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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当空,花圃锦簇,宁天流眉头微蹙的走入这一方亭台之时只看到嬴纵威慑而孤凉的背影,左右看了看,这一处临着花园的凉亭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在今日的寿康宫实在是难得至极,宁天流唇角一勾笑着上前,“你倒是会找地方躲着。”
宁天流本以为嬴纵只是为了寻个清静才在此处站着,可没想到等他走到嬴纵身边之时却发现嬴纵面色略白的脸上正浮着一抹凝重的深思,他眉头一扬,略有些意外,“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布的局虽然没有得到十分有力的线索,可也算是小有所获,莫不是这两日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故不成?”
宁天流话音刚落,嬴纵面上的沉暗之色缓缓消去两分。
他墨蓝色的眸子却依旧是莫测之光,摇了摇头,“没什么变故。”
宁天流闻言便挑了眉,眼前这人面上露出的神色分明就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在他的印象之中还没什么事能叫他感到为难的,可又没发生什么变故,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抿了抿唇,宁天流疑惑的一问,“瞧着这模样也不像没发生什么事的。”
嬴纵默然一阵,并未接宁天流的话,只是凝眸看着远处天光澄澈的云色。
宁天流是知道他这般性子的,料想着他此番必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可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微微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忠亲王眼下在朝中威望还是很高的,你刚被晋封,选这个时候并不明智,你可知在你走的这一年多,西岐……和淑妃娘娘走的很近。”
宁天流的话带着两分深意,嬴纵是什么人,自然一听便懂,他面上并无分毫波动,远眺的目光仍是没有收回,却终于接了话,“便是本王等得住,有的人也等不住了……”
嬴纵语声深长,宁天流听得有些疑惑,想到嬴珞最近耍的小手段和那位辅国将军便也了然了,所谓先下手为强,他们当然不能让自己被动,嬴纵说完这话又噤了声,宁天流看着这般的他缓缓眯起了眸子,“你可知你上一次这般模样是在何时?”
嬴纵闻言眉头微动,却不知他何意,宁天流抿了抿唇,“在七年之前。”
定定的五个字落地,嬴纵的唇角深深地抿在了一起,宁天流眸光一暗,“七年之前你从西境归来述职,本该得赏,可彼时皇上却未曾有任何封赏,我还记得,那时候去你府中见你你也是这般模样,你虽然素来寡言,可却绝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便是在你当年疾病快死之时也不曾见你给人哀沉之感,可那一次却是让我意外了一番,七年之前我以为你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好的对手而失落,可是现在呢?你在为何伤心?”
宁天流到底是懂他的,那“伤心”二字刺得人耳膜生疼,若是别个听到这话定然是要发笑,绝世无双冷酷狂傲的大秦第一亲王还会为了谁伤心吗?可宁天流看着嬴纵这周身的气韵,却不得不下这样一个结论。
嬴纵听见宁天流这话皱了皱眉,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竟然已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这样多的情绪,他眸色微暗,面上冷色一现,立刻将那哀沉之感掩了下去,感觉宁天流仍在看着他,嬴纵默然良久,唇角忽的露出两分苦笑来,“本王大抵……要重新开始一段十分艰难的路,且还不知能不能成功……”
让嬴纵开口实在是艰难,奈何这句话落地宁天流面上的疑色却更重了两分,他眉头紧皱的看着嬴纵,“什么意思……”
嬴纵眸光一暗,语声低幽,“求而不得,却非她不可。”
宁天流云里雾里,“然后呢?”
嬴纵唇角苦笑更甚,“然后,甘之如饴,为她所用罢……”
宁天流的眸色顿时暗了下来,眸光略带两分冷色看着眼前这人,眉头一时皱紧,俊若冠玉的面上再无洒然之意,反而寸寸皆是沉重,“为谁所用?秦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宁天流只有在公开场合或者极为郑重进言之时才会对嬴纵王爷相称,再加上此刻他那重若千钧的目光,嬴纵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转过头眸光深重的看宁天流一眼,“放心,恰因如此,本王才不会忘记吾之所图。”
几句话让宁天流云里雾里绕不清楚不说更是叫他心中惴惴,看着眼前的嬴纵,宁天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这最后一句“恰因如此”让他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嬴纵但凡做下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宁天流看着他深沉的眸色到底只是深深一叹,“有你这句话便好。”
微微一顿,宁天流转眸扫了一眼寿康宫前殿的方向,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且不说别的,就只说今日太后娘娘的打算,你又准备怎么办?”
嬴纵面色趋冷,语声却是带着两分兴味,“皇祖母为小辈操心,我们自得配合,只是今夜刑部要审那通敌案的主犯,本王只怕是没有机会与你们一起共襄盛举了——”
宁天流额间一团黑气乍现,“好好好,既然你要落跑,那我现在便回骁骑营!”
宁天流说完便走,嬴纵眉头微抬,见他那好似被洪水猛兽追赶的模样也未曾拦他。
天高云淡,秋风乍起,近处的花木被拂的簌簌作响,嬴纵想到自他回来之后她几次三番对他的敬而远之,一时那展开的眉头复又皱了起来,眼底暗光簇闪,她或是不解或是冷然或是愤怒的眼神在他心头交替闪现,想到她如今无需他援手的位份,想到她机谋断算受尽诸方宠爱,嬴纵落在围栏之上的手攥紧,良久他才沉沉一叹,是他,是他太着急了……
沉暗的眸子忽的一狭,嬴纵唇角复又深深一抿!哪怕再不是两年前的沈家五姑娘又如何呢,哪怕她得了别人的瞩目对她有求必应呢,无论如何,即便求而不得他亦势在必得!
嬴纵心中正天人交战,耳边却传来一声异响——
“谁!”
嬴纵陡然一声冷喝,在他左侧方向花园小径之上的异响声瞬时更大了些,豁然转身,却见在那翠绿的花丛之中忽然走出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来,嬴纵眸光半狭,眸色顿时犹如冷箭一般落了过去,那女子走出时面上还是带着娇羞笑意的,可甫一触到嬴纵的眼神那笑意立刻僵了住,头一低,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周身娇羞女儿态全无,剩下的只有让她浑身发颤的畏惧,“民、民女、沈、沈鸢芙给秦王请安……”
嬴纵转身而走的脚步在听到那“沈”字之时顿了住,他复又转过身来,森森的目光在沈鸢芙身上悬了片刻,而后迈步而出,朝沈鸢芙面前走去,“你姓沈——”
沈鸢芙仍沉浸在嬴纵适才那一眼的森冷之中,闻言不由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是,姓沈。”
嬴纵眸光半眯,“洛阳候是你的……”
沈鸢芙吞了口口水,“五姐,洛阳候是民女的五姐。”
嬴纵半狭的眸子之中闪出两分微光,“起来罢。”
沈鸢芙一愣,明显的感觉到嬴纵周身的迫人之势减了半分,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嬴纵的眼神虽然辨不出情绪,可却是没有适才那般骇人了,沈鸢芙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略带两分好奇之色的眸光偷偷地往嬴纵身上瞟,嬴纵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待发现她目光闪烁之时面上散去的冷色又盛两分,沈鸢芙一抖赶忙站好,心底却已将嬴纵刀削斧刻的脸记了住,心中正有些紧张之时,便听到嬴纵又出了声。
“你与洛阳候平日里走的可近?”
沈鸢芙微垂着眸,强自将心中的畏怕压下去,放缓了语声道,“民女与五姐甚是亲近。”
嬴纵抿成刀锋的唇角稍稍一松,顿了顿才道,“洛阳候平日在府中做什么?”
沈鸢芙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嬴纵抓着“洛阳候”三字不放,可她又觉得嬴纵对她说话的语气已经没那么生硬,来不及多想便慎重答道,“五姐平日里在府中最爱临帖看书,还爱制香,民女时常做些拿手的点心送与五姐,五姐十分喜欢与我们姐妹相处,有时还会与我们谈论诗词歌赋,五姐虽然开蒙受教的晚,却不比我们姐妹差。”
嬴纵眉头一皱,“洛阳候喜欢诗词歌赋?”
沈鸢芙并不知眼前此人与沈苏姀的关系,一时也想不透嬴纵的疑窦来自哪里,她想了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错,沈家的女儿从来都要擅长这些,像民女更是从三岁便开蒙受教,至今仍一日不敢懈怠,听闻贵妃娘娘当年也极善……”
嬴纵的眸光渐冷,沈鸢芙大抵是感受到了嬴纵身上渐浓的慑人之感,那语声不知不觉就断了下来,她心头忐忑,额生冷汗,没错,她的确没有和沈苏姀谈论过诗词歌赋,可是眼前的秦王又是怎么知道她们有还是没有呢,她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沈苏姀走过那转角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嬴纵仍是那撩黑绣金的王袍加身,在他身前,正站着个粉衣明眼花容月貌的沈鸢芙,沈鸢芙面上的女儿态尚未消散,嬴纵低垂着眸子看着她,面上的表情一时难辨,此处唯有他们二人,依嬴纵的性子,竟然能和一个并不相熟的女子站的那般近,那模样更像已说了许久的话!
嬴策站在沈苏姀身后有些懊恼的摸了摸后脑勺,一边拉着沈苏姀的袖子道,“苏姀啊,咱们……”
话还未说完沈苏姀便朝前走了过去,嬴策眉头一挑,那边厢嬴纵已经听见了动静遥遥看了过来,见是沈苏姀和嬴策相携而来,他眼底冰色微微一消,再也未看身边之人一眼,沈苏姀心头那一瞬间涌起的怪异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妥,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了心境,扫了一眼沈鸢芙才看向嬴纵,那双素来沉暗的眸子竟然透着两分微光!
沈苏姀眉头一皱,那压下去的郁气又起来了!
同一时刻,沈鸢芙也转头看向了沈苏姀,看到沈苏姀出现她面上现出两分意外和慌乱,随之又看到了跟在沈苏姀之后的嬴策,她蓦地垂眸,福身一礼,“给八殿下请安。”
行完礼沈鸢芙复又抬眸看向走近的沈苏姀,有些弱弱的叫了一声,“五、五姐。”
嬴策听到这一声眼底立刻有两分讶然一闪而逝,看了嬴纵一眼眼底生出两分疑窦,嬴纵并没有对他解释的打算,只将目光落在沈苏姀的身上,沈苏姀走到沈鸢芙身边,面色平静,开口的语声却带着两分疏离,“你怎会在此处?”
沈鸢芙闻言垂了眸,面色一红,“是,是姑姑接我们进宫的。”
原来是沈鸢芙和沈菀萝并不在太后的邀请之列,却是丽嫔将二人接进宫来,闻言嬴纵和嬴策眼底都有暗色一闪而逝,这边厢沈苏姀点了点头,看了看眼下这块僻静之地道,“既然进了宫便先留下,晚些时候我叫人送你们回府,这寿康宫颇大,今日人又多,且莫往人少的地方去,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喜欢守规矩的女儿家,若是坏了太后规矩,她必是不喜的。”
沈鸢芙被这话说的面色更红,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面上却仍是乖觉的点了点头,嬴策饶有兴味的看着沈苏姀说道自己的妹妹,这边厢嬴纵也将深沉却略带薄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苏姀见沈鸢芙点头才收回了目光,抬头看一眼嬴纵,却发现他看着她。
此番嬴纵的目光并没有前次那般有着要看透她的冷沉,沈苏姀心中微安,唇角微抿道,“秦王与舍妹可说完了?”
她那语气仍是生硬的紧,嬴纵眼底暗色淡去两分,漠然道,“刚说到你喜欢诗词歌赋。”
沈苏姀眉头一簇,转头看了沈鸢芙一眼有两分明白,那一日嬴纵说的话她尚未忘记,当下也不准备和嬴纵多说,她喜欢诗词歌赋?真真是可笑,沈苏姀冷冷勾唇,“想不到王爷对这些也有兴趣,八殿下也善此道,王爷和八殿下说吧,沈苏姀就先带着舍妹告退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沈鸢芙看了嬴纵一眼垂眸跟了上去,嬴纵和嬴策俱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嬴策无奈的摇了摇头,“啧啧,总觉得苏姀有点怪啊……”
嬴纵看着沈苏姀离开的方向良久,听闻此话眼底绽出两分微光。
沈苏姀二人一走这地方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嬴策看着嬴纵道,“七哥,你可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定要为三哥选一位侧妃出来的?”
嬴纵眉头微蹙,嬴策又道,“我连祖母的打算都打听清楚了,祖母生怕三哥不配合,就打算在待会儿的赏花会上让今日来的小姐们各自折一朵品类不同的菊花送给皇祖母,今天完了若是三哥还没有决定自己的侧妃是哪一位,那便要那位折了‘瑶台玉凤’的官家小姐为忠亲王侧妃,今日来的女儿家无论家世还是品德都是君临风评甚好的,一个侧妃之位也不会委屈了三哥,至于七哥你嘛,皇祖母那边是怎么想的还没听说。”
嬴纵眉头一挑,忽然有些担心为他定下的侧妃可能是折了那“点绛唇”或者是“白玉珠帘”之类的,心头有两分无奈,他忽的生出一种想将这满院子菊花毁了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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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带着沈鸢芙朝前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扫了沈鸢芙一眼,沈鸢芙被她那目光看的浑身一抖,那眸光之中的威慑力竟不逊嬴纵那一眼,“适才跑去那里做什么?”
沈鸢芙缩了缩脖子,不过一瞬又抬起了头,“随意走走。”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又如何会遇上秦王?”
沈鸢芙看着自己的脚尖,语声柔婉道,“秦王在那亭子里,妹妹一时不觉便遇上了。”
沈苏姀面色趋冷,语声却分毫未变,“都说了什么?”
沈鸢芙抬眸扫了一眼沈苏姀的背影,她现如今的身量远没有沈苏姀高,一时间便带着些仰望,适才与秦王说话之时秦王句句不离洛阳候三字,此刻的沈苏姀好似也有些奇怪,沈鸢芙想了想,语声带上了两分笑意,“秦王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可怕呢,对人说话也十分和善,他问了妹妹的名讳,然后问妹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后来便说到了诗词歌赋上,妹妹想着沈府的女儿家都崇尚风雅之道,便说姐姐也喜欢诗词歌赋。”
沈苏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哦?秦王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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