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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举人杀了刘少爷,我信守承诺,让刘举人活了下来,我用擀面杖惩罚了他,并将他也做成了人彘,放入了一酒缸当中。我还在酒缸里面倒了女儿红,又每日给刘举人好吃好喝的。刘举人起初并未弄懂我的意图,实际上,他吃得愈多,喝得愈多,便会愈痛苦。”香韵冷笑一声,“我最恨刘举人,因而我花了不少时日来思考要如何报复他,才能让他生不如死,程大人方才见到了刘举人的惨状,认为我这主意如何?”
所以说香韵只要吃掉他人的四肢,便能变成他人了。
香韵让刘举人与刘少爷自相残杀并未出乎程桐的意料,但刘举人竟然为了活下去而杀了刘少爷,刘举人此人禽兽不如,香韵所想出来的报复手段与刘举人甚是般配。
程桐如是想着,又听见香韵道:“郓县全城戒严,我很难将刘举人弄出城去,因此为了拖延时间,我只好将自己变成了刘举人。直到今日,我见刘举人命不久矣,便将他搬到了街上,好让他死前再享受一番他人的注目。”
刘举人确实命不久矣,在那样的情况下,除非有人能日日为刘举人清洗、医治,不然,根本活不久。
刘举人的身体已然大面积溃烂了,大抵救不回来了。
程桐面上不显,心下亦生出了快意:“其八,刘举人一案不可能是你单独所为,你的帮手是何人?”
香韵否认道:“我没有帮手。”
“芙蓉与芍药不就是你的帮手么?”见香韵面色微微一变,程桐不紧不慢地道,“本官是听刘举人指认的,芙蓉应该是刘举人的妾室罢?芍药呢?芍药是何人?”
香韵坚持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犯下的,与芙蓉、芍药无关。”
宋若翡明白程桐不会对替/天/行/道之人赶尽杀绝,遂问道:“芙蓉与芍药是否仅仅涉及刘举人一案?她们是否曾受过刘举人的迫害?倘若答案是肯定的,你大可放心地告诉程大人,程大人不会追究的。”
香韵自然不信。
偏生这时候,雅间的门被叩响了,有人在外头道:“程大人,芙蓉已带来了。”
程桐下令道:“带进来。”
下一瞬,门被打开了,芙蓉被带了进来。
香韵故作镇定地道:“芙蓉的确是我的帮手,但这并非出自芙蓉自己的意愿,你们且看看芙蓉的后颈,其上是否有咬痕?”
宋若翡与程桐齐齐站起身来,芙蓉自觉地将自己的后襟往下扯了些,露出了一圈咬痕。
香韵解释道:“我当时想找个帮手,便选中了芙蓉,所以我咬了她一口,便于我的操控。”
宋若翡疑惑地道:“按照你适才所言,被你咬一口,便会变成食人怪。”
“对,我可以立刻将她变成食人怪,我愿意的话,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想让她与我一样造下杀孽。”香韵对程桐道,“芙蓉仅仅是在我的操控下配合我而已,她本身无罪,请程大人高抬贵手。”
芙蓉忽而出声道:“刘举人喜欢那暗香阁的芙蓉的容貌,但那个芙蓉乃是小倌儿,刘举人不太好男色,由于我长得有几分像那个芙蓉,他便将我奸/污了,事后又请媒婆向我家下了聘礼,我不肯从,我爹娘当然亦不愿意将我嫁给他,他费了不少手段,逼得爹娘不得不含泪应允了。他还将我改名为芙蓉,我唤作‘于蓉娘’,不是‘芙蓉’!”
“所以,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一直在等待机会,被香韵咬了一口后,我终于不再手无缚鸡之力了。我只是报仇罢了,这是我应有的权力,我不认为自己有罪,程大人若要处置我,我只能说我不服。”
“你这是何苦?”香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自己的蛇尾环住了程桐的脖颈,威胁道,“放蓉娘走,不然,我便教你命丧于此。”
程桐淡然自若地道:“本官若是查明于姑娘所言不虚,便不会追究;本官若是查明于姑娘曾犯下其他的罪孽,便得按律处置,绝不姑息!”
他并非不怕死,但他不能容许自己被迫放走罪犯。
宋若翡对程桐道:“关于于姑娘,我已查清楚了,她所言非虚。”
程桐信得过宋若翡,于是向香韵承诺道:“好,本官不会追究于姑娘的罪责。”
“多谢你,虞夫人,我还在假扮刘举人之时,调/戏过你,对不住。”香韵松开了程桐,“程大人还有何要问的?”
程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否不打算对幸存的李家村人以及秦楼楚馆之人下手了?”
香韵一直在郓县,想必已知晓李家村人被安置在清风客栈,而秦楼楚馆之人被安置在流云客栈,既然没下手,便是不打算下手了。
不过他还是得向香韵确认,毕竟就算香韵在他眼前,保不准会逃出去,变成别人,消失于人群当中,再伺机杀人。
“对,我不打算对他们下手了,我已将我想杀之人悉数杀了干净,刘举人将成为我所杀的最后一人。”香韵含笑道,“程大人已问完了罢?”
程桐摇首道:“你尚未告诉本官芍药是何人?”
“我不会告诉程大人芍药是何人。”香韵凝视着程桐道,“我想见一个人,待见完那个人,我便伏法。”
程桐并非不通人情,既然香韵这么说了,他当然答应了:“好罢,你想见何人?”
香韵回道:“我想见李狗剩,我已有很久不曾见过他了。“
言罢,他径直出去了,向着清风客栈而去。
他一早便知晓李狗剩在清风客栈,但他不敢去见李狗剩。
自从变成苍狴后,一旦他使用自己的皮囊,便无法将蛇尾化作双足。
是以,他一出现,百姓们都吓得四散而去了。
“怪物!”
“有怪物!”
“快跑!”
“这就是那杀人无数的怪物!”
……
他并不在意,甚至自豪着自己变成了怪物。
倘使他没有变成怪物,他便无法为自己报仇,他便只能被刘举人害死,成为一只满腹怨气的孤魂野鬼。
幸好他变成了怪物,不再是弱小无助的小倌儿,如此,他才能吃掉毫不犹豫地将他卖入暗香阁的爹娘,逼迫他接客的老鸨与龟公,虐待他的客人……
至此他的一生已不再有遗憾了,除了……除了李狗剩。
总是与李盼娣一起唤他“铁柱哥哥”的李狗剩。
许是旁人的动静惊动了李狗剩,他乍然看见李狗剩从三楼的窗口探出了首来。
他不敢与李狗剩四目相对,唯恐吓着了李狗剩,又想对李狗剩说些遗言,苦思冥想后,他大声地道:“好好活下去!”
他腹中纵有千言万语,最后却汇成了一句:“好好活下去!”
他业已无法好好活下去了,他必须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赎罪,但李狗剩从没有做错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他希望李狗剩能忘记那些非人的磨难,好好活下去。
如他所料,李狗剩被他吓着了,马上将探出来的脑袋收了回去,并阖上了窗扉。
永别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夜,那一夜,他与李狗剩被一个恶心的客人轮番折磨。
李狗剩被折磨之时,他便牵着李狗剩的手;而他被折磨之时,李狗剩便牵着他的手。
他们相互鼓励着,才熬过那一夜,迎来了的日出。
眼下天光大亮,他与李狗剩都已身处日光当中了,不必再害怕被逼着侍奉恶劣的客人。
永别了。
他将自己的右手五指插/入了心口,继而利落地将心脏从其中扯了出来。
血管逐一断裂,鲜血四溅。
岂料,便是他欲要将自己的心脏抓碎之际,李狗剩冲着他跑了过来。
李狗剩气喘吁吁地到了他面前,唤他:“铁柱哥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教他哭了出来,适才宋若翡告诉他,他杀了李狗剩的阿娘、大哥、六弟以及七妹,没想到,李狗剩还愿意这样唤他。
李狗剩从香韵——李铁柱手中取走了心脏,想要将心脏重新塞回去,但心脏却掉落了下来,他惊慌地接住了心脏,生怕心脏会跌个粉碎。
“铁柱哥哥,铁柱哥哥,铁柱哥哥……”他不断地唤着,“铁柱哥哥,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李铁柱用干净的左手揉了揉李狗剩柔软的发丝,叮嘱道:“忘记所有的过往,好好活下去。”
说话间,他猝然发现李狗剩的右腕缺失了,心如刀割,厉声问道:“是谁做的?我杀了他!”
李狗剩撒谎道:“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想再接客,所以自残了。”
他看见李铁柱这副模样,便猜到了李铁柱便是将他阿娘、大哥、六弟以及七妹融化的凶手,他的右腕是被宋若翡斩断的,若是宋若翡不那么做,他的整副身体早已被从七妹头颅腔子里流淌出来的血液融化了。
故此,他并不想告诉李铁柱,以免李铁柱愧疚。
思及阿娘他们的惨状,他自然心怀怨恨,但李铁柱快死了,他不愿让他的怨恨送李铁柱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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