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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一次怄气,就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谁也不肯先低头。直到进了襄阳王的地界,云遥一行与丁兆蕙他们分别前,丁兆蕙神神秘秘地拉过她,对她这样那样说了一席话,她的脸色才好看些许,看白玉堂的目光也没有那么气愤了。

白玉堂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挠痒痒,对丁兆蕙说了什么非常好奇,可丁兆蕙缄口不言,云遥讳莫如深,他撞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来找公孙策:“公孙先生,你可知他们说什么了?”

公孙策表示不想插手年轻人的爱恨情仇并且闭上了眼睛假寐。

白玉堂:“……”

也是因了这一路的小打小闹,进襄阳地界后,才没有被宛如海啸般涌上来的事务给苦闷死。

襄阳王做得那些事委实太过分——强占田地、强抢民女、欺老凌弱,简直就是个“更上一层楼”的庞昱。

庞昱好歹还知道自己效忠的是谁,襄阳王不仅压榨百姓,还想在失了民心的前提下谋反,偏偏他作为皇帝的亲戚,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有上奏的不是半路被他的人收拾了,便是在皇城被解决了。

颜查散到任后,与公孙策一连几日夙夜处理告襄阳王的呈子。云遥每日跟在他们身边,见了无数张哭得不能自已的脸,也见到了不少专门来找茬的。

可一旦在衙署安顿下来,做事便得顾虑不少。云遥不便在明面上直接把来找茬的踢出去,憋屈得很,所幸公孙策的唇枪舌剑威力惊人,震撼了不少上门挑衅的,再配合颜查散的安抚,几日后,无论是状告襄阳王的还是找茬的,皆少了许多。

耳根清净了,云遥便安得下心休息休息。

这一休息,她才发现,似乎许久没见过白玉堂和展昭了。

她寻了个颜查散歇息的时刻,颠颠去问:“颜大人,为何白玉堂……和展大人好几日都不见踪影?呃……当然,我也不是很好奇他在哪里,我只是觉着,身为护卫,不寸步不离保护大人,非常失职!”

颜查散装作很赞同地咳了咳,十分善解人意:“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白护卫与展护卫此番,皆是有其他要务在身。我派展护卫去搜集奸王压榨百姓的证据,因要乔装打扮,白日里便不好出现在大家面前,他走的时候你歇息了,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是以你才好几日不曾见过他。”

说了这么半天没说到云遥想听的,云遥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原是这样,我知晓了,那白玉堂呢?呃……我不是关心他去了哪里,我只是觉着……”

觉着什么,她还没说,便见颜查散疲惫的眸子里浸了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朝门口一努嘴:“喏,白护卫不是在这呢。”

云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玉堂正迎着落日前的最后一缕余晖踏进门。暖洋洋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中和了他身上的不近人情。

云遥觉着脸颊微热——白玉堂这张脸,无论她看了多少遍,都还是会忍不住赞叹。

她才不会承认每次与他怄气,见到他的脸气就先消了一半,这样显得太没气势。于是她清清嗓子,板着脸,站在颜查散身后冷笑着朝白玉堂翻了个白眼。

白玉堂:“……”

他一身仆仆风尘,面上严肃,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搭理云遥,先对颜查散行了个礼,而后凑近,低声道:“有眉目了。”

颜查散顿时一喜,忙引他去书房,随口嘱咐云遥:“云姑娘,劳烦你请公孙先生过来。”

云遥隐约觉着自己被当劳役使了,心里不服气,腿脚却很听话,乖乖地出去找公孙策。

颜查散状似不经意地偏过头,见云遥离开,才暗暗舒了一口气:“打探到了?”

“真如传言,襄阳王建了一座直耸入霄的楼,取名为冲霄楼,按八卦五行之术建立,我前夜去的时候,正值阖门之期,楼门紧闭,便没对你们说。”

颜查散知他是不喜废话之人,问道:“除此之外,那冲霄楼可有何不妥?”

“有。”白玉堂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压低声音:“昨夜去探时,遇到了智化智先生。冲霄楼结构复杂,外有八卦,内有六十四爻,按八门安置,危险非常。我们一道在冲霄楼迷了路,幸亏遇到一个江湖朋友。”他顿了顿,并没说这位江湖朋友是谁,只道,“他与我说,奸王的确是在冲霄楼内放了盟单兰谱,但是放置的位置很隐秘,他也不清楚在哪里,叫我们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

颜查散脑中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他斟酌着道:“若是非常人所能及,那么……”他突然顿住,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

白玉堂知他想说什么,抿了抿唇,没吱声。

方才他有意将云遥支开,便是怕云遥知道这件事,揽下去探冲霄楼的任务。他不愿意让云遥再冒任何险。

突然,院中响起了一声清喝:“往哪里跑!”

颜查散反应过来那是云遥的声音时,白玉堂已然如疾风掠了出去。

云遥与一蒙面黑衣人在屋顶过了数招,刀剑碰撞的清脆声音响彻安谧的院子,不多时,慢了一步的兵卫便将衙署层层包围住。白玉堂几步掠上房顶,一边呼唤云遥退离,一边拔刀。便在这时,变故陡生——那黑衣人眼看逃离无望,竟以整条左臂为代价直直迎上云遥的攒心钉。

攒心钉不知卡在了哪条骨头缝里,一时竟然没拔得出来。他趁着云遥愣怔的这一瞬间,手起刀落,砍掉整条左臂,朝房下站在书房门口的颜查散猛扑了过去。

兵卫们反应不可谓不快,弓箭手万箭齐发,将他活生生射成了一个筛子,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黑衣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倒下时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颜查散的衣襟下摆。手离他的脚不过咫尺间,却再也没能前进一分。

云遥好容易将那条断臂扯下来,回头一看这情形,倏地愣了愣,大声喝止了想要查看尸体的白玉堂。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僵在半空,不解地回头看云遥。

满院都是刺客零零落落的血,云遥的手上、面颊、白衣上也沾了些许——那是她用力拔断臂的时候沾上的。她方才便觉着不对,寻常人的血,腥红,泛着铁锈味,而这人的血却泛着一股行之将死的腐臭,以及浓重的草木味道。

天生对花草极度敏感的她,此刻右眼皮剧烈地跳了跳。

轻飘飘跃下来,在白玉堂身边站定,悄然避开了白玉堂想扶她的手。她四下看了看,对白玉堂道:“院子里的人原地待命,不要让他们出去,血迹也别清理,离这滩血远些。”她抬起尚干净的袖口抹了一把脸,又对颜查散说:“颜大人,你随我来。”

她弯下腰,提起那筛子的领口,将他拖进了一间房里。

“颜大人,脱衣服。”她关好门窗,严肃地颜查散说。

颜查散先是一愣,而后脸颊一红:“不、不可……”

“颜大人,我怀疑他的血里有东西。”她说罢不看颜查散,自顾自地将那男人的尸体翻了个身,扯下他的面巾。

尸体七窍流血,面容清灰,形容枯槁,眼睛下偌大的一片青紫色。云遥拨开他的眼皮,只见他的眼白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睛,中间只有一个宛如针扎的小红点。

颜查散脱了外袍,凑过来,略为吃惊:“云姑娘,这是……”

“我怀疑他有病。”云遥一字一顿,说得笃定。

“颜大人,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不要见人了。”她翻了一遍刺客的身,没摸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用掌心凝了一簇火,将尸体就地焚毁,“我一会出去看看外边的人沾没沾到血,你快些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不等颜查散说什么,她站起身拉开门,直直对上白玉堂担心的视线。她张了张嘴,旋即轻声笑了一下:“我去洗洗,太脏了。”

“云遥!”他作势要拉她的手臂,被云遥轻飘飘躲开。

云遥摇头:“我怀疑那人有蹊跷,血的味道不对。我身上沾了他的血,等我洗干净再来找你。你先去看看那些人,没沾上血迹的放行,沾到了血的,你想办法把他们留下。”她把目光放到院子里排排站的兵卫们身上,低声道,“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白玉堂微垂了眼眸,视线扫过她发白的脸庞,落在她手臂上氤了一大片血的地方,正要说话,她已自顾自转身,只好目送着她离开。

云遥直到转过回廊,视线所及再也见不到人,才松了一口气,绷紧了牙关,右手轻轻按在左手臂上,摸索着轻轻按了按,拔出一根银针。

她方才与刺客交手,被刺客断臂时喷了一身的血,这点伤口倒是被掩盖住了。这银针刺入手臂时没什么感觉,□□时有一丝痛感,而且她又闻到了腐烂草木的味道。

她仔细将银针收好,打算闲了寻几个懂医术的问问,便唤了人烧水沐浴。

白玉堂做事她是极放心的,泡进热水里的那一刻,她舒服的把头埋了进去。热水轻抚过她每一寸身体,云遥缩在水底吐了一串泡泡,舒展了一下手臂,化出了原身。

她是凤凰台莲池里的一株莲花,天生天养,吸收了无数仙泽灵气,本身便是这天地间最灵的药,自己便可为自己缓解疲惫。

热水缓缓冷却下来,纯白的莲瓣轻轻颤着,莲叶随着水波晃动,细看莲叶上有一道划痕,正在逐渐变淡。

少女湿淋淋地从桶底钻出头来,头发湿漉漉沾在额头、肩颈,墨色长发衬着如雪的肌肤,精神气十足,越发显得明媚。

她简单地擦了擦水,裹上干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打量那根银针,湿发被随意地拨到一侧肩膀,发梢滴着水,顺着肩膀向下淌。

白玉堂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半透白衣、纤弱美人。

他脚步一顿,喉结上下滚动,当机立断转身关门。

“白玉堂!”云遥叫住他,没抬眼,看似随手招了招,“你过来。”

白玉堂脚下像是生了风,身体轻盈地被风托着,不容他拒绝,便双脚腾空,被硬生生送到了云遥的床上。

他僵直着背,坐姿宛如一棵老树,眼不斜头不歪,直直地盯着木桶。末了又想到,盯着女孩子的洗澡水也不大君子,又僵硬地移开视线。

“你看。”云遥轻轻开口。

满屋子的清冽莲花香萦绕在他鼻尖,他屏住呼吸,缓缓回头:“看什么?”

云遥丝毫没意识到他此刻的窘迫,凑过身子,尚湿的发尾堪堪碰到了他的手。

“这根银针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云遥眨着又圆又亮的眼睛看着他,把针抬到他眼前,却不让他碰,“但你闻闻。”

鼻腔中除了莲花香气,还涌进了一阵颇为刺鼻的味道。就好像一阵瓢泼大雨之后,传来的泥土味道与腐败的草木气息。

他皱眉:“这是什么?”

“唔,就那个刺客偷袭我,我一时大意,被刺中的暗器。”她淡淡地说。

白玉堂立刻就要检查她的身体。

“无碍无碍,”云遥往上撸袖子,给他看光洁的手臂,“我没事啦。外边那群人怎么样了?”

“处理好了。”白玉堂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她的手臂,“地上那滩血你说别动,五爷便没动。不过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我那时只是下意识地心慌,”云遥叹了一口气,“直待我仔细看了看那尸体,发现他病入膏肓,已是毒侵肺腑。他临死前又是那般举动,我便下意识想到,他兴许是带了什么毒药。但我中了针,并未觉着身体里有不适。”

“不过呢,我体质特异,兴许这点小小把戏在我身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颜大人身体也没有异常,”白玉堂眨眨眼,“别的人也是。”

云遥小心拿帕子包好这根银针:“想不通,一会儿去问问公孙先生,他该懂这些吧。”

她说着抬起头,见白玉堂正皱眉盯着那根银针。

余光瞥见他的耳垂红得滴血,云遥朝他伸过去的手一顿,转了个方向,捏了捏他的耳垂——果然烫的不行。

“你热吗?”云遥关切的问候把白玉堂魂唤了回来,只听她问完,白玉堂这回从脸红到了脖子。

云遥:“……”

他回过神,慌乱地接过银针,别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白玉堂还没站起来,云遥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将手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的手冰冰凉凉,一动便带来了甜甜的少女馨香。

“你好像有些烧。”云遥认真道,“该不会是我没异常,你有异常了吧?”

“不对呀……”她探着脉,又觉毫无异样。嘀嘀咕咕,脑子里一时想不明白。

白玉堂认命般地扯下她的手,转过了头。

她方才老老实实坐着,宽松的中衣仅是湿了些许,方才那一番乱动,长发凌乱地铺在肩膀上,沾湿的衣衫贴着身体,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

白玉堂按住她,深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才道:“五爷没事,你、你先换身衣服吧。”言毕,转过身,几乎是踉跄而逃。

云遥云里雾里地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脸颊腾地红了。

***

公孙策也没看出那根银针有何异样,便将其包好,珍而重之收了起来。一连数日,衙署的人都活蹦乱跳的,各司其职,收集证据的收集证据,接待百姓的接待百姓,连颜查散都颇为健康地跟襄阳王打了一趟秋风。

云遥慢慢放下心的同时,深深嘲讽了自己一番——学艺不精便算了,还在这里传谣言,该打,委实该打!

展昭的任务是收集襄阳王压榨百姓的证据,每日大半时间都在外,而白玉堂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活,天天研究八卦阵。

能陪自己的人都忙着,云遥这一闲下来,便有些无聊,于是她缠上了公孙策。

恰逢这日公孙策背着个竹筐,说是要去街上采买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云遥想也不想便跟着他去了。

城内铺子不少,但是药材却被严格控制住,想买药材走得流程甚多。公孙策和云遥纳闷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离开。

“公孙先生,你觉着蹊跷不蹊跷?”云遥压低声音,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四周。

“嗯,明明前几日还不是这样子的。”公孙策见她谨慎,便也小声问,“怎么,有人跟踪我们?”

“没有。”云遥看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便问他,“我们回去吗?”

公孙策摇头:“我去城外一趟吧,看看能不能采摘些草药。”

云遥自然是要随着一道去的。

可他们只走到城门处便被拦了下来,守城士兵与她们打马虎眼,说什么城外野兽出没不安全云云。

别的行人进出自由,唯独她与公孙策被拦住,饶是公孙策脾气好,此刻眉心也不住地跳动。

他一边僵着笑容与将士拉扯,一边暗里按住云遥,生怕她一个暴怒拍死这些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云遥却安静如斯。

他们出这一趟门一无所获,蔫蔫地回去。回来时走的小路,无甚行人,云遥一直在出神,公孙策思忖着是否应该关心一下她的反常,视线里蓦地出现一个白衣身影。

公孙策松了一口气,朝白玉堂招了招手,自己忙不迭地跑了。

云遥正发着呆,直撞到他怀里才回过神,身子一歪,白玉堂顺势揽住她,轻轻刮了刮她鼻尖,懒洋洋地问:“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云遥咬住下唇,面上非常纠结:“我似乎看到姐姐了。”

“云遇?”白玉堂沉吟,“她也在此处?”

“该是在的,但很奇怪,我先前一直没有感受到姐姐的气息。”云遥歪在他怀里,脸靠着他的肩膀,“我方才担心公孙先生一个人不安全,便没去追。待夜深人静了,我再出门看看。”

有些话梗在了喉咙口,白玉堂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搂她的手臂。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倏然想到那日的旖旎,白玉堂顿觉掌下的肌肤滚烫,不自在地咳嗽:“云遥,你姐姐不大看得上五爷,所以……”

云遥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所以,她会同意你嫁给五爷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就好像原本一头威风凶猛的兽面对心上人时,小心笨拙地藏住了自己的利爪与獠牙,只余下毛茸茸地兽头供她搭手,生怕吓到她一样。

云遥心里一片柔软,抬手摸了摸野兽的脑袋:“你娶的是我又不是我姐姐,要我姐姐同意作甚?我喜爱你,想嫁给你,没人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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