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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碎叶城休整了五日,使团继续向西进发,穿过一片茫茫戈壁荒漠,总算是来到了西凉境内。
如今西凉和大邺交好,负责招待的官吏见了他们,跟瞧见了祖宗一样,态度格外热情。加之为首之人又是戚展白,这份“情”便有些“热”过了头,成了殷勤。
王庭内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下榻之所,里头一应陈设、吃穿用度皆为所有到访使团中最高待遇,几可与王室相媲美。
春纤和春信领着雪藻他们去收拾屋子,关山越忙着在住所外部署巡逻防备。
几日马车坐下来,视野里除了黄沙就是黄沙,沈黛身心俱疲,本想一到地方就赶紧一头栽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可打眼瞧见这漫无边际的草原,她又直了眼,疲惫顿消,央着戚展白带她出去逛逛。
草原的秋天,自有草原秋天的味道。
接天的翠碧被风吹拂成一片薄黄,像铺了条黄澄澄的毯子,间或夹杂着各种浅紫深红的小花,华美而不萧瑟。天空高远,偶尔有一两只南飞的大雁呱呱而叫,浅黑色羽翼掠散一朵云,划出纯白弧线。
沈黛寻了块风景独绝的地方,披了帷布坐上去。
塞上秋风猎猎从耳边涤荡而过,鬓发撩得面颊隐隐发痒,她侧头轻蹭了下,眯起眼迎上去。
沈黛从前的天地,只有帝京城里的日升日落。而今随戚展白西行,见识了两辈子都不曾看过的风景,才对他誓死守护的山河有了入微的了解。
虽说前路仍迷雾重重,但不得不承认,她是足意的。
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声,是戚展白在和那群草原壮士比试箭术。
靶子设在百步之外,风又是横向而来。可他十支箭仍旧全中,且箭尖都笔直贯穿靶心,把那群以弓箭见长的西凉人看得目瞪口呆。
静默片刻,周遭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
沈黛两掌拍得最欢实,很快也来了兴致,命人拿来一副小角弓,自己颠颠跑过去,学着戚展白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取箭、上弦,对准靶心挽弓。
见她这般认真,戚展白颇为惊讶,大方让出自己的位置,还好心上前指导,“你这姿势不对。”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沈黛娇脾气上来了,扭着身子不让他碰,“我有我自己的路数,我哥哥就是这么教我的。这是我们沈家祖上传来的秘术,百发百中,你不懂。”
哦。
原来她竟然比他懂射箭。
戚展白捺着嘴角挑了下眉,摇头失笑。
小东西,当真不识好歹。外头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挤进他麾下,就为求他教导一回骑射,他都没答应。现在送上门指导她,她倒不稀罕。
两手一抱胸,他也不管了,扬了扬下巴,道:“行,就照你的路子来。”
“本来就该照我的路子来。”沈黛得意地哼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准目标一松弦。
就听干脆利落的一声“咻——”
羽箭飞了足足有三步之远!三步之远!然后大头朝下,义无反顾地径直扎进了草地里头。箭尾摆啊摆啊摆,在空中画出一个无形的讽笑。
气氛尴尬地凝固了一瞬。
戚展白“噗嗤”笑出声,低下头,胸膛闷闷发震,“嗯,不愧是你沈家祖传的秘术,你哥哥都没你修习得好。”
沈黛:“......”
这确实近得有些说不过去,不用弓,直接拿手丢都比这远。奇怪,她明明就是按照戚展白刚才的样子,照猫画虎张的弓,就算臂力不济,没法中靶,那也不至于这么惨吧......
她本能地想说是自己失误,不作数,但见戚展白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她那娇贵性子又腾腾窜了起来。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扯着戚展白衣袖,拉他站到自己位置上,指着地上那箭说道:“你瞧你,这几日荒废武功,连箭都不会射了。”又抬手指向远处正中靶心的那支箭,“还不如我呢。”
一通瞎话说完,面不改色心不跳。
杏眼明媚而干净,清灵灵望住他,似潋滟着一池秋水,仔细一瞧,眼角眉梢分明还藏着狐狸般的狡黠。
这可真是被他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戚展白攒眉“啧”了声,半掀眼皮,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你这......”
“哎呀!”沈黛打断他话头,丢了小角弓,一下钻到他怀里,抱着他的劲腰,纤细的身子小幅扭动,声音娇得能掐出蜜来,“小白,是不是啊?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
秋日的衣裳还不算厚,小姑娘贴着他身体磨蹭,每一丝细微的蠕动都伴着绵柔的气息,顺着织物的经纬渡来,如秋日云朵一般,悠悠远远飘进他胸臆。眼神更似飘摇的小舟,偷偷载上他的心,不知不觉便荡去了云深不知处。
戚展白下意识张口就要答应,可念头一转,若每次都叫她得逞,那成亲以后,她还不得上房揭瓦?那家里还能有他的地位吗?
他又强行咬住舌尖,冷着脸哼了声,跟她无声对峙。
两人正僵持着,旁边传来一串脚步声,“哟,展白,看来我这来得不是时候啊。”
沈黛循声扭头。
远处携手并肩行来一对年轻男女,皆是笑颜。
男子身着雪底金钩的皮袍,眉眼张扬,风吹动他冠上翠羽明珰,发出细碎绵长的声响。乍看之下,他五官与宇文涟、宇文滋相仿,眉骨却不似他们那般宽挺,容貌更偏向汉人。
旁边女子则完全是一张汉人面孔,身上的衣裙相较其他西凉姑娘,颜色要偏素,却不失华丽。行动间,裙上千层褶皱如细波漫浮,更衬其气质若兰。隐约还可瞧见底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瞧清楚来人,戚展白抬起右手搭在自己左肩,略略欠身,朝他们行了个西凉的问候礼,“国君,大妃。”
沈黛恍然大悟,原是西凉的下任国君,宇文均。
那位凤澜郡主的儿子。
宇文均朗声笑,捶了下戚展白的肩,“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咱们俩还跟从前一样。我喊你展白,你唤我阿均就好。”
瞥见戚展白手里的弓,他指尖在两人中间点了点,“你们这是在练箭?”视线落到地上那支箭,一顿。
西凉人都擅弓箭,他大约也是第一见到这么近距离的射程,又由不得折起眉心,茫然“嘶”了声,“这是......”
沈黛本还在惊讶于他们两人的熟稔,听到这话,脑袋“嗡”了声,忙在袖底拽戚展白的手。
两道秀眉耷拉下来,小眼神越发软糯无辜,方才还是一朵娇艳的海棠,转眼就经霜沁雪,随时都快蔫了似的。指尖在他掌心可怜兮兮地画着圈儿,似有若无的触感,仿佛就捻在他心上。
戚展白的心,就这么没出息地被看软了。
在心底暗暗踢了自己一脚,咳嗽一下,正声道:“最近习武不勤,箭术有所荒废,叫阿均看笑话了。”
宇文均倏地睁大双眼,手指在箭和他之间来回打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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