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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举人时而挑刺,时而表扬,甚至还给兄妹俩都喂了药。

李狗剩从神志清明到浑浑噩噩,随着药效减弱,又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他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更不知李盼娣是如何熬过来的。

时至子夜,他与李盼娣才被刘举人放过。

他瞧着那处沾染的血液,想看一看李盼娣如何了,却又不敢看。

踟蹰之间,刘举人出去了,守在门外的龟公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胡乱地为他穿上衣衫,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向外拽去。

他回过首去,匆匆一瞥,居然发现李盼娣昏迷了。

“放开我!”他急欲挣脱龟公而不能,只得在经过百花楼的嬷嬷面前时,哀求道,“救救她,救救我妹……救救芍药。”

后来,为了得到李盼娣是否安好的确切消息,他向齐嬷嬷下跪,并主动要求多接些喜欢刁难人的客人。

齐嬷嬷不是甚么善人,倒也是说到做到,告诉了他李盼娣还活着的消息。

他正开心着,乐极生悲,赫然见到了刘举人。

由于心有余悸,他连连后退,却被齐嬷嬷逼着不得不迎上前去。

幸而,这回刘举人并未再让他与李盼娣乱/伦,而是当了他的客人。

尽管恨不得将刘举人扒皮抽筋了,但他不敢露出一丝不情愿,更不敢有一点怠慢,唯恐刘举人又逼着他亵/渎妹妹。

即使刘举人用着可怕的器具,他都必须笑脸相对。

后来,刘举人偶尔会光顾他,约莫一个月一回,没有一回让他好过,最严重的一回,他足足卧床半月才见好。

刘举人其实并非断袖,说是喜欢他的样貌,才勉为其难地点他作陪。

再后来,他遇见了宋若翡,宋若翡为他赎了身。

现如今再见到刘举人,他立即冲了上去。

他向来懦弱、顺从,但这一回,他该当有仇报仇。

他到了刘举人面前,见刘举人四肢不再,肮脏不堪,臭不可闻,将自己本来打算挥出去的拳头收了回来。

如此狼狈、凄惨的刘举人根本不值得他动手,他的不屑便是对于刘举人最好的报复。

是以,他笑吟吟地道:“程大人,这又丑又脏的老东西是谁?”

果不其然,他发现刘举人目中射出了急欲将他生吞活剥的戾气。

程桐曾在虞府中见过李新雪,亦曾在调查李家村的案子时见过李新雪,闻言,他敏锐地觉察到李新雪与刘举人之间有过过节。

李新雪曾是暗香阁的小倌儿,刘举人又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想来刘举人定然曾糟蹋过李新雪。

因而,他并不多问。

李新雪轻蔑地扫了刘举人一眼,啐了一口,便往流云客栈呼朋引伴去了。

他岂能容许曾经被刘举人祸害过的花娘、小倌儿错过刘举人这副大快人心的惨状?

程桐方要将刘举人送到医馆去,突地听见刘举人道:“香……香韵变成……变成了老朽……”

这其实压根不用刘举人说,他便已猜到了。

这世间不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刘举人,那么刘府那个刘举人便只能是香韵了。

刘举人用浑浊的双眼盯住了程桐:“杀了香韵!杀了芙蓉!杀了芍药!”

程桐知晓香韵与芙蓉是谁,却不知芍药是谁?正要问,却被来自流云客栈的花娘、小倌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新雪立于其中,听着受害者们用最为恶毒的语言诅咒刘举人,不由发笑,从唇角含笑到前俯后仰。

他一抬眼,便瞧见了李盼娣,兄妹俩当即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双眼。

程桐身为县令,审理案情乃是职责所在,但作为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刘举人已然奄奄一息,即便他对于刘举人生不出丁点儿同情来,他仍是得将人带走医治。

他只能命捕快们驱散了人群,以结束这场好戏。

刘举人被他送到了医馆,而他自己则打算去刘府抓香韵。

岂料,他一出医馆,远远地便看见了“刘举人”,这个“刘举人”显然适才便在了,应是披着别的皮囊隐藏于人群之中。

宋若翡听闻消息,堪堪赶到,便看到了从“刘举人”变成“苍狴”的香韵。

程桐一面取了锦帕来擦手,一面行至香韵前面,温言道:“随本官归案罢,太多无辜之人死于你手下了。”

香韵摇了摇首:“我不愿归案,不愿被关入黑漆漆的牢房。你若有何想问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桐知晓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香韵的对手,故而,他并不坚持,而是一指前方的酒楼:“我们去那儿说话可好?”

香韵并未反对,跟随程桐一行人上了酒楼,进了雅间。

程桐屏退左右,仅余下宋若翡。

他这才问道:“其一,你为何要在李家村进行屠/杀;其二,你为何要在秦楼楚馆进行屠/杀?”

这两个问题,他其实已猜到答案了,但他想听香韵亲口说明白。

香韵面无表情地道:“其一,李家村村民为父为母者大多卖儿卖女为生,我不认为他们有活下去的必要。我的父母原本是打算将我送入宫中做阉人的,但因为暗香阁出价更高,所以他们将我卖入了暗香阁。

“我不知是被卖入宫中好过些,还是被卖入暗香阁好过些。可我知道如果由我来做选择,我宁愿沦入畜生道,都不愿作为他们的孩子出生。出身于李家村的孩子们中像我这样的不计其数,我不能坐视事态再恶化下去了;

“其二,秦楼楚馆暗无天日,不是人待的地方,一旦进去了,别想着全须全尾地出来。如我这般的小倌儿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还得强颜欢笑,而客人们只要能付得起嫖/资,要如何对待我们皆是被默许的。我认为那样的人间炼狱不应该存在。”

程桐质问道:“你可知晓你在这两次屠/杀中害死了不少无辜之人,其中甚至还有与你一样的可怜人?”

“我不是故意的。”香韵笑了笑,“待我下了地府,再向他们赔罪罢,不过我大抵会直接下十八层地狱罢?可能见不到他们了。”

程桐叹了口气:“其三,你是如何区分将哪些人融化?将哪些人吃掉的?”

香韵答道:“我一般会将我认为罪孽轻些的人融化,将罪孽重些的人吃掉。”

宋若翡忍不住插话道:“李新雪……李狗剩的六弟与七妹何辜?你与李狗剩一样出身于李家村,一样被卖入暗香阁,想必有些情谊,你为何连他年幼的六弟与七妹都不肯放过?”

“狗剩……”香韵陡生恍惚,“我……我将他的六弟与七妹杀了么?我不记得了。”

宋若翡一字一顿地道:“你将他的母亲、大哥、六弟以及七妹全数融化了。”

香韵苍白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故意与否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杀了他们。”宋若翡见香韵的身体晃了晃,毫不留情地继续问道,“李狗剩的父亲失踪多日,是否亦被你吃掉了?”

香韵咬牙切齿地道:“他是个恶棍,死有余辜,我将他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吃了足足一日一夜,他乃是第一个被我吃掉的人。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狗剩怎会……怎会被迫……怎会……”

“他确实死有余辜,倘若死于你手之人每一个都死有余辜该有多好?”宋若翡望向程桐,“程大人请接着问罢。”

程桐待香韵的情绪稍稍平复些后,才问道:“其四,你是如何将人变成食人怪的?”

“我只消在他人身上任意一处咬上一口,便能将其变成食人怪。”香韵蹙眉道,“但我印象中,我不曾将任何人变成食人怪。”

程桐瞧了宋若翡一眼,宋若翡会意,道:“李家村那有一老妪,被你变成了食人怪,老妪咬了老翁一口,将其变成了食人怪,但一日后,老妪与老翁便相继因为没有食用人肉而饿死了。”

香韵按了按太阳穴:“许是我忘记了罢。”

宋若翡讥讽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晓万一他们没能被控制住,后果会如何?”

“会死更多的人罢。”香韵诚恳地道,“多谢你,让我少造了一些杀孽。”

宋若翡登时语塞,暗道:难不成这香韵有时会失去控制?所以他适才才会说他不是故意要杀无辜之人的?所以他才会不记得自己将老妪变成了食人怪?

程桐巡睃着香韵的身体:“其五,你的身体是否很容易便能恢复?第一次在暗香阁,你被贯穿了后心,第二次在红袖院,你被刺瞎了双目,又被齐腕断去了双手。但我看你现下好端端的。”

“对,我乃是苍狴之身,很容易便能恢复。”香韵算了算日子,“第一次大约花费了六日,第二次大约花费了四日。”

“其六,你能否通过吞食他人的身体,变成他人的样貌,且你是否用他人的样貌潜伏在郓县?便于隐藏身份?”见香韵颔首,程桐深感无力,幸好香韵自己收手了,不然,对于香韵而言,就算要将这郓县屠尽亦非难事。

香韵坦白道:“我其实一开始并不喜欢吃人,但我的身体喜欢吃人,且吃人能使我变成他人,还能给恶徒致命的惩罚,所以时日一长我变得喜欢吃人了。”

程桐发问道:“其七,刘举人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举人害死了我,我当然要报复他,那日我吃下刘少爷的四肢,变成了刘少爷,进得刘举人的房间,骗过芙蓉,将刘举人从刘府带走了,我打断了刘举人的双手双足,令刘举人与被我做成了人彘的刘少爷自相残杀,并承诺他们胜者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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