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清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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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源记》陶渊明

——

这是谈凝第一次吻他。

在劫后的余悸中，在他那一双箍得僵硬如铁的双臂之中倾身吻着他。

一如她渴求他的怀抱,此一刻他亦迫切需要她的回应。

在从水里捞出已经昏迷不醒的谈凝时，那是太叔卢长至二十七载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令人绝望而窒息的惊悸，那来源于一个人对于死亡的后怕。

失去她。

这个意识如海浪一般灌顶而倾包裹了他的全身。

那是冰冷的令人颤栗。

亦是寂灭的令人绝望。

太叔卢将谈凝放在了一旁的暖石上为她把肺里的水挤出来，那一刻,他是混沌而空白,只等到她终于呛出了水来渐渐转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刹那。

光阴迁移。

是已经废弃的宅院内的那口枯井，那个穿着一身金锦蟒袍的男人抱着一具已经枯白的尸骨失声痛哭。

光阴斗转。

在这样一片深不可量的渊底之下，他拥着的是一具柔软的活生生的身体。

太叔卢不知道在她苏醒的那一刻,他抱住她的时候,脑海中陡然闪过枯井白骨里的那样一幕可怕的碎片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一刻，她还在。

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她回应着他的余悸,安抚着他的失态，就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吻着他,哑着声低声叫唤着他。

“王爷……我没事的……”

“王爷……”

“王爷……我在这里……”

她的吻是温柔的。

唇启厮磨之间用她那有些清减的身体努力的回抱着他，一点一点将他从寂灭的深渊之中拉了出来，以无尽的温柔偿以他那从来不为人知的深情。

山雁飞旋着而过,听着那一渠暖池冒着温气潺潺的流过。

是一树秋开的花在山风的吹送上载入了春池之中。

隐约的闻到了一阵血腥的气息。

谈凝茫然的颤了颤睫羽想要睁开眼睛，这个味道她非常的不喜欢，腥锈而又令人不舒服。只是睁眼看了一眼，才后觉着是他的那一只右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望着他右手上那一片血肉淋漓的伤口，谈凝瞳色一惊，“王爷你的伤……唔！”

不在予她开口的机会，回缓过来的太叔卢一手落在她的肩一手扶在她的腰，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的怀里，那是极俱掠夺的吻。

“伤——”谈凝挣扎了一下，这一方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肩，让她已经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可想他伤成了什么样子。

太叔卢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腰际的手愈发的有些控制不住力度。

鲜血自他的掌心渗透进了她的衣服，在一片浸得湿透的衣服之上晕泅了开来，望着可谓是触目惊心。

“唔……”

谈凝被他扣着腰上的那一只手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见他余悸仍然还没有褪尽的样子，只得封缄了其它的声音，先安抚好他的情绪。

回吻之下，谈凝伸手握在了他掌着自己肩头的右手，摸到了一片血色的黏糊。

这让谈凝不由得红了眼眶。

那一刻他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给予了她最大的保护与安心让她不要害怕任何的事情。但只在这一刻看到他鲜血淋漓全身披裹着一层散不去的浓郁血腥气的时候，她也是害怕的，怕失去他的。

她砸向水中的时候还有身下太叔卢为她铺着的一层缓地，可是当先径直着砸向水中的太叔卢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她却是全然不知道的。

“王爷……”

谈凝的回吻让局面一时之间变得更加的不可控制了起来。

启唇之间的缠绵厮磨。

那一只握着她的腰恨不得将她揉入进了自己骨血的大手。

和那一处正抵着她炽热的坚硬。

生死一线之离，在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悸中，让两人都变得有些失控了起来。

太叔卢的吻的是强横而充满掠夺的，仿佛每一下厮磨都带有着进攻的霸道感，长吻之下，甚至是连她的呼吸都在潜意识里想要霸占一般。

谈凝刚刚溺过水，呼吸只是刚刚才缓了过来，便是全然经不住他这样掠夺式的长吻，全身颤栗之间甚至有片刻的眩晕，便是缺氧的连同着眼前忽地一片发黑。

只是这一次太叔卢很快的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停下了动作。

陡然松开手的谈凝险险的再往水里栽了进去，也是得太叔卢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却也没敢再抱着她，而是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两人胸口皆是剧烈的起伏着，尤其是刚刚溺了水的谈凝，缓了许久才让眼前的黑色散去。

等缓了一些，谈凝伸手想要抱着他准备继续下去。

只是刚刚伸出了手，却被他给握住。

“等你好一些后再说。”太叔卢哑声低道。

“我……”谈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状态是有些不大好，但是他都已经这样子了，让她怎么忍心叫他停下来，“可是王爷……”

“无妨。”

太叔卢压下了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低沉的嗓音听着有些嘶哑。

“王爷，我没事了，我……”谈凝见他神色很是难耐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的想要抱住他。

太叔卢钳住了她伸过来的一双手，低声道，“谈凝，我不想伤害你，我无法忍受的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伤害了你，我无法忍受你害怕我抗拒我，不论是感情还是人欲，我要的都是你全心全意的接受我。”

“你刚刚溺过了水，又受了些惊吓，眼下实在不宜纵情。”太叔卢抬眸望着她。

“……”

眼前的女子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的狼狈也只是比他要好上一点。

谈凝抿直了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等你好了一些后再说。”男人压着她的手低声道。

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是理智的。

也好在，是理智的。

*

太阳渐渐地爬上了竹竿，照日之下直为这一座山岭渡上了一层色彩。

南雁飞过。

一带潺潺的溪流奔走着，载了一池的山花。

“……”

谈鹤剑久久地伸手攀挂在了树上最高的那一簇枝桠上，就这样挂了许一会儿，他微眯着眼缓缓地扫过了整一片的山路，目光停在了分散开去搜救的几个人身上。

虽然说是分头搜救。

但是里面不少仓惶逃脱的人，也有不少四处急奔呼救的人，更多的则是像没头苍蝇乱窜的人。

就这样望了许久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疾马下山的赵贺身上，只见他一路扬鞭急驰，只是那个方向却并不是下山往官路的山道。

“……”

谈鹤剑眯着眼看着赵贺绕道去了西路道，与武司门陆冲立接了头，只是隔着很远，连人都只能看得到个星点，更别说听到声音或者费力的去读唇语了。

不过，赵贺和武司门陆冲立交汇了之后，跟着就疾马往山下跑去。

“咔！”

还想要再看一些东西，却突然听到了枝桠拉断了的声音，谈鹤剑只得借力一荡脱手从高树之下跳了下来，稳当的落了地。

起了身，谈鹤剑转手间望着那个时候被他拔走了的箭头。

“……”

赵贺行踪可疑，但仅凭与武司门接头却还并不足以做据，那个时候若不是陆冲立走的急，他原是有心想要让他领着大伙儿去搜救的。

陆冲立是赵贺的上头，此事向他汇报并不足为奇。

那么，这支箭究竟是谁射的呢？

谈鹤剑望着手中的箭，箭矢的长度与锐度都有被刻意打磨过后的痕迹，比一般的箭要短上几寸，更要生得钝得几毫，从那个时候发矢的角度来方向来说，目标全然在谈凝身上。

谈鹤剑久不在家中，但是却也知道自家的家规严苛，对待闺阁里待嫁的女儿非常的教谨，说要与外人结怨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排除了这一些之后，便只剩下了“自家人”。

而这个“自家人”，则是包括进了太叔卢。

谈鹤剑收起了手中的箭矢，他今天守了一天也没有看见那一方山野有人进去拔箭毁灭证据，便可见那人定是笃定了从这些残箭里头调查不出来什么东西。

如果这个人针对的目标是太叔卢，并且押定了他会冲上去救谈凝的话，那么范围就广了太多。

小的，有被他严惩过了官吏亲眷。

大的，甚至是……

“……”谈鹤剑想到了这里后脸色便有些不大好。

走回去的时候，与父亲打了声招呼。

谈鹤剑亲点了一下在这里弓弦，估算着当时有多少的人醉觉在帐篷里头，有多少的人正在日例早猎，心里估量出了一张人名的清单之后，细划到约计有五六人在外。

应该是七个。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太叔卢的话，那么想要对付他可能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谈鹤剑分拣着留在这里的弓弦，每个人骑射的习惯都不一样，跑马出猎的人一般都会有自己惯用的弓张与箭矢，熟悉里头门道的人只消一眼便能分辨清楚。

——有三张弓对应的人不一样。

陆冲立。

姜定泊。

康博新。

这三人与伍遇、张文希、林绍恩三人的弓有错拿的情况。

武司门，隶属于禁军大统领戚放之麾。

御书殿，隶属于太书院院士文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