住自身。这一点——迪尔波里死而复生的秘密,在整场圣杯战争中只有不受他信任的archer一人洞悉了,这实在是命运弄人。
迪尔波里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在战前就已献身,成为不会被杀死的人。
他最初想要召唤assassin,利用assassin强大的谍报能力,将所有master的情报收集到手,由自己出马展开对敌方master的猎杀。
这项方案胎死腹中的原因在于,assassin竟在他执行召唤前就被不明魔术师召唤走了。
退而求其次,从自己工作的「第八秘迹会」得到英灵爱德华的圣遗物,召唤出rider。情报搜集能力尽管大大削弱了,但毕竟还有作为监督官的夏绿特的鼎力协助,如果能采用合理战术,迪尔波里的胜算仍然很大。
rider在讨伐saber的战斗中意外丧生,迪尔波里只得骗来archer。最后弱点被archer洞穿,死在他的手上,这其中还得算上assassin和其不知身份的主人一份功劳。这又是一次命运的捉弄。
迪尔波里想成为assassin的master,而最终真正坐上那个位子的家伙,迪尔波里与他未曾谋面,却死于他的算计。
或者,应该说,这个男人其实早就死去了呢。
远在开战前、在召唤rider前、在和夏绿特密谋前,甚至在来到美国夏延市前,他就死了。
骨子里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圣杯,却一直主观否定并对此毫无意识。
和白尔罗斯作战也好,那并非出于渴望向强敌挑战的心理,而是单纯的杀戮欲望,和零星碎末的使命感。
比任何人都具有杀戮欲望。因此圣杯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有可能接近自己,为世界迎来革新。这样,安哥拉·纽曼就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这就是为何迪尔波里·裴西能够得到令咒的原因。他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手刃者人选。
举起镰刀,对这个腐朽的世界砍伐下去。
罪恶依附在每一个人的血液中,作为人类的一种本性而不可磨灭。人类正无法避免地走向堕落,他深信如此。
能令他保持理性的也许只剩下对旧友的怀念吧。想被那人拯救,只对那人抱有期望。但是,现实未免太残酷了。最终迪尔波里也没能从旧友口中得到半点慰藉。葛兰蒂对二人的往昔付之一笑。他无法容忍,因此亲手杀掉了他。
迪尔波里当时究竟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没人知道。
仅能确定的是,若这样的男人得到圣杯,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吧。
可惜,他没能成功。他死在了自己从者手里。
尽管被assassin宝具炸坏的修道服破烂不堪,但里面的圣裹尸布依然发挥着护体的作用。外衣被扒走后完全暴露在archer面前的身体,只是一具再普通脆弱不过的“肉身”罢了。
他的命运,就此终结。
杀死自己的御主后,archer转向站立在一旁观看的assassin,好像带着某种目的般慢慢移步到门前。神父的死驱散了巨汉眼中的仇恨之火,可是怒气和杀意依旧没有烧尽。
“第二击,惩戒巧舌如簧的小人!”
赎罪远未完成。从这掷地有声的宣告中,assassin终于意识到archer的杀伐远远没有结束。
“怎、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
assassin瞠目结舌。他原本认为已经说动了archer,所以他绝不可能迫害自己。
“我们不是达成一致了吗,不是说好了吗!”
黏有神父肉片的斧剑高高举起,斧剑的主人完全不理会assassin的尖叫。
在那瞬间,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时间仿佛停止了。在那万分之一秒的空隙间,自己的master迪尔波里、将servant派过来的未知魔术师、以及assassin,这些想要利用他的人,无论是相处过数日的神父,还是从未见过真面目的那两人,好像都在同一时刻演变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谱讥笑着他,最终这张脸变成了海格力斯自己。
仿佛自嘲一般,看了那副光景的灰色servant,发自内心地,用轻蔑的表情射向assassin——和他背后的master。
archer的吼叫变得粗暴起来。
“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我早就已经——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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