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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坐着?”

陆氏笑盈盈的看着行完礼的嬴策,抬手往淑妃身边一指,嬴策面上的薄笑却是稍稍一淡,反而转身坐在了嬴纵身边,他本就和嬴纵亲近,如此众人也不意外,只听嬴策口中松快道,“刚从军中赶回来,去了一趟御书房,没想到皇祖母这里如此热闹。”

陆氏笑着看了谢无咎一眼,“这位谢大人十分有想法,此番立后大典被他翻新了许多花样,今日贵妃来哀家这里,哀家一时便想听听礼部的安排,这才将这位谢大人叫了过来,你母妃过来请安,正好凑到了一起,你说你刚去见了你父皇?可是派了你什么差事?”

陆氏淡淡问着,旁人便也都看着嬴策,嬴策闻言淡淡勾了勾唇,道,“倒不是有什么差事,是孙儿忽然想搬出宫去住了,适才乃是向父皇请旨的,父皇已经恩准了,索性皇子府是早就备下的,孙儿今夜就不住在宫中了。”

大秦皇子成年之后都会有自己的府邸,然而皇子们并非一定要出宫住着的,比如说嬴策就一直住在宫中,他的年纪本就大了,搬出宫去住本也没什么,可他这话一出,殿内却是骤然一默,表情变化最大的,却是淑妃,她面色一白,眼底满是惊愣的看着嬴策,显然,这个消息她也是第一遭知道,不过一瞬众人都看出不对来,还是陆氏温和笑意不变的问,“怎么忽然想出宫去住着了?早先也没听你提过。”

嬴策笑意寻常,只淡声道,“早先住在宫中倒没觉得什么,可是眼下入了军中次次来回都不甚方便,再加上几位哥哥早就搬出宫去住了,因而便也动了这心思,虽然是搬出宫去,可除了睡觉的地方换了之外别的也没什么不同,皇祖母无需担心。”

陆氏闻言点点头,扫了淑妃一眼又道,“如此也好,此番入了军中一趟到底是不同了。”

嬴策便笑笑不再言语,眸光却是连看都未看淑妃一眼。

见这气氛,贵妃便看着陆氏道,“母后,瞧着今日这问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先让谢大人退下,这时辰也不早了,您也歇一会儿。”

陆氏闻言便拍了拍贵妃的手,“还是你贴心,好,谢大人退下吧,这差事办的好了,不说皇上,便是哀家和贵妃也会重赏你们,千万莫出了岔子。”

谢无咎拱手行礼,口中道一声“请太后娘娘和贵妃放心”便转身退了出去,只是在那转身的一刻仍然不忘朝沈苏姀使个格外情深意长的眼神,委实让沈苏姀生出一阵恶寒来,谢无咎一走,这殿中便算是没了外人,陆氏左右看了看,笑意微深的扶住了贵妃的手,“叫他们坐着,劳烦你陪哀家进去歇着,你这半年来也是大病小病终日出不得宫的,哀家这里有几卷经文倒是适合你的性子,你无事之时可以……”

太后这般说贵妃自然赶忙起身将太后扶了起来,两人一同朝内室而去,一边走一边话音便消失了大半,一瞬间,这外殿之中便只留下了两个长辈三个小辈,沈苏姀和嬴纵倒是还好,嬴策坐在嬴纵身边,一抬眼便能看到坐在他对面的淑妃和雍王,一瞬之间,只觉的心底好似有几只留着涎水的虫子爬过似得恶心,浅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嬴纵。

自上次他伤了嬴纵的手之后两人便不曾碰过面,今日还是头一遭,看着嬴纵仍是那副从容却不可亲的模样,嬴策本要道出口的话却忽然之间说不出了,嬴纵还是那样的嬴纵,可他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八殿下了,他骤然想起了淑妃和雍王的对话,在他眼前的这人,他的七哥,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若是知道,他从前为何待他那般亲厚……

一瞬之间思绪百转,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嬴策一颗心不由得加快,掩饰性的垂了眸子,开口的话语甚至不慎利索,“七、七哥,你的手可好了?”

嬴纵闻言转眸看了嬴策一眼,摇头,“本就没什么大碍。”

嬴纵这么一说,嬴策心底便涌起几分负疚之感,握了握拳头,这才敢抬眸看着嬴纵,这么一看便对上嬴纵墨蓝色的双瞳,这是一双他熟稔至极的眸,此刻看进去,依稀能倒影出他自己的影子,嬴策愣了愣,梗了半晌的话到底还是道出了口,“七哥,对不住。”

嬴纵闻言眉头微扬,看着嬴策唇角稍弯,“叫你说这话,倒是难为你。”

嬴策从前的性子素来洒脱肆意,凭着他的身份便是做错了什么却也实在没人敢叫他道歉,因而嬴纵这话自是说的不错,嬴策听着这松快的语气也知道嬴纵不曾将上次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本是一件叫他欢喜的事,可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嬴纵叫他尊重雍王的模样,心头猛地一跳,背脊之上当即溢出一层冷汗来……

嬴策双眸微狭,心中一个声音在嘶吼,七哥知道了,他知道了!

不停的怀疑,不停的紧张,不停的自我安慰,却无论如何消弭不了心中的忐忑不安,某一刻,嬴策猛地站起了身来,他本侧着身子和嬴纵说话,却忽然这么一下子不由得让众人意外,嬴纵淡淡蹙眉,嬴策这才回过神似得朝他抱歉的看一眼,口中道,“出宫的事情还要和母妃说一说,七哥,我就先走一步了。”

任是谁都看得出这出宫之事乃是他自作主张,嬴纵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边厢淑妃早就耐不住性子的蹙眉站了起来,也不管谁,转身便朝外走去,嬴策朝站在上首位的沈苏姀点了点头,就如同没看见雍王似得转身朝淑妃跟了上去,淑妃生的娇美,也颇有几分小性子,这小性子素来能讨昭武帝的欢心,对这个儿子也是百试不爽的,想着今日嬴策要搬出宫却竟然知会也不知会她这个做母妃的一声,让她适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没压住情绪丢了脸面,淑妃心底的怒气便止也止不住,这连着几日嬴策对她不理不睬便也罢了,今日这么大的事也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简直是不拿她这个母妃当母妃了!

淑妃越想越气,脚下的步伐便越是快,若是往常嬴策犯了什么错,见她如此生气必定都会缠上来好说歹说的将她哄一番,可今日她都走了这么久了,身后的人不急不缓的没有一点追上来求饶的意思,淑妃心底怒气一滞,随即有些心惊,本想转身去看看,可想到今日的错在嬴策,淑妃索性深吸口气上了玉辇,当先朝如影宫而去,待玉辇走动起来,才掀帘往外看了一眼,所幸,嬴策骑着马跟了上来……

入了如影宫淑妃的脸便彻底的沉了下来,径直入了内殿,落座在上首位上一言不发的绷着脸,不多时嬴策走了进来,竟然二话不说的站在了窗棂边上,那副漠然的样子看的西岐影心底一阵阵的发紧,等了良久不见嬴策说话,西岐影猛地将手边的茶盏往桌上一砸,“你胆子愈发大了,出宫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和我知会一句,眼下摆着这脸色是要给谁看,我便是在你面前多说了几句,又有哪一句不是为了你好呢,策儿,你为何就不懂母妃的苦心?!”

嬴策面上一片深沉的暗色,听着西岐影的话仍然一言不发。

西岐影见嬴策如此,心中骤然咯噔一下,往常嬴策也有闹脾气的时候,可从未像这一次这般,西岐影明显的感觉到嬴策此番与往常哪一次都不同,想来想去,脑海之中却忽然浮起适才嬴策和嬴纵说话的那一幕,她眯了眯眸子,冷笑了起来,“怎么,是因为秦王在这里给我摆脸色?我早前说你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秦王和你再亲再好,等到真的到了立太子的时候他难道会念着平日里的情义让你半分吗?阿策,你自小性子便和旁人不同,可你是不笨的,母妃说的这些,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懂罢了,你……”

“七哥当真不是父皇的血脉吗?”

西岐影本想继续说教,可话还未说完嬴策已经出言打断了她,听见嬴策的问题淑妃稍稍一愣,心跳一乱,赶忙深吸口气定了定神,眸光扫了扫内室入口处才点头道,“这样的事情,母妃怎么能骗你,你自然也听过些风声,当年雍王与贵妃彼此有意,却被皇上横插了一脚,当然话也不能这样说,能被皇上选中,自然也是贵妃和西岐家的福气。”

西岐影一边说一边看着嬴策的面色,可不知怎地,从前那个嬉笑怒骂简单澄澈的嬴策不见了,看着嬴策面上看不出情绪的沉冷,西岐影竟然一时摸不清这个儿子此刻在想着什么,稍稍一顿,嬴策却缓缓地开了口,“既然如此,何不将此事告诉皇祖母?有皇祖母做主,七哥当不成太子,母妃便也再不必忧心……”

嬴策说话的语气平平的,无端带着一股子压抑,西岐影听得面色一白,连忙道,“不可不可,不能被太后知道,这可是大罪,到时候定要连累西岐连累我们!”

嬴策唇角微抿,语声仍是寻常,“怎么能是大罪呢?凭皇祖母和父皇赏罚分明的性子,必定会觉得我们立了一大功,或许到时候,母妃想要的都会有。”

西岐影听得站起了身,疾走几步到他的身后,口中急惶的道,“阿策,此事事关皇脉真假,不可随便乱来,你不是和秦王关系好,你也不愿看他落得个惨淡的下场对不对?”

嬴策听得一笑,语气飘忽道,“此事一旦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必定要派人查证,据我所知雍王是偏向贵妃的,到时候只怕不仅不会承认七哥的身世,恐怕还会故意将那顶脏帽子扣到我们的身上,毕竟当年母妃也差点和雍王议亲了,母妃,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嬴策说着话,忽然转过了身来,一双明朗的凤眸半眯着,深色的瞳晕着莫测的逼人之力,竟然让西岐影瞬间在背脊上溢出一层冷汗来,稍稍一愣,西岐影极快的回过了神来,将心底因为嬴策这猜测而生出的不虞抹去,只当他是无心之言,一边颔首道,“正是这个理,雍王到时候若是胡言乱语一阵,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策儿,听母妃的话,眼下你只管在军中坐稳这个副帅之位便可,你父皇那里,你要殷勤走动着……”

西岐影又开始循循善诱了,嬴策双眸却忽然一阵失神,口中呢喃着从西岐影口中道出的四个字,“作茧自缚……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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