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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上了那两人怒火正燃的眸,就这样望了半晌后,谈凝开口,道,“我说过,若容你讥讽是白,由我轻嘲是黑,便不若一应全涂黑了尽兴,还留着这所谓的白做什么?遮羞吗?”
四姨娘抱着女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极反笑道,“这便就是卢怀王娶的贤妃吗?我太缇的卢王妃?”
“卢怀王娶的是一名叫谈凝的女子。”谈凝坐于上席落手压在娘亲的手背上,侧眸望着她,“而至于谈凝要不要做一个贤妃是她的考量,她纵然不做贤妃做祸水,也依旧是太缇的卢王妃,是他太叔卢的妻。还望四娘明白当中的主次前后干系。”
“你——”四姨娘气得直发抖,“大逆不道!尽是些悖驳天伦胡作非为的歪理!”
“我便就是胡作非为任意妄为又如何?”
话落,谈凝却是一怔。
隐约的觉得这句话好似听过,想到了这里谈凝有片刻的怔神,错神之间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话太叔卢曾经也说过。
敛下了眸子。
只是在这一刻间谈凝终于知道了,原来与人讲道理,守礼仪,尊人孝长,也是需要看人的,对于抱恶愚昧兴事作风的人哪里有必要去守礼讲礼?
礼,从来都是被这群人所践踏的玩物,在践踏的过程中绞成一把枷锁来扣加在他人的身上。
有些可笑。
明明是最爱贱踏嘲讽别人的无礼之人,却总爱把这个字挂在嘴边,斥责着他人的失礼放肆。
规礼成道,抱德为本。这些东西明明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学修,怎么却总是会在无形中被拿来扣锁在别人身上约束别人的东西呢?
“你……竟敢说出这等大言不惭的混帐话!!”听到她这等背德离纲的话,四姨娘惊愕之下更生怒火。
“家规之上犹有国纲,我既为卢王妃,你但出言辱没于我一句,便是侮辱王爷,轻于皇宗之尊。”谈凝坐在了上坐之者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这个罪名,我怕你们担当不起。”
话至于此,谈凝也不想再看见她们两人,便起身准备往门外走去。
只方走到了门口时,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便听见谈絮柳猛地开口嘶声道,“谈凝!你不过是仗着卢怀王的宠幸才能在这里耀武扬威!你等着!迟早!迟早卢怀王会厌倦于你,你别想逞强多久!”
见她怒极攻心越发的有些口无遮挡,四姨娘忙伸手拦住了她。
“柳儿!”
“谈凝!你如此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目无尊长!你定会下那阿鼻地狱!!”
若说之前只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讥讽,能权当了是家里长短的磨刺,但这话一说完性质便全然的变了。
诅咒皇宗,这是何等的大罪。
可见得她新仇旧恨一并算着才会被怒火冲破了头,落得如此的口无遮拦。
满堂雀静,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只有一缕穿尘的阳光落了下来,正照着那飞扬的尘埃。
谈凝的一只手正扶在了门槛上,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微微侧过头。
勾唇之下却是笑了。
她道,“你见过真正的地狱吗?”
突然绽开的笑容在逆光之下一时之间竟有些像那妖艳的罂粟,诡迷而又美丽。
逆风之余是一片投落下来的阴影。
谈凝侧眸望着她,道,“那不好看,劝你不要好奇。”
*
早膳的事情,让整个府上的女眷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散席躲回了各自的屋内,众人缄口不敢再谈。
风向变了。
人也变了。
那个女子真的已经不在是之前养在家中不知世事的犟横愚物,她冷静了许多,理智了许多,聪明了许多,敏锐了许多。
同样的,也恐怖了许多。
“嘶。”走神之间,薛玉姣扎破了自己的手指,见着血珠从指头上汨了出来,便将那手指放入了嘴中。
“娘?”坐在一旁跟着她一起做女红的谈凝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你看看我,可真是老了。”薛玉姣勉力的笑了笑,“平日里可是闭着眼睛都能绣得起那鸟爪鹤目,现在这样的白日天绣着牡丹都能把自己扎到,可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谈凝放下了手中的绣织,“哪里的事,娘亲可是正当风貌之月,想是做久了有些伤了眼了。”
“哎……”
薛玉姣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女红放在了膝上,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的说道,“凝儿……你老实告诉娘亲,王爷待你可都好吗?”
谈凝怔了怔,“王爷待女儿很好……娘亲为何这般问?”
薛玉姣面色有些沉默,摇头道,“凝儿,你如今风头正盛,有王爷百般宠爱于你,为你庇荫护路,娘看得高兴,心里也有些不安。”
谈凝仔细着听着。
薛玉姣轻了一声,“盛宠之下必有衰日,你如今若是恃宠而娇,他日必定会与人结仇遭人暗害。而若是那时你已没有了王爷的宠爱了,娘怕……”
谈凝沉默了一会儿,道,“娘亲觉得,女儿真的有恃宠而娇吗?”
薛玉姣一愣。
怔了怔。
薛玉姣对上了女儿的眸子,一时之间竟也有些组织不得出话来,只得模糊的抓来了几个词,“……到底是府中的姊妹,又还有懿妃在背,亲戚之间更是来往不少,朝中家内都有牵连着,你在堂中那般说话,还让她们跪……可真的是有些过了,凝儿,若是没有卢怀王在你的背后,往日里你又怎敢这么做?”
谈凝低着头想了想,眸子有片刻的惘然,“我……也许没有王爷,女儿真的不会成为今日的谈凝。”
薛玉姣抿直了唇。
“可是,女儿真的做错了?”
谈凝微微皱起了眉头,每一个字都说的有些迟慢,似是带着些疑豫,“……就,因为我们一直被欺负,被她们嘲讽,当惯象变成了如此,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这样……所有人也都认为该是这样,于是,一切也便都成了这个样子。然而当有一天,被欺负的人报了回去,却成了一个会让人口诛笔罚的大错与罪恶得以千夫所指……这,有些荒谬。”
薛玉姣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她。
谈凝侧过了脑袋似有思忖的低头,“……明明,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只因为我不按这个错误走着……”
想是想到了什么,薛玉姣脸色有些不大好,面容有些严肃的说道,“凝儿,你是不是又在背地里看了一些女儿家不能看的禁/书了?”
谈凝一怔。
薛玉姣神色肃然,眉头却是拧成了一团,“凝儿,你打小好奇心重,喜欢偷偷溜进哥哥的书房中看书,那时尚可说你年幼不知事,而今你早过了及笄,更且还嫁人为妇,怎还是这般的不知规矩?那些不该让女儿家看的书,告诉你多少次了,一定不要碰不要看,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谈凝一时有些哑然。
薛玉姣拉起了她的手,道,“大家都是一个家里的人,自当是宽怀和睦,哪里来的什么对错?若凡事都像你这边的斤斤计算着,数落着这人的错误,那人的不好,这一家子又还得怎么过?单单个家里琐碎的鸡毛蒜皮都能吵得不可开交了,又如何过日子?凝儿,你如今已为人妇,又还是王爷的妻,定要明白了这个道理,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心胸更是要宽和一些。”
“……”
谈凝怔怔地望着握着自己的手,一副苦口婆心交待自己的娘亲。
宽怀和睦。
退一步而得海阔天空。
这样的话,她在前世的时候并没有少听到娘亲与她讲过。
“……”谈凝低下了眸子。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话或许并没有错,但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错了,明明就是错了,而百般的退让容忍错误与恶习明明就是姑息养奸,纵恶风起。
“……女儿明白了。”谈凝低声道。
薛玉姣见她态度缓和了一些,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娘知道你是个聪明乖顺的孩子,眼下你既嫁了卢怀王,这为人之妇的道理可得要时刻的记在心里,万万不可逾矩,如今你是卢王妃,皇宗的新媳,不说宫城里面,就是这城中街巷保不准都有无数的人在看着你……”
娘亲的话字字句句的教诫在耳边,谈凝只是低头孝听着,没有再多说一句其它的。
姑息养奸,纵恶风起,可是又如何呢?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让她们做茧自缚自掘坟墓的不是吗?
不过,好奇怪……
娘亲说的这些话,讲的这些道理,她在前世的时候听过很多次,也颤颤兢兢的如履薄冰一般的克守着,做那退步的海阔天空人,做那和睦宽怀的善良人,甚至到投井自尽的时候,除了袭心的恨怨与绝望之外,她的意识里还依旧这般的认为着。
……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似在不经意推翻了这一桎梏的认知。
甚至是……觉得腐朽与愚昧?
“凝儿,你切要记得断不得掉以轻心,这背后有这么多的人正看着你,注意着你的一言一行,你是卢怀王的妻室,七出之罪可是万万沾不得边,哪怕是受了点委屈也得忍忍过了,男人多是喜欢温顺些的妻子,就像刚刚在堂中的那一席不做贤妃做祸水这样的混话更是万万不能再说,还有……”
因为看了那些不能看的书?
不,那些书明明并没有什么问题。
或然,是因为一直待在太叔卢的身边,听着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话?
不,他说的话虽然大胆悖伦的让人她有惊愕,可是却并不觉有什么问题,反倒然觉得太叔卢在不少的事情颇有另一番的见树。
真奇怪……
娘亲说的这些话,明明在以前她也是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可为什么现在竟会觉得……无比的荒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叔卢:媳妇你看你以前被荼害的有多深走得有多歪,我可是把你扳正过来了!
谈凝:你扳正了啥?
太叔卢:比如说,让你更加看清了我的魅力!(骄傲挺胸板)
谈凝:……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这么强的自信。
太叔卢:本王只是说实话。(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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