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第十三章 丘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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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禾此时和陈弛，聂羽襄还有乌瀚思四人一桌边吃边谈，推杯换盏之间声音依然压得很低，但这已经算是莫大的特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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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爷，恭喜您入主御马监，小的们以后都靠您提携了——来，我们敬丘爷一杯~”语气动作豪情万丈，可陈弛的声线却低地只有他们四个人才能勉强听见，让整个场面可笑之中透着诡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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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几个，咱们是同年入宫的吧？”丘禾端起杯，扫视了三人一眼——论地位，陈弛是仅次于他的，而另外两个则没那么好的运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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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羽襄天性孤芳自赏，除了对宫里的主子之外不会向任何人假以辞色，哪怕是当年的田乾；而乌瀚思那张一望可知的西戎面孔为他招致了许多的嫉恨——所以他们多年都在都知监得不到提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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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想了一下，转而点头，他们都是同年入宫，但命运迥异却让四人一时间有些语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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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几个&sp;咱们都是奴才，断子绝了孙的奴才——虽然我和陈爷的日子稍微好过点，可我俩也是从你们那种日子熬过来的&sp;”丘禾端起一杯酒怅然说道，其余三人也随之举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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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今天是你高兴的日子，不提这些&sp;”乌瀚思因为他的西戎人身份，自幼便在宫中饱受欺凌、如履薄冰，个中酸楚谁又能比他更清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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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让我说完&sp;咱们都是苦命人，爹妈都不要咱，拿咱当牲口一样的卖了，我记得田老说过，他是家里独子，卖了二两多&sp;田爷说我&sp;好像是一两三钱&sp;你们大概也差不多吧？”也许是酒气上冲，丘禾面色泛红的同时语气也渐渐的不再卑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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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自打进宫的那天，就是孤身一人了，田老，田老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是他老人家提拔我，关照我，可田老他&sp;我对不起他老人家&sp;我死有余辜&sp;”他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其余三人也被感动得眼眶泛红，不住地劝慰丘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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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之后人总是会比平常亢奋一些，如果不能意气风发，那往往就只好涕泣横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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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就在丘禾不住的自责和内疚中结束，陈弛将丘禾送回住所的时候，他已经彻底人事不省毫无知觉，甚至连有人搜遍了他的整间屋子也未曾动一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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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弛虽然和他相交甚厚，但却是是司礼监的下属，司礼监的人当然要听命于司礼监掌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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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的司礼监掌印罗恒，本以为督管太监的位置非他莫属——这个位置在田乾致事之后一直悬空，本来他这个唯一的同四品是顺理成章的继任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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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丘禾的意外荣升让这个职位的归属再次扑朔迷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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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爷，昨晚他喝得烂醉，小的从他身上到他房间每一处里都细细地搜过了，小的可以确定，那东西不在他手里。”陈驰一身青衣玄冠垂手肃立，以他的品级只能服黑，坐在他对面的事一身赤红袍带的罗恒，此刻他正悠哉悠哉地逗弄着他新得来的八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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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督主~”八哥叫得清脆响亮，罗恒听得喜笑颜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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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啦，既然东西不在他身上就算了——行了，你下去吧，以后盯好他，有什么异状随时报与我知。”罗恒头也不回，始终盯着他的八哥说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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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禾独自躺在屋里，其实他早已醒了，只是不睡到日上三竿又如何显得他宿醉未消——昨晚他并没有喝醉，陈驰的一举一动也尽在他的眼中，很显然是罗恒让他来找东西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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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这里唯一有可能吸引罗恒的，就是能调动扬州兵马的征南将军印——罗恒以为东西被田乾得到了，所以自然而然觉得应该又落到了他手中，可惜事与愿违，连丘禾都不知道它在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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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经过昨晚，丘禾至少知道了一点，就是罗恒并不知道征南将军印在何处，罗恒不知道，自然他背后的吕家也不知道，那么这东西就有成还在弋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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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爷，丘爷，您起来了么？”御马监平日琐事不多，但作为掌印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度过显然不成体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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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来了，门外侯着。”丘禾假装大梦初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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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爷，您最好快着点，那个&sp;”门外的小太监欲言又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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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丘禾也很纳闷，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事发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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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和太后召您过去&sp;”能让淳于彦和淳于瑾从长计议的事情不多，而这个小太监的语气显然充满了惊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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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怎么替你师傅善后！！”刚一进门，大司马淳于彦便直接将一封奏疏甩到了丘禾脸上，甚至都没有等他下跪请安——其恼怒可想而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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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宣武郎骁骑将军慕流云谨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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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有督太监田乾乞骸骨于弋阳，其人得蒙天恩，本应念吾皇圣德以终天年，然此贼不思旧恩，反怀篡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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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矫诏于军前，使我首尾不能相应以致荆溪惨败；后者通敌于城内，援引吴人犯境祸延弋阳军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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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有前征南将军吕恂明察秋毫之末，临终继臣以印绶。方可整兵于崩溃之际，救亡于危难之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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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逆贼殒命，敌寇束手，谨拜请朝廷遣智能之士接掌弋阳以安军民之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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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臣慕流云叩首再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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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流云！本应该已经死了的慕流云还活着，那么汐瑗和颜崇肯定已经凶多吉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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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禾希望如此，但他此时最担心的却是慕流云并未痛下杀手，而是已经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某些对他不利的证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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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番卖国害死田乾，间接导致弋阳易主，仅这个理由就足够他死一百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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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看心惊，但又不得不仔仔细细地逐句看下去——好在从头至尾，没有一个字提及到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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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好一个慕流云——真想交出兵权为何不直接把征南将军印送来？遣人接管？遣谁的人？吕家的？我们的？此时我两家已成均势，他却可趁机做大！好手段！好手段！！到底还是小看了他！！！”淳于彦与淳于瑾年齿相当，相貌也颇为相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时剑眉倒竖，而语气却是颇为赞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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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如今我们怎么办？”淳于瑾神色如常，一双美目充满期许得盯着自己的哥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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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今之计&sp;明日朝会我会提议加封慕流云为弋阳太守，征南将军——小丘子，之后由你多带几个人去弋阳宣旨，然后务必千方百计取得印信交给淳于孚，记住，这次别再办砸了。”淳于彦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扳指，言语之间显得非常镇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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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奏慕流云&sp;如果老贼不同意呢？”以淳于瑾对吕家的了解，对方断不会同意这种提议，吕恂之死他难逃干系，说不定吕家人早就认定慕流云已经投靠淳于家门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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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意？那又如何，那段归近日频频异动，弋阳无人主事则正好可以叫淳于孚代为主持大局——无论如何，扬州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对着自己的妹妹微微一笑，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小女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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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料定，吕家绝不会阻止，因为他们现在的想法，恐怕和我一样&s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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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虎逐鹿，此时的慕流云，就是那只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