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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把骑兵大营养起来,再说这些。”秦涓冷哼。

“……”

松蛮看看曰曰,又看看秦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说什么……”秦涓拉过他抱在怀里。

“我说,就在五天前,还是六天前,我记不清了……那个叫万溪的大人跟我说,有个东西让我交给阿奕噶或者王世子,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松蛮低头解下挂在腰间的兔头香囊。

因为是孩子的玩意,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

秦涓接过来,却没有打开,而是递给了曰曰。

曰曰拆开兔头香囊,只见里头是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任何风声都不要信,直接回封地。

秦涓想,若五六天前松蛮还见到了万溪,也就是说他抵达河间府那天,万溪至多抵达河间府一天,还有可能万溪和他是同一天到的。

不知怎么,心里空空落落的,就仿佛这一瞬间冥冥之中错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却又无处追寻,无处捕捉,无处安放。

秦涓握紧拳头,心口在经历了失落之后是近乎杂乱的烦躁,这个万溪绝对有鬼。京官私自外出,一定是有比性命还要紧的事。

*

曰曰将就任封地的时间定在了端午后的一天,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

原因是最近大都还有一场盛宴要举行,大永王必须参与之后才能远行。

当然,他们还在等阿奕噶的消息,阿奕噶要在太原和大同府两地征兵,这是他们的兵马苗种,以后的大永兵苗种。

而这个时候,秦涓和曰曰已经对着地图,思考着要在哪里建一座城,作为他们今后的安家之地。

河西走廊以西,沙洲以西的地段,草原少,沙漠多。

他们将目光放在了罗卜泊以东的一片原野,这里似乎可以建起一座城。

他们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一片看似绿色的草原上,几百年都没有城池,原因是这里的草原到处都是沼泽。

塔克拉玛干沙漠素有死亡之海之称,这一片沙海上的城池屈指可数。

从可失哈儿到押儿牵到斡端,再到罗卜城……这几座城已凝结了千百年来人类的智慧。

要在沙海与沼泽上再造出一座城来,曰曰的想法大胆的让人心惊,却也让秦涓血脉偾张。

从来没有想完成一件事,这么渴望,这么强烈。这个时候,他是渴望的……就像是将他的名字,一个汉人的名字,镌刻在了河西走廊以西的风沙里,千百年过去,仍旧告诉后人,他活过,建了一座城,很精彩。

是,他想告诉他们,他活过,没有死在签兵奴隶营,没有死在大漠黄沙里,也没有死在雪山风龙下,他活过……带着爹爹的那一份,努力的活过。

可他想,他更想,多年以后,让狐狐,让赵淮之,让秦谷,能听到他的名字。

河西以西,大漠以南,有一少年,他叫秦涓。

所以他必须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吧……

*

一眨眼间,已是这年端阳。

蒙人不过端阳但也吃端阳粽,大都内过此节的多半是汉儒或是契丹人。

所以这个时候秦涓能很好分辨出住在内牙的宫殿内的,哪些是汉人和契丹人。

也是这一日,秦涓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耶律丞相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清楚,但今日有很多汉儒和契丹官员自发去相府看望。

耶律楚材在中都被占,被成吉思汗俘虏后,为成吉思汗乃至成吉思汗的儿子窝阔台汗鞠躬尽瘁近三十载。

他尊孔尚儒,保护了一大批的汉人和契丹儒士。他在大都有极高的声望,毕竟这大都除去蒙人,最多的是汉人契丹人和金人。

因为某些缘故,秦涓想去看望一下这位久仰大名的中书令。

且曾经有人告诉他,在那次进旱比大沙漠探寻黑子狗行踪的任务中,他险些被冻死的那一次,抱他上车的人是耶律丞相。

救命之恩,一直未曾报。

秦涓正在穿衣梳发的时间,松蛮跑了过来:“哥哥,你要去哪。”

这个小坏蛋,这一段时间就像跟屁虫似的,生怕他跑了。或许是那一次听到他死的消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他蹲下来,给他整理衣裳:“衣裳都没有穿齐整就跑出来,若是裤子掉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我才不管衣裳!我知道了!你又要偷偷跑出去!”松蛮拍打着他的胸口。

“……”秦涓无可奈何,“我是要出去,但不是偷偷跑出去,你瞧我是光明正大的。”

“那你要去哪里?今日宫中有宴会,王爷(曰曰)说过不让出去的。”松蛮正儿八经的说道。

秦涓被他这模样逗乐了:“去拜访一个重要的人,你若要去,带上你。”

“等的就是这句。”松蛮咧开嘴笑,爬上秦涓的脊背。

秦涓背着他站起来,取过一串粽子递到松蛮手中:“你可拿好了。”

“狐球儿知道啦。”松蛮坐稳了。

*

“哥哥,那个重要的人住在内牙外吗。”松蛮问他。

“嗯。”秦涓点头。

松蛮不解的问道:“既然是重要的人为何只带着一串粽子去,我见大人们都是贵礼相赠的。”

秦涓笑道:“耶律丞相可能不会喜欢贵礼,反倒粽子比较好。”

“耶律丞相?”松蛮皱着眉头,显然是不认识这个耶律丞相,“那若今日给耶律丞相送粽子的人很多,哥哥岂不是见不到他了?”

“无妨,我的心意到了就好,即便今日甚至有可能连耶律丞相长什么样子都见不到,但是我去了就好。”

秦涓的话,松蛮是不能弄明白的,小小的他不懂,既然要去见一个人,不是一定要见到了才好吗。

松蛮想了一路,也没有明白。

正如秦涓所料,耶律府门庭若市,往来无白丁。

秦涓摸出一张平安符,松蛮也将手里提了一路的粽子递给耶律府的管家,管家也笑脸接下,道谢作揖。

拜访的人来的太多了,耶律丞相又是病着的,能见到的人很少,自然秦涓没有见到耶律丞相。

不过,来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明日启程离开大都也会海阔天空,心情明朗。

只愿耶律丞相的病早日好起来。

*

次日,大永王启程踏上回归封地的路。

漫漫归途,从大都至河西以西。

这是他和狐狐都走过两次的路。

想到这里,心中更多的是暖意,没有孤苦。

他们要从大都先至大同府与阿奕噶汇合,如果顺利他们会在五日后抵达大同府后继续赶路。

如果阿奕噶那边没办成之前交代的事,他们可能会在大同府停留一段时间。

步兵与马,是曰曰要从大同府带走的。

阿奕噶能在大同府召集的蒙古兵不多,当他们抵达大同府的时候阿奕噶不在大同。

阿奕噶的手下骑兵说他去了汪古部。

前段时间穿过汪古部,秦涓听到汪古部的名字还会有些敏感。

“汪古部能征集到蒙兵,所以他才去的吧。”秦涓对曰曰说道。

曰曰挑眉:“你倒是挺了解他。”

秦涓抿唇,没说话。

曰曰又看向那几个骑兵:“是什么时候去的?”

“回王爷,半个月前,所以最近应该快回来了。”骑兵答道。

“那就等呗,顺便给太原札答阑家主捎带一封信过去。”曰曰淡淡吩咐。

“是。”骑兵领了信便退下了,这时极布扎正好进来。

秦涓知道极布扎带来的一般是最新的消息,似乎曰曰已将他养父伊文王旧部的一个情报网交由极布扎在打理。

当然他也只是猜测。

但要清楚的是,每一个王爷每一个家族,他们都在草原至大都的各个城里安排的暗桩和探子,这是可以肯定的。

而且他猜测,曰曰手下的这种人,不会比狐狐的少,只看是哪些区域了。

曰曰匆匆看过极布扎递上来的信,又迅速的丢进炉子里。

他要西行,就得一直注意着西边的动静,扩端王的动静。

以后他会和这位王爷做很长时间的邻居。

刚才的信中告知他有两件重要的事。

一是扩端王不在河西。

二是南边有动静。

毋庸置疑,信中这个南边是指宋国。

“去查,查清楚点,既然我们都能查到,别人估计早就知道了。”曰曰拍着桌子。

极布扎领了命出去了,屋中只剩一脸凝重的曰曰和一头雾水的秦涓。

夜里,秦涓已经睡下了,隔壁的房里曰曰又收到了探子来的消息。

信中言:有宋军在沔州附近伏击了一千蒙兵,蒙兵全军覆灭。

宋军竟然主动搞起了伏击还赢了??

“这一千人是谁的人?宋军又是谁在带兵?查到没?”曰曰问他们。

来人跪在曰曰身前:“不清楚这一千蒙军怎么会去沔州,根据路线倒向是很早就被宋军盯上了,至于宋军是谁在带兵,还、还没有查到……”

曰曰站起来:“快去查。”

不怪曰曰这么关心此事,因为沔州离京兆府也就五六天的脚程,早晚都能打到河西去。

而且一千蒙兵为何要潜入沔州境内?

曰曰想,应该是被宋军诱去的,毕竟内乱四起,大部分兵力放在了西征,南边战事窝阔台汗嫡长子在宋人那里吃了大亏战死了,现在对宋国的战事采取的是缓战,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一千人直接去送死的。

当接下来的十天内收到第二次宋军打赢的消息后,曰曰相信宋军是有备而来了。

曰曰:“还没有查清楚宋军领兵的是谁吗?”

“暂无。”

“继续去查。”曰曰喝了一杯茶压惊,带话的人已经出去了。

这个时候,秦涓和一身铠甲的阿奕噶快速穿过庭中。

阿奕噶从汪古部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千蒙族少年兵。

当阿奕噶满怀欣喜的告知曰曰此事,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西归。

曰曰却说暂时不可西归。

阿奕噶暂时还不清楚近日宋军伏击一事。

他询问为何,曰曰闭口不言。

秦涓察觉到了异样,曰曰不说,似乎是因为他的缘故?他隐隐间这么认为……

狼崽的眉微不可察的皱起,面上却无甚波动。

阿奕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莽夫,虽说大永王长时间停军大同府会惹人猜忌,绝对不利,但大永王既然如此决定,他也没有权利反对。

约莫五月二十六日的时候,曰曰长时间逗留于大同府,终于不满的声音传出来了。

他停的不是他自己,他停的是兵力。

于是,曰曰住在大同府内的某个叔叔一道口令传来,让大永王及其军队在一日之内滚蛋。

曰曰招兵买马都在大同府附近,显然这位王爷已看在伊文王的份上给足了曰曰面子。

五月二十七日,大永王带着他的人离开大同府,前往夏州。

夏州,闻名于西夏王朝统治时期,四面都是沙漠。

曰曰来此,是不敢贸然西进,他想打听宋军的战事如何。

抵达夏州是六月初六,这日连秦涓都隐约知晓宋军伏击了蒙兵的事。

也是这日,曰曰的人查清楚了,那日沔州北部山野被宋军伏击的一千蒙兵,是从黑水黑山来的蒙兵。

黑水黑山,这是西夏黑水镇燕军司和黑山威福军司的简称,西夏被灭后,成吉思汗将此处交给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将此处交给了他的孙子。

至于黑水黑山如今属于哪个王爷的麾下,暂无消息透露。

偶尔有见过从黑水黑山出来的蒙军会这样形容他们。

“他们身材高大,却不似一般蒙族骑兵那样轻快如风,他们的甲胄略显笨拙,他们的头上戴着长长的羊角帽……”

听到这里,秦涓不禁喊出声来:“是羊角军!”

曰曰猛地看向他:“你见过。”

秦涓看了眼四下。

曰曰立刻会意了让其他人都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涓站在曰曰面前,清冷的目光落在曰曰的身上,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许久才说道:“是和宋国打起来了?”

曰曰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刚刚知道。”他的唇紧绷着,不知是何情绪。

曰曰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之后,又坐下对他说道:“宋军一共伏击两次,皆胜,但宋军似乎没有大战的意思,他们攻击的人比较有争对性,就是只攻击你说的羊角军。”

“至于是谁带的兵,还没有查到,但我也畏惧战事扩大,不敢贸然西进。”曰曰没有再隐瞒,“若战事扩大,我还是得出兵的。”

曰曰坚毅的眸光看向秦涓,声音虽变柔,话语却是残酷的:“上战场,杀宋人,我上,你也得上,你怕吗?”

怕,当然怕。

想过,却也不敢想。

秦涓浑身都在抖,他不敢想这个问题,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提起刀刃,手刃同族。

“很难选对吗,所以我没有贸然西进,我也不敢。”曰曰苦笑,若不是在乎这头小狼崽,他才不想管那么多事。

就算是绕道也能回封地,若真想西进,不难的。

但若他回去了,一旦大战,他就得拿出封地的兵马来,秦涓也得跟着上战场。

“会打多久……”小狼崽茫然无措的问道,这一日对宋与蒙的认知,于他而言,是残酷的。

这是开始知晓天下大局以来,第一次觉得“大局”就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但他更清楚,如果不去寻找一种合理的看清局势的方法,如果不拥有一份超凡脱俗的淡然,今后的他将会被内心深处那一份家与国情绪,一刀一刀的凌迟。

他不是什么空前绝后的天才,他拯救不了一个乱世,这是最令他茫然无措的。

曰曰摇头:“不知道会打多久,但愿不长。”他站在蒙人的立场上,西征一日不结束,一日不适合与宋开战。

反之,此时是宋攻蒙的最好时机。

宋人应该是不敢的。

曰曰心里也清楚,小战不会断,大战应当暂时一两年内打不起来。

*

秦涓告知他,羊角军的首领是扩端,他曾在汪吉河流域遇到过扩端王的人。

他从博博怒的手中落入扩端王的手中,又从扩端手中溜走。

连曰曰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你这也太能了你,从初代勇士,和二代勇士手中溜走,说出去斡难河方圆百里谁敢相信啊。”

“扩端说博博怒的人有问题。”秦涓无视他的嘲讽,直接说出困扰他许多日的问题。

曰曰眉头拧紧:“什么意思?”

秦涓压低眉,低声道:“我若明白也不会问你了,我当时都想问扩端王,他的羊角军一路捡俘兵,那些俘兵不也一样有问题。”

“他捡的俘兵在斡难河以南是可许的,不过他这句博博怒的人有问题很微妙。”曰曰抱着胸,“他难道是在怀疑博博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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