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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南。
皇城私牢。
燕云峤的红缨枪还是浴血的模样,歪歪的立在铁牢外的石墙上,并未被收起来。
一次次吸满鲜血的穗子,还是沈倾在他第一次南下淮州之时,当晚亲手缠上去的。
沈倾一贯的动手能力都不强,能把红穗子缠得这么紧,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差点还伤到了手。
燕云峤走过去道,“先生让我自己来吧,当心伤了手。”
“我说了,这刀第一次跟着你开刃,意义非常,我要亲自为你扎缨。”
他想伸手去夺枪头,沈倾却侧过身子,刀锋很利,燕云峤看的心惊,一时不敢乱动。
沈倾坐在书案前,沉重长-枪搁在桌面上,笔墨都被放在另处将地方腾开来。
笨着手一点点把穗子想方设法的弄得更紧,什么编上去,找点极细的麻绳缠上去,甚至还想用浆糊试着粘上去,反反复复弄得手指都破了皮。
燕云峤就站在他伸身后一点点的皱起眉头,唇瓣抿的紧紧的。
他太想弯下身去抱住沈倾,却不敢,他们只是师徒之情,教导之恩,这种时候,纵然他已经胸腔情绪翻滚,泛滥成灾,也只能俯下身借机跟沈倾凑的近一点。
然后伸手上前,在先生要躲开的时候一把握住刀锋底端,“我不拿走,我来帮先生。”
于是肤色深了一些,指腹也糙了很多的手夹将沈倾白皙细腻的双手围在中间,找到中间的两个小洞,从中穿了进去。
沈倾要自己来,就学着穿,几乎等同于四体不勒的他,做这个更是为难,燕云峤就握住他的指尖,带着他梳理好红缨,再一次次尝试着完全穿好,沈倾手背上的皮肤柔润光滑,他强忍着狂跳的心脏。
偷偷的来暗自激荡,又无耻又无法自拔的喜欢。
掀开眼皮,面前就是同他隔着一扇铁门的红樱枪。
上一次分别也是在牢房里,风水轮流转,其实先生哪里需要他来救,不碍事就是好的了。
具体是第几天他有些记不清楚,在牢房里昏迷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
除了第一天有人将他带进来,然后就是来去连句话也没有的太监,他没胃口,不想吃,也没说出来,就真的好像没人来送饭了。
再往后其他的时间里,他一天有十个时辰全都在睡觉。
有人对他用了药,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却在短暂的清醒时分想不明白。
只是做的梦好像明白他的想法,这段时间就像将自己与沈倾经历过的种种,都过了一遍。
每一个梦里都是自己年少时的羞耻克制,相伴时的怯意舒适,沈倾每一个对他笑的时候,他偷偷藏在落了灰的箱子里那些一个人练字写到的深夜,就为了卯时去找先生,能看见先生的笑脸。
梦境几乎快要拉着他一直睡下去。
每一次定格消散的温柔画面都不是假的,是他跟沈倾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过往,全是沈倾。
被绑住了双手架在刑架上,并不是个能让人没有感觉的姿势,按照平时,应该一刻钟都受不住。
现在借着难得的清醒,他看清楚了捆绑双手的铁链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束缚,陷进皮肉里留下来紫色的痕迹。
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或者是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不觉得饿,也感觉不到渴。
闭上眼就是沈倾,不止不觉得厌烦,那些岁月静好甚至吸引着他不要再睁开眼睛。
就这么睡过去,也不错。
再一次醒过来,还是在刑房里,他是伴随着铁索的声音醒过来的。
眼前的人不是沈倾。
就算是沈倾,他怕也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季凌双踏着精致刺绣的锦靴踩进牢房里,燕云峤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张口居然是,“这不是你们君上的私牢吗?”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出去,倒关心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季凌双进来以后,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劲装,领口袖口靴子的做工极为考究,暗卫的打扮。
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收到他的视线就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燕云峤这会儿却有些想笑,奈何没吃没喝,好像连笑出来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重复问道,“你为什么能进来?”
“君上是我的君上,我为什么不能进来?”季凌双反问。
燕云峤一时哑口,“什么叫,你的。”
“我的就是我的。”季凌双倒是干脆,“我说服了目前朝中的两位重臣,联合前朝元老逼大将军交出兵符,亲自领兵救君上于危难之时,怎么当不起‘我的’这两个字。”
燕云峤做了个点头的动作,“君君臣臣,应当。你说的太过暧昧,不好。”
顿了顿,道,“他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几十个太医围着,躺在床上还在批折子,伤能好的快吗。不过没伤及要害处,过阵子就恢复了。”
说的容易,先生那么怕疼,少不了受折腾。
他亲眼看见了沈倾伤的有多重,从未想过沈倾也会有为了他不顾自己的时候,尽管最后的恩怨两清让人听了难以接受。
先生想跟他两清,还把他押进自己的私牢里,这不是沈倾的做法,沈倾那么敢算计,什么都能用上的人,也会为了他伤了自己,众目睽睽之下留着这个敌国的大将军不杀,落人口实。
旁的人看不到这些,他却都能想到,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两清。
就算是天召和燎南,也不可能从此两清。
他跟沈倾,更不会。
命还在这里,他在等。以往找不着先生,现在离得这么近,他对着先生有极好的耐心来等。
这时季凌双突然抬起脸,认真端详了他一番,“你已经十天没有进食过了,感觉怎么样?”
燕云峤愣了愣,三五天的,他还算能想通,怎么一下就过了十天,他的兵,还有赵定,都怎么样了。
“不过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季凌双伸手按了按他的腹部,不像是空腹的样子,一侧嘴角勾起来轻笑,“原来是有人不想让你死啊。”
燕云峤这会儿离得近,才发现这个人跟沈倾长得有三分相似,鼻子和脸部的轮廓很相像。
季凌双又道,“吊命的药很贵的,你都这样了,打算拿什么赔?”
燕云峤不答,问了第三个问题,“我的兵,都在哪?”
“牢里,还能在哪。”季凌双道,“总不可能他们打到燎南的地盘上还让他们风风光光的鸠占鹊巢。”
胜者为王,他总是能在行军上顺风顺水,如今栽在沈倾的手上,也算是技不如人。
燕云峤道:“你喜欢沈倾。”
季凌双并没有纠正君上的姓名,更没因为燕云峤的的态度生出来那些贵公子的脾气,他看上去跟沈倾的年纪差不多大。
燕云峤又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很像他。”
“我的亲哥哥,当然像他。”季凌双这会儿心情才好了些一样,将腰间的玉笛取下来。
湛蓝的穗子上垂着一个手雕的白色玉石,一小两下,跟着通体白玉的笛子一起,晃花了燕云峤的眼睛。
绑住手腕的铁链跟刑架摩擦,响动在空旷牢房里格外明显。
“急什么。”季凌双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这是我儿时送给君上的。要不是这玉笛,又怎么能找到他。”
燕云峤的脑海里很快将梦里那些伴他入眠的悠扬笛声闪了一遍,以及最后以想听沈倾吹笛为借口看看这支笛子,也被沈倾婉拒,宁可拿给他玩,却不吹给他听。
原来这支笛子,吹出来的调子,也不不一定都是给他听的。
淮州那会儿,就别有他意了吧,还是更早。
“这块白玉吊坠,是我刻得。”燕云峤道,“我的枪,也是沈倾亲手扎的樱。”
“燎南的君主,给天召的将军出征扎樱。”季凌双看向他,“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燕云峤的感官有些微的迟钝,此时眸中透出些不解。
季凌双笑道,“这不是天召,出不了这种荒唐事。我也没你们儿女情长,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君君臣臣,他一辈子都是我的君上。”
燕云峤脑子里再迟钝也能从那笑意里看出来荒凉,淡道,“因为他是你亲哥哥。”
季凌双摇摇头,抬手挥退了牢房门口的暗卫,那人似乎有些不愿意走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消失。
“我知道你对他看的有多重。”季凌双这时才道,“君上,他不会对你动心的。”
燕云峤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否还是准确的,这个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人,跟先生的交情匪浅,比他要多很多很多年,救先生与水火之中,也对先生心怀绮思,哪怕他不认。
他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了对自己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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